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法善為唐代著名道士、字道元。括州括蒼縣(今浙江武義)人。出身于道教世家,自曾祖四代為道士,葉法善高祖葉乾昱,曾祖葉道興,祖父葉國重,父葉慧明,四代修道。至葉法善本人,已五世,其后人亦有著名道士著于史料,如葉藏質,葉氏一門,為唐宋上真世家皆有攝養(yǎng)占卜之術。法善生于隋煬帝大業(yè)十二年(616),前此,母劉氏因晝夢流星入口,繼而有娠。年僅七歲,貌古老成,涉江而游,三年不返。家人以為已溺亡,及還,問其原故,答說:“三青童引之,憩于華堂峻宇,咽靈藥,吸云漿,太上鎮(zhèn)之,是以留也。”十歲,有相面者說:“當為帝王之師。”自小不茹葷,獨處幽室,好古學文,研究《周易》,耽味《老》《莊》,《河》《洛》圖緯,悉皆詳覽。志愿修道,與父隱居卯山樵勞自給。少傳祖業(yè),尤能厭劾鬼神。十三歲居父母喪后,歷游天下名山福地。尋詣豫章萬法師求煉丹、辟谷、導引、胎息之法。十五歲,中毒將死,又見青童告以句曲仙人飛印相救。于是遠訪茅君;又于青城趙元陽受遁甲步玄之術,于嵩山事善俊傳八史云蹺之道。后入蒙山訪求隱術,遇一羽士授以仙書、神劍。前后得神人授三五盟威正一之法、《五岳符圖》、《天皇大字》及三洞上清之法甚眾,由此潛行陰德,濟度死生,聲名大振,“海內稱焉”。顯慶(656—661)中,高宗聞其名,征召赴京,將如爵位,固辭不受。求為道士,度于景龍觀,多留在內道場,供待甚厚。時高宗令廣征方術之士,合煉黃白。據《舊唐書·方技傳》載:法善為此上言曰 :“金丹難就,徒費財物,有虧政理。”高宗納其言,令罷其事,遣出方術士九十余人,遂罷其事。自高宗、則天、中宗歷五十年,常往來名山,數召入禁中問道。曾于東都洛陽凌空觀設壇醮祭,禁劾魅病,市民大服。東西兩京受道篆者,文武中外男女子弟干余人。所得金帛,修宮觀,恤孤貧,無所吝惜。自高宗、武則天、中宗諸朝歷五十年,常往來名山,數召入禁中,盡禮問道。武三思尚秉國權,法善累諫,遭貶于南海。后移入洪州,率弟子入西山洪崖先生學道之所,行上清隱法。睿宗即位,稱法善有冥助之力。預知韋氏詐亂,先已聞奏。玄宗登基,尤加信任,稱“屢聞道要”,“言奸臣窩謀,兇丑僧逆,未嘗不先事啟沃”(《御制真人碑》)。先天二年(712)八月,加授金紫光祿大夫鴻臚卿越國公,兼景龍觀主,并贈父爵,賜祖宅為淳和仙府。開元八年(720)六月三日仙逝,壽105歲。玄宗下詔痛悼,進贈越州都督,并制像贊。肅宗重贊。至宋徽宗政和六年(116),特封“致虛見素法師”,宣和二年(1120),加號“靈虛見素真人”,弟子甚眾。
作為一個道士,葉法善道家情懷是理所當然的。《新唐書》這樣描述葉法善:“世為道士,傳陰陽、占繇、符架之術,能厭劾怪鬼。帝聞之,召詣京師,欲寵以官,不拜。”這說明皇帝曾經想請他出來做官,但卻被他拒絕了。雖然這并不能完全地表明他拒絕“入世”,正如后文所證,他并不完全地排斥儒家思想。然而,他更愿意接受的方式是在保證道士和隱士身份的同時,適當地用占卜等特殊方式為國家出謀劃策。據史料記載:皇帝力圖將其“詔為上聊”,可是“真人力辭不拜,曰‘臣愿出家,請為道士’,帝乃從之,度于景龍觀,多留內庭,問以道法,窮盡源奧,吉兇臧否,皆預知,言無不中”。