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不可及”的真相
——《論語》亂談之十三
子曰：“寧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論語》5、21）
今天，成語“愚不可及”是個毫無爭議的貶義詞，形容某個人實在是愚蠢無比，蠢得別人都趕不上了。這個成語的出處是《論語》，孔子高度評價寧武子會變臉術(shù)——“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當(dāng)國家政治清明，國君有道，就充分發(fā)揮他的聰明才智；反之，就裝瘋賣傻，明哲保身。于是孔子為之感嘆——“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意思是他的聰明才智我們可以學(xué)習(xí)模仿，但他裝瘋賣傻的本事我們是趕不上的。北宋的邢昺對此注疏：“若遇邦國有道，則顯其知謀；若遇無道，則韜藏其知而佯愚?！笨梢?，邢昺他也認(rèn)為寧武子是“佯愚”而非真蠢，無非是把自己的聰明才智收斂起來、假裝糊涂而已。因此，寧武子成為了國家有道則進(jìn)用其智能﹑無道則佯愚以全其身的智慧人物。不過，對邢昺等人的說法朱熹是不贊同的，他在《論語集注》中分析道：“按春秋傳，武子仕衛(wèi)，當(dāng)文公、成公之時。文公有道，而武子無事可見，此其知之可及也。成公無道，至于失國，而武子周旋其間，盡心竭力，不避艱險。凡其所處，皆智巧之士所深避而不肯為者，而能卒保其身以濟(jì)其君，此其愚之不可及也?！睂幬渥邮谭钚l(wèi)文公、衛(wèi)成公兩朝，文公是明君，大家沒看到寧武子有什么功績，可見他的智能是一般人能達(dá)得到的；成公無道，寧武子在國家最困難的時候，挺身而出，周旋其間，盡心竭力，不避艱險，這是“傻”的表現(xiàn)，所以孔子說寧武子的傻是一般人趕不上的。按照朱熹的分析，孔子也是在贊揚(yáng)寧武子，但不是贊揚(yáng)他的裝瘋賣傻，恰恰相反，是贊揚(yáng)他在“邦無道”時挺身而出，其勇敢非一般人能趕得上，所以評價他的“愚不可及”是反話，乃寓褒于貶。朱熹的解釋也得到很多人的認(rèn)可，也確實有些新意，不過我總覺得有些玄乎，似乎想得多了點，相比較而言，我還是傾向于前一種說法，理由有三，首先，因為孔子曾經(jīng)有過“道不行，乘桴浮于?！?、“有道則見，無道則隱”等牢騷話，都暗合寧武子的所作所為。其次，孔子用“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于刑戮”來評價弟子南容，寧武子和南容的經(jīng)歷有驚人的相似，孔子還是認(rèn)可裝瘋賣傻以保全自己的做法，從他把自己的侄女嫁給南容一事可以看出他的態(tài)度。第三，《左傳》中有段記載可以用來佐證寧武子的“其愚不可及也”：寧武子在魯文公四年出使魯國，魯君在宴席上命樂工演奏天子用來招待諸侯的樂曲，他既不答禮，也不做任何反應(yīng)，事后魯君派人私下詢問他，寧武子故意“驚訝”地答道：“我還以為樂工在練習(xí)呢?！蹦憧?，寧武子裝“傻”的技術(shù)真讓人羨慕不已，所以大智若愚之“愚”，常人不可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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