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xù)聊了三天《金瓶梅》，今天我們換個口味，作為《《水滸傳》中的飲食》系列文的開篇。
其實梁山泊里，一個人被稱為好漢，身上肯定是有至少一條的命案的。但是在所有的好漢中，有一些通過殺人賣肉、或者直接吃人肉的好漢，我們卻沒有看到他吃人心的記載。可以說，在《水滸傳》里，吃人肉的絕大部分都是好漢，而無故吃人心的人，非但不能是好漢，還是全天下人討伐的對象。這是為什么呢？
一、《水滸傳》里的吃人情節(jié)
“大樹十字坡，客人誰敢那里過？肥的切做饅頭餡，瘦的卻把去填河！”
在七十回本《水滸傳》的第二十六回，講述了武松殺嫂之后發(fā)配的故事。兩位押解的官差在十字坡酒店被孫二娘用蒙汗藥麻翻，幸好武松機警，通過在我看來《水滸傳》里唯一的一段色情描寫之后，終于制服孫二娘。金圣嘆在武松制服孫二娘的過程中將孫二娘當(dāng)胸摟住的橋段下批注道“嘆前者嫂嫂日夜望之”，可謂神來之筆。
隨后張青趕來救下孫二娘，向武松解釋了自己夫妻為什么在此賣人肉包子：“來此間蓋些草屋，賣酒為生；實是只等客商過住，有那些入眼的，便把些蒙汗藥與他吃了便死，將大塊好肉切做黃牛肉賣，零碎小肉做餡子包饅頭。小人每日也挑些去村里賣。如此度日。”
當(dāng)然，武松聽到這段話是沒什么反應(yīng)的，下面的劇情則是武松同孫二娘一起喝酒聊天，談的都是些“江湖上好漢的勾當(dāng)，卻是殺人放火的事”。嚇得被救出的兩位差撥“驚得呆了，只是下拜”，而武松這時候表現(xiàn)的也有點煞有介事：“難得你兩個送我到這里了，終不成有害你之心。我等江湖上好漢們說話，你休要吃驚。我們并不肯害為善的人。你只顧吃酒，明日到孟州時，自有相謝?！?/p>
對《水滸傳》來說，一個人是否能成為好漢，全在于這個人手里有沒有人命官司，比如武松在打虎之前只能稱為“武都頭”，但殺了嫂子之后就可以在江湖上名正言順的成為好漢了。至于《水滸傳》里的好漢在沒有食品的時候吃個人什么的，簡直就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比如給梁山伯開酒店的旱地忽律朱貴，就非常喜歡將客人麻翻，將“將精肉片為羓子，肥肉煎油點燈”，真正做到了將“吃人”這門“藝術(shù)”發(fā)揮到淋漓盡致，連渣都不剩。
至于像催命判官李立、矮腳虎王英、白面郎君鄭天壽等人，也都是吃人的“一把好手”，而火眼狻猊鄧飛因為經(jīng)常吃人肉甚至雙眼通紅，“多餐人肉雙睛赤，火眼狻猊是鄧飛”；反倒是像朱貴、孫二娘等人，沒怎么聽過他們吃人肉的說法。
再比如下文會提及的活剮黃文炳的事件，梁山好漢剮了黃文炳以后，用黃文炳的心臟來做“醒酒湯”，但李逵卻獨自一人將黃文炳的尸體吃了個干凈。這種吃法連許多同為好漢的人也毛骨悚然，或許因此，李逵在梁山橫行無忌，一方面是宋江哥哥保著，另一方面則也是因為這種習(xí)性眾人都怕的緣故吧。.
