▲林文慶與殷碧霞(吳熙華、吳玉麟提供)。圖片來源:嚴春寶，《一生真?zhèn)斡姓l知:大學校長林文慶》，福建教育出版社，2010，頁283。
林文慶醫(yī)生(Dr. Lim Boon Keng，字夢琴，1869-1957)出生于并不富裕的峇峇家庭，憑借自己的聰穎與努力，成為新馬風云人物，有著眾多的身份--是愛丁堡大學訓練出來的名醫(yī)，是積極議政的萊佛士畢業(yè)生，是創(chuàng)辦多家企業(yè)的成功商人。他從對華文茫然無措的英校生，成長為能夠翻譯《離騷》的學者，從西裝革履的女皇獎學金得主，到身著唐衫的儒學倡導者，帶領廈門大學走過創(chuàng)校的16年歲月。
雖然祖籍海澄，林文慶是福建人移民到馬來亞的第三代，其祖父與父親皆娶娘惹為妻，盡管他們知曉華文，幼年的林文慶也曾在福建會館的書院讀過幾年四書五經(jīng)，華族文化與祖籍地對于他是遙遠陌生的，他的生活更多地與英國海峽相關聯(lián)。在英國求學期間所受到的文化沖擊，令林文慶萌生了解華族文化的渴望，開始研習華文，1893年回返新加坡行醫(yī)。
林文慶的兩段婚姻加深了他與中國，特別是福建的關聯(lián)。1896年12月29日，林文慶迎娶福州名僑黃乃裳之女黃端瓊，這位學貫中英的女子于1905年早逝，留下四個兒子--可勝、可明、可能、可聊(料)。在好友與合伙人殷雪村醫(yī)生的介紹之下，林文慶于1908年4月迎娶其妹殷碧霞(Grace Pek Ha Yin，1884-1972)，兩人育有月卿(女)和炳漢(子)，開啟將近半個世紀的鼓浪嶼情緣。
鼓浪嶼殷家
▲林文慶與殷碧霞，及女兒月卿、兒子炳漢，攝于新加坡。圖片來源:李元瑾，《林文慶的思想:中西文化的匯流與矛盾》，新加坡亞洲研究學會，1990，p.30。
即使在今日的鼓浪嶼，殷碧霞的娘家也頗有名聲，雖然殷家兄妹早已為人所淡忘，她的外甥殷承宗是國際知名的鋼琴家，是鼓浪嶼的驕傲。殷家祖籍江蘇常州，殷碧霞的父親殷榮康早年移居廈門，成為廈門港堂會長老，創(chuàng)辦“廈港鍍造廠”和“榮康小學”，其妻吳淑懿為俄籍猶太人。
殷碧霞1884年出生于鼓浪嶼，8歲入懷仁女學，14歲就讀漳州中西學堂，16歲入福州美以美教會英文女學，畢業(yè)后任廈門女子高等學校英文教師。成為當時廈門第一位執(zhí)掌教鞭的女教師，這在當年有著溺斃女嬰陋習的廈門是極為罕見的。
殷碧霞與林文慶成婚后，以林文慶夫人的身份出現(xiàn)在新閩兩地的社會活動中，特別是對弱勢群體的扶助。1913年在廈門倡辦養(yǎng)老院收養(yǎng)孤寡老人，成立保良所解救婢女。1930年擔任廈門養(yǎng)老院院長與保良所所長，1931年被推選為新加坡華人婦女協(xié)會會長，發(fā)起創(chuàng)辦了華人孤兒院，并兼任首任院長。同年，海峽殖民政府委任殷碧霞為監(jiān)獄視察員和青年犯罪法庭顧問，是新馬華人婦女中第一位擔任此職的人，1948年受封為太平局紳。
殷碧霞的哥哥殷雪村醫(yī)生是林文慶的摯友與事業(yè)上的伙伴，出生于廈門，1898年來到新加坡?lián)伍}語通譯，后前往美國、加拿大和英國學醫(yī)，返回新加坡后與林文慶合辦“九思堂西藥房”，1906年一同倡辦振武善社(又稱:禁吸鴉片協(xié)會)，1911年出任海峽華人足球俱樂部的創(chuàng)辦主席，也是多家華資銀行的創(chuàng)辦人之一，1925年受封為太平局紳。
近日，林志強先生告知在蔡厝港發(fā)現(xiàn)殷雪喬的骨灰安放處，卒于1913年，享年47歲，推測為殷雪村的兄長。殷家留守在廈門的兄長殷雪圃，也是位具有現(xiàn)代意識的實業(yè)家。1910年與黃世金等共同投資在廈門設立大同罐頭公司，后與黃廷元創(chuàng)辦的淘化廠合并為淘化大同公司。日本人占據(jù)廈門期間，殷雪圃與其他商人受日偽之命，于1940年2月建立廈門勸業(yè)銀行，擔任首任董事長和經(jīng)理，抗戰(zhàn)勝利后被視為漢奸，遂離開廈門前往香港。
殷家兄妹無疑影響了林文慶的一生，牽引著他走向鼓浪嶼。長期居住在鼓浪嶼的母親，一直是殷碧霞婚后的牽掛。自成婚起，林文慶就開始在鼓浪嶼收購地產(chǎn)，以滿足妻子親近家人的愿望，林殷二人在廈門的土地交易也得益于殷家的照應。
林文慶的鼓浪嶼地產(chǎn)
1908年4月至1930年4月期間，林殷二人在鼓浪嶼收購了六處地產(chǎn)，其中四處來自于鼓浪嶼本地人，兩處則是英國倫敦教會產(chǎn)業(yè)轉讓所得，分布在鼓浪嶼鞍仔角、內厝澳坑內與筆架山。因為林文慶的英籍民背景，這些產(chǎn)業(yè)均在英國駐廈領事館登記注冊。