這些資料說明在葉法善的思想中有著很多道家思想的痕跡??偟膩碚f,道家講究出世,不像儒家那樣主張積極的“入世”,這也符合葉法善的思想特點。正如前述,葉法善曾在上書玄宗皇帝時說:“乞以陛下所授爵位,回贈先父,臣上不違陛下孝道之風,下得展臣罔極之念。”可見,他在極力的輔佐玄宗的同時,仍對家中的親人非常思念,并且認為自己沒有對父母盡到足夠的孝:“生我父母,竟未答於劬勞;覆我圣恩,實有重於山岳。”他認為父母親對自己的養(yǎng)育是“劬勞”,非常的想念和感謝他們,所以,他希望玄宗同意他回家盡孝道,并且把玄宗賜給其父的表帶回去。葉法善得到玄宗皇帝的允許而回家時說:“枉以末技,揚于孝心。惟先志以追遠,立豐碑而紀德,夫何間然。”這表明了葉法善思想里的儒家存在的?!度~慧明碑》中更是這樣稱贊葉法善對其父葉慧明的孝:“哀哀嚴蔭,奕奕孝思。”這表明葉法善對父親已經不在世,在玄宗授予其父表以后仍然十分的悲痛,也說明了他對父親的孝與思念已經是非常的深了。
另外,葉法善在以“度人”出世的同時,并沒有忘記以“輔國”入世,而且他以實實在在的輔國行為,為唐王朝做出了許多的貢獻,比如,葉法善曾“力阻高宗服食丹藥”“以為金丹難就,徒費財物,有虧政理”。“葉法善還幫助李隆基以宗室親王的身份,發(fā)動羽林軍鏟除了韋、武集團,消滅了專橫的太平公主及竊據朝廷要害的黨徒。葉法善積極為朝廷出謀劃策,定廟號,改年號。玄宗曾接受他的建議,改‘先天’年號為‘開元’。”連他自己都這樣說:“臣得沐皇化,服事五朝,竭忠盡誠,披肝瀝膽,一有所補,萬死無恨。”這樣的不凡言語足見他對國家社稷、對皇帝的“忠”與“誠”,而且他的這種忠誠是發(fā)自內心的,并不是隨便應付,《唐葉真人傳》也說:“真人常懷直諫匡保社稷之心。”而且他也“辟命薦至,入自臥內,問以咎征。造膝必誠,偶事皆中。”在國家危難之際,葉法善更是“極陳幽贊,大啟圣猷”。這樣的行為以及與之相伴隨的思想傾向在道士里面實在是不多見。
葉法善對道家智慧的汲取和弘揚,主要體現在“不恃”上,更準確地說,就是道家所說的“為而不恃”這樣的特點在他的思想,同時在他的行為里處處可見,行為是對其思想的進一步確證。葉法善雖然積極的輔佐國家國君,但是當皇帝“特旨受殿中監(jiān)”時,“真人復辭不受”。他還說“適向人間世,時復濟蒼生。”他同時又似乎矛盾地說道:“但念清微樂,誰忻下界榮。”這也就是說,他畢竟是自愿來到人世間的,但他又很矛盾的表明,他所真正期盼的是“清微”之樂,也就是希望成仙。這說明他的內心深處所孜孜以求和真誠向往的仍然是成仙,而他來人間和進入世俗只是暫時的。自此,他思想深處的道家情懷已經十分明顯。在臨終時,他仍然在極力的說明自己的“入世”不是為了名聲,他的最終目的是為了成仙。這非常有力地說明了在他的思想深處對道家思想的執(zhí)著信仰。
葉法善對功名利祿真是不太重視,幾乎可以說是不屑一顧:“陛下所假臣厚祿賤錢,乞納天庫,官名封號,以被泉門。”就目前的材料來看,他對幾代皇帝賜予的金錢,頭銜和官位都是同樣地一一拒絕。這鮮明地體現了葉法善作為一個道士,其身上的道家情懷?!短綇V記》中的記載更是說明了這一傾向:這個故事說的是,葉法善幫助東海龍王一個大忙,幫他對付了一個與他為敵的印度僧人,這位東海龍王自然很感謝他,“明日,龍輦寶貨珍奇以來報”。沒想到,他卻拒絕了,并且說“林野之中,棲神之所,不以珠璣寶貨為用。”