二、沒事吃人心的都是炮灰
梁山好漢里，唯一有吃人心嫌疑的好漢乃是小霸王周通，施耐庵說他“纓槍對對，圍遮定吃人心肝的小魔王;梢棒雙雙，簇捧著不養(yǎng)爹娘的真太歲。夜間羅剎去迎親，山上大蟲來下馬?！钡@明顯是一個夸張的手法，連打虎將李忠都打不過的轉(zhuǎn)而強搶民女的“貨”，是干不出這等吃人心肝的事的。
如果用金圣嘆的說法，水滸傳本來就是一本“盜賊書”，梁山好漢在主流社會中的評價其實是非常低的。但即便這樣，我們還是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將人心肝做下酒菜”的主，他是二龍山原先的主人，名為“金眼虎鄧龍”，只不過這個吃人心的家伙即便占山為王，出場大約不到500字就被魯智深一禪杖打碎，書里也沒有說他是“一條好漢”。而且他還被魯智深罵成“撮鳥”。
可見在《水滸傳》里，即便是殺人越貨，把人不當(dāng)人好漢們，在對喜歡將人心下酒的家伙，也是不愿意和他同流合污。換句話說，即便梁山好漢要吃人心，也是有一套非常嚴格的儀式的。
《水滸傳》中梁山好漢吃人心的故事集中在兩個地方，第一個是王英等人吃宋江的心未遂；另一個則是吃黃文炳的心。我們不妨分別道來。
1.吃宋江的心
在《水滸傳》第32回，宋江到清風(fēng)寨投奔小李廣花榮，在路過清風(fēng)山的時候被嘍啰抓住，此時恰好王英、鄭天壽、燕順三人醉酒，就命令嘍啰取出宋江的心肝做醒酒湯，情急之下宋江叫出自己名字，才幸免于難。
當(dāng)然，此后清風(fēng)寨寨主劉高恩將仇報，將宋江當(dāng)做清風(fēng)山的山賊頭目抓了起來，導(dǎo)致花榮反叛，最后被花榮刀剜心而死。
不難看到，梁山好漢在吃人心的問題上，往往是有所選擇的，像鄭天壽、王英、燕順這樣的人，沒入梁山時處于二龍山、清風(fēng)山、桃花山的鄙視鏈底端，后來到了梁山，好漢里最終也沒他們什么戲份，死法也只能是炮灰。
2.吃黃文炳的心
宋江的文筆一般，但因為在潯陽江上題了一首文采也一般的反詩，被黃文炳抓捕入獄?？梢哉f，黃文炳的機警程度，堪稱梁山好漢聚義之前最難搞定的boss，且沒有之一。于是宋江在獄中被好一通折磨，最終被梁山好漢所搭救。
李逵活剮了黃文炳以后，取出黃文炳的心肝“把來與眾頭領(lǐng)做醒酒湯”，當(dāng)時在場的好漢共計30位，宋江也不能免俗的和大家喝了用黃文炳心肝做成的“醒酒湯”，但書里還是沒有描寫大家吃人心的內(nèi)容。
三、原來吃心只復(fù)仇
畢竟中國古代醫(yī)學(xué)直到李時珍才最終認為人用來思考的是大腦，而非心臟。在宋元時期，北方各民族都有用生吃心肝來表達報仇雪恨的習(xí)俗。
到了水滸傳，盡管小說描寫了許多吃人肉的場景，吃人肉和吃人心還是有一定的差別，概括的說就是：沒仇沒怨不吃人心。
對孫二娘來說，自己做人肉包子乃是沒辦法的生計，而且好漢的圈子里，十字坡孫二娘賣人肉包子幾乎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自然也不怎么會傷及“無辜的好漢”，而且他們也自知這樣做不對，所以才立下了不殺和尚、不殺妓女、不殺流竄犯的“三不殺”的規(guī)矩。
事實上，由于梁山好漢大多都是為主流社會評價所不容的人，因此在許多當(dāng)自己權(quán)利被侵犯的時候，他們更多的表現(xiàn)出的是一種無能為力，即除了殺人以外，沒有更多的解決手段與辦法，主流的救濟途徑對他們來說也是一張白紙而已。
而從小說中看，被挖心肝的除了像鄧龍這樣的炮灰級人物以外，更多的是出現(xiàn)在犯了好漢“底線”的事的時候才會用到。比如像潘金蓮的淫+謀殺親夫、潘巧云的淫罪、清風(fēng)寨知府劉高的恩將仇報；以及黃文炳的誣陷忠良上。
因此也有這樣一種可能，就是在梁山好漢的規(guī)則里，對應(yīng)主流社會的法律，他們擁有自己的一套規(guī)則，將那些嚴重危及到他們切身利益的人們，全部都挖心做成醒酒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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