林文慶與殷碧霞成婚之時，年已39歲，正值壯年，不僅是英國海峽的華人精英，也效力于中國政府。從他們在鼓浪嶼收購地產(chǎn)的時間顯示，1908年至1914年期間，林文慶頻繁進出中國，除了為國事奔忙，也因家事不斷造訪廈門。
鼓浪嶼不僅有殷碧霞的故家，也有著兩人自己的家，是子女出生成長的地方。在出任廈門大學校長前，林文慶對于閩南社會已有相當了解，這也是他可以接受陳嘉庚之邀的重要原因之一。據(jù)林家人回憶，當時林文慶夫人渴望回到患病的母親身邊，回到鼓浪嶼故家。
在廈大的16年，林文慶遭遇許多艱難困頓，除了辦學理念的紛擾，更要面對嚴重的財務問題，奔波于新閩之間為廈大募捐，個人也不領薪水。廈鼓人士相傳，殷碧霞長袖善舞，擅于經(jīng)營房地產(chǎn)投資，他們在鼓浪嶼購置的產(chǎn)業(yè)，不僅為家人提供良好居所，也為家庭生活提供了保障。
筆山路5號宅邸
林殷二人雖然在鼓浪嶼有多處地產(chǎn)，僅筆山路地塊發(fā)展作為自宅居住，這塊地位于鼓浪嶼僻靜的筆架山麓，附近就是英華書院，他們自1909年起，以長達13年的時間收購了六畝多山地，期間曾因土地所有權問題對簿會審公堂，在殷雪圃的協(xié)調下達成和解，才得以興建宅邸，現(xiàn)在的門牌號碼是筆山路5號。
▲林文慶宅邸主樓大臺階前石壁紋理清晰(2004年)
▲殘破卻氣勢依然的林文慶宅邸(2006年)
▲林文慶宅邸庭院凋零，仍可見山石造景(2006年)
▲林宅借山勢修建的氣魄，長長臺階引入主樓(20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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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文慶宅邸的建筑特色在鼓浪嶼眾多的華僑建筑中并不突出，勝在地勢與環(huán)境。兩層高的主樓和副樓頗有氣勢，主樓坐北朝南，前部環(huán)以外廊，為起居會友之所。林文慶在廈門交游廣泛，家中藏書萬卷，常與朋友談古論今。主樓前后部之間設有走廊及樓梯，確保后部臥室的私密性，底層北側設有外廊觀賞后院，院中有著風水名石--筆架石，主樓上層前方設有觀景平臺遠望鷺江風光。副樓為仆從住所和廚房等服務用房，以通道連接主樓廊道與后院，設有獨立的內院和側門。
▲修繕后的林文慶宅邸(2012年)
▲林文慶宅邸庭院重新布置(2012年)
▲林文慶宅邸后院中的風水名石--筆架石(2012年)
▲林文慶宅邸主樓觀景臺可以遠眺日光巖(201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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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抗戰(zhàn)爆發(fā)，廈大正式由私立改為國立，林文慶攜家眷返回新加坡，將筆山路宅邸托付給親戚照管，從此未能重返鼓浪嶼。1957年，林文慶在新加坡與世長辭，遺囑中將這座宅邸留給廈門大學，1980年代由其子女執(zhí)行，正式將產(chǎn)業(yè)贈予廈門大學。由于年久失修，宅邸一度極為破敗，幾年前廈門大學完成產(chǎn)權交接，將其修繕成國際接待中心，但并不對外開放參觀。
▲2017年2月21日筆者(后排左8)帶領國大學生登上林文慶宅邸觀景臺
昔人已逝，林文慶與殷碧霞長眠于比達達利公墓(Bidadar i Cemetery)，如今僅存墓碑于紀念公園中。2017年2月21日，我?guī)ьI參加第一批參加閩南僑鄉(xiāng)行的新加坡國立大學建筑系學生，與新加坡駐廈門總領事池兆森先生，以及陪同的廈門大學建筑系師生，一起登上林文慶宅邸主樓平臺，遠望庭院里的郁郁蔥蔥。這里曾是林文慶渡過將近五分之一人生的所在，他所奉獻的廈門大學為南洋培育了多少人才?這里曾有多少對星洲的思念?如今能夠帶著獅城學子來到這里，也算是另一種告慰他的方式。
(作者為ON-LABO創(chuàng)辦人兼主持人、本刊編委)
(本文首發(fā)于《源》144期，文章版權歸新加坡宗鄉(xiāng)會館聯(lián)合總會《源》雜志所有，未經(jīng)授權請勿轉載使用，歡迎朋友圈分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