《道藏》的史料中說:“其入也,排金鎖,謁紫庭,為帝傲吏。”可見,葉法善不僅是皇帝的“吏”,而且是令皇帝驕傲的“吏”,他非常受當時皇帝的器重。“其出也,法玉京,坐玄寺,作仁宗師,故能大匠道門。”在他擁有“吏”的身份的同時,“玉京”和“玄寺”又明顯是道家道教的象征。亦儒亦道的傾向在這一“出”一“入”之間已表露無遺。
葉法善受到了他父親的直接熏陶影響。他“幼得父書,早傳成法”同時,他的父親葉慧明也是“子承父業(yè),增廣道學”在他家族的歷史之中,道家道教的思想始終占據著主導地位,而葉法善繼承了父輩的思想,也就同時繼承了那種以道為主的家族傳統(tǒng)思想傾向形成的一個重要的內因。家有道緣也就是他祖先的儒道兼濟式的道教思想文化傳統(tǒng)對他的影響。在葉法善家族的初始時期其實就已經有了儒道兼濟的萌芽,對此,《葉有道碑》里有記載:“文王之胤,乃食于沈,尹戌之子,載封于葉,受氏享國,大哉邈乎。”可見,葉法善的先祖一開始就是周文王后代,緊接著的幾代祖先則更是“受氏享國”,也就是在拿國家的奉祿,享受著皇帝的恩澤。《葉慧明碑》也有同樣的記載:“其先系自軒后,彌於周文,聃季。食沈,子高封葉,因為氏矣。逮問政偶孔,好龍得真,代有聞也。”“問政偶孔”表明葉法善家族在輔佐皇帝,特別是在為政事出謀劃策的時候,有時也會運用儒家思想。葉有道的父親葉道興的思想則更加明顯的隱藏著儒家的氣息:“性守宮庭,道敷邦國。”《葉有道碑》這樣描述葉法善的祖先葉乾昱:“瑾戶習隱,塞兌億神。”雖然《葉有道碑》碑對葉乾昱的評價只有短短的20幾個字,但是就這八個字的評價足以說明在葉乾昱思想里流淌著的有道家的血液。
葉法善儒道兼濟的風格在紀念他祖先的碑文中體現得淋漓盡致,這也可以直接的說明他思想里儒道兼濟特點的形成原因:“一門累祖,四世百年,抗跡巖谷,消聲天地,卓爾遐舉,藹然高致。麝以臭焚,珠以明墜。人則有心,征亦不至。保身匪偷,全樸為利。孝孫增業(yè),明辟順風。志嘗無忝,事或不同。征賢朝滿,舉逸山空。曷由高枕,克謝代工。測微達變,盡規(guī)納忠,皇眷雖渥,孝思亦深。”
唐王朝在政治上對道家道教如此的重視,可以說是漢初之后的又一個高峰,而且,這一個高峰遠遠的高過漢初。另外,唐朝統(tǒng)治者提倡和宣揚的是道家思想,不如說是道教思想更為準確,并且是已經被改造后的道教思想,這樣的道教思想很重視儒道的統(tǒng)一,也特別重視出世與入世的融合。唐朝對這樣的道教思想的提倡,到了唐玄宗時期達到了一個高峰,他為了統(tǒng)治的需要,甚至是親自注《老子》,這在有史以來的皇帝之中是少有的。“唐玄宗作為皇帝,他對《老子》的注釋帶有導向作用。他命令全國每家必須藏有一部《老子》,應當就是藏有他注釋的《老子》。至少從他開始,唐代道教的方向,也就他注釋所指示的方向。有皇帝的注釋指引方向,臣子們自然也都在這個方向上理解《老子》。”
此外,葉法善輔佐的幾代皇帝之中有的主張在一定程度上排斥佛教,比如唐玄宗。所以,從這方面看葉法善思想中的儒道兼濟,一是受到了這樣的政治背景的影響,同時也是道教維護自身宗教地位的需要。。葉法善的思想也就自然地受到了這樣的背景的影響。
《正統(tǒng)道藏》的《唐葉真人傳》更是這樣借助神人的話語表明了葉法善性格中的儒道兼濟的原因:“神人曰:卿至八月,即當入京,佐助當今帝王及開元神武皇帝,傳授道法,兼殄元兇。今天步艱難,龍飛在即,子當輔佐國家。”道教中的神仙竟然也會說這樣的話,與其說是神話般的敘述的必要,不如說是時代的背景使道教不得不作出這樣的改造與回應。葉法善的思想也不得不受到這樣的歷史背景的影響。
葉法善、羅公遠、張果這些傳奇色彩濃重的道教人物,皆符合六朝天師道或者上清一系的道士標準,尤其是葉法善雖然地位顯赫,卻被唐代上清一系或者其它派系明確地追認為祖師, 1992年版《中國道教史》、李遠國《神霄雷法——道教神霄派沿革與思想》皆認為葉法善是唐代北帝洞淵法的創(chuàng)始人。張廣?!短扑蝺鹊さ澜獭穼⑷~法善列為唐代內丹法的大宗師。李顯光《許遜信仰小考》和郭武《<凈明忠孝全書>研究》則將葉法善歸入唐代胡慧超所提倡的凈明道門下。小林正美從葉法善于678年取得“大洞三景法師”法位這一史實出發(fā),認為葉法善自始至終是天師道派的領袖。1988年丁煌《葉法善在道教史上地位之探討》一文對葉法善生平進行詳細考證,認為“法善于道教最大貢獻,一在畢生竭力傳教授箓行法展術,不惟延續(xù)天師教脈不絕,又大振其聲勢,令之遍布流行”??吹竭@些研究多將各個朝代的各種歷史敘事、文學敘事與道教敘事不加辨別地堆放在一個詮釋層面上,去討論葉法善生前的道教活動,這樣就混淆了歷史人物的葉法善與后人想象構造的道士葉法善之間的界限。中國歷史向有“層累造史”的傳統(tǒng),唐代以后的道教文獻出于歌頌和追認祖師的敘事目的去描寫葉法善的種種神跡,這些敘事當然有助于凸現葉法善在道教史的地位,然而卻有助于我們了解葉法善的原始形象以及后代層累添加的光環(huán)。
雖然東晉以降,栝蒼山已是道門重要仙山,但從劉宋時期直到隋代葉法善出生之前近二百年時間,記載栝蒼地區(qū)道教發(fā)展的歷史文獻甚少傳世。公元717年,葉法善為已逝世多年的父親葉慧明、祖父葉國重取得朝廷的封賜,分別撰立《葉慧明碑》與《葉有道碑》,此二碑恰好為我們填補了公元5-7世紀栝州道教活動的空白。由二碑整理出葉法善的家族世系是:葉乾昱-----葉道興-----葉國重----葉慧明----葉法善
《葉有道碑》記載精通傳統(tǒng)天師道術的葉國重又因“不飲不食,數十載于茲”(辟谷術)而被帝庭嘉許,“跡發(fā)皇眷,簡才受命,降尊加禮”。從葉國重這一輩起,松陽葉家的家業(yè)開始興旺:“乃周覽廬室,躬省倉廥,考疇人之疆畝,訊家僮之作業(yè),皆儉以遵約,安能維始,味不甘口,色無養(yǎng)目?!币粋€小地方的在家道士能擁有田地和家僮,在隋末初唐的社會可算是地方社會的小康階層。
葉法善充任高宗時期宮廷內道場的道士期間,曾經以葉氏家族擅長的劾鬼法術在洛陽凌空觀打醮?!杜f唐書》卷191記載:法善又嘗于東都凌空觀設壇醮祭,城中士女競往觀之,俄頃數十人自投火中,觀者大驚,救之而免。法善曰:“此皆魅病,為吾法所攝耳?!眴栔?。法善悉為禁劾,其病乃愈。
則葉法善及其家族在道教史上的貢獻與地位,值得需要我們再次去追溯與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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