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上年紀(jì)的人說,牛有牛黃,豬有豬砂。那么人有什么呢?這就是酒龜了。聽家父說,我二爺?shù)亩亲永锞陀芯讫敗?/p>
我二爺這人沒別的愛好,就喜歡喝酒。六十度的老白干,夠勁兒吧?他一頓能喝上五斤。誰家來了客人,主人陪不了,就把我二爺請去。我二爺也不吃菜,一口一碗的,一連干了幾大碗。再一看客人,早已醉得鉆到桌子底下去了。我二爺回到家,該啥樣啥樣的,臉不紅不白的,誰都不相信他剛喝過酒,你說他的酒量該有多大!
不過,由于我二爺太貪酒,把自己的婚事都給耽誤了。他一頓五斤,一天下來就是十五斤酒。天長日久的,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我太爺罵我二爺是敗家子,可是管不過來,一頓不喝酒他就抓心撓肝的,那樣子就跟吸毒的人犯了毒癮沒啥區(qū)別。因此我二爺?shù)搅巳畾q,也沒能討上老婆,誰愿意把閨女嫁給一個嗜酒如命的人呢?
有一天上午,王家燒鍋的少東家王連甲專程前來拜訪我二爺。臨別時,說:“二哥,改天到兄弟家去做客,我要跟你痛飲幾杯!”
以酒會友,這種事也是有的。沒過多久,我二爺還真就去了。到了王家燒鍋,王連甲問我二爺:“我聽說你很有量,可不知道你一頓到底能喝多少酒?”
我二爺說:“我一頓只喝五斤,多了也喝不起。說句真心話,我也不知道自個兒到底有多大酒量,應(yīng)該是千杯不醉吧!”
王連甲一聽,心中暗喜,可嘴上卻說:“我這燒鍋別的沒有,白酒有的是,這次包管夠你喝,我想看看你一頓到底能喝多少斤。”
他回頭吩咐伙計舀來一瓢酒。我二爺接過來,一仰脖“咕咚咕咚”就把這瓢酒給喝下去了。
王連甲見狀,當(dāng)即把我二爺領(lǐng)到了存酒的庫房里,打開一缸好酒,讓我二爺自己拿瓢舀著喝。我二爺嫌麻煩,笑了笑,說:“少東家,我還是扒缸沿兒喝吧!”
王連甲道:“行啊,你自己看咋方便就咋喝好了?!?/p>
我二爺雙手把住酒缸,身子微微往前傾,把嘴搭在缸邊兒往里吸。再一看,真是不得了,這缸里的白酒“嗖嗖”地直往我二爺嘴里進(jìn)。這哪是人在喝酒呀,簡直就是一臺抽水機(jī)。在場的人都看傻眼了。就這樣,很快,這缸酒就見底了。
再一瞧,我二爺?shù)亩亲舆B一點(diǎn)都沒大。這就奇怪了,這缸酒往少說也得有一百幾十斤,都讓他給喝到哪去了呢?王連甲心里明白,我二爺?shù)亩亲永锟隙ㄓ袀髡f中的酒龜。
據(jù)說這酒龜生長在人的腹內(nèi),幾千萬人之中才會出現(xiàn)一個。有酒龜?shù)娜藭貏e饞酒,一頓不喝酒都不行,而且有多少酒都能喝下去,絕對不帶醉的。
這酒龜要是能被弄出來,那可就成了無價之寶。王連甲雖然滿心歡喜,可嘴上卻說:“耳聽是虛,眼見為實(shí),二哥真是海量,這次我算是開眼界了!我早就說過,我這燒鍋別的沒有,白酒有的是。啥時候想酒喝,你就啥時候過來!”
“那就多謝少東家了?!蔽叶敱Я吮?,轉(zhuǎn)身走了。
從此以后,我二爺經(jīng)常去王家作客。一來二去的,我二爺跟王連甲就成了好朋友。王連甲也真把我二爺當(dāng)成朋友了,每次見到我二爺都十分熱情,還總忘不了吩咐廚師炒上幾盤好菜,而且還親自作陪。
這天下午,我二爺又跟王連甲在一起喝酒。喝完了酒,王連甲起身從柜子里取出來一包茶葉,說這是一位朋友從北京帶回來的上等龍井茶。沏上一壺茶水,我二爺喝了一口,覺得滿口清香,就說這茶味道不錯,還真是好茶呢。
可還沒等把這杯茶水喝完,我二爺?shù)难燮ぞ捅牪婚_了。他身子往旁邊一栽歪,很快便鼾聲如雷了。
等我二爺醒過來再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大頭朝下被吊在了庫房的房梁上,下邊是一個敞著口的大酒缸,裝著滿滿的一大缸酒。我二爺一陣心慌,一邊掙扎一邊呼救,可是喊了老半天,也不見有人進(jìn)來救他。
這時候,下邊這缸酒的香氣直往我二爺?shù)谋强桌镢@,很快就把他的酒癮給勾上來了。我二爺用鼻子使勁兒吸一下,憑著多年喝酒的經(jīng)驗(yàn),斷定這是一缸陳年老酒。要知道,他喝了這么多年的酒,還從沒喝過這么好的酒呢!他很想喝一口,可是又喝不到嘴,只能眼巴巴地瞅著,你說這該有多饞人?
我二爺索性將眼閉上,不去看那酒,可還是不行,酒的香氣太濃了,他無法抗拒這種誘惑。
我二爺又開始掙扎,希望能把繩子掙斷,不過這次不是為了逃脫,而是希望掉進(jìn)酒缸里,好好地喝上幾口。哪怕讓酒淹死,他都覺得值了??墒牵壩叶?shù)睦K子結(jié)實(shí)得很,他根本無法掙斷。
我二爺忍不住大聲呼叫,讓人趕快給他舀一瓢酒喝。喊了老半天,還是沒有人進(jìn)來。
我二爺饞得實(shí)在挺不住了,這時就覺得胃里有個東西開始往外爬,很快就爬到了嗓子眼兒。他想咽回去,可是辦不到,一張嘴,那東西就從我二爺?shù)淖炖锱莱鰜砹?。?dāng)時我二爺看得十分清楚,這東西有核桃那么大,長了四條腿,還有個短尾巴,就像是一只小烏龜?!肮具恕币宦暎槃莸舻搅司聘桌?。
躲在門外的王連甲見此情景,急忙走了進(jìn)來,故作驚訝地說:“我四處尋你,可是怎么都找不到,原來你在這呀!哎呀,這是誰把你吊起來的?來人,快放人!”
幾個伙計聞聲從外邊跑進(jìn)來,七手八腳地解開繩索。我二爺明知道這是王連甲設(shè)的圈套兒,可是沒辦法,人家開燒鍋,交際也廣,怎么可能斗得過他呢?也只能打牙往肚子里咽,在客廳歇了一會兒,我二爺就一瘸一拐地回家了。
從這天起,我二爺?shù)木瓢a沒了,聞到酒味兒就心煩。
王家的那缸酒呢,自從這只酒龜?shù)暨M(jìn)去后,缸里的酒總是滿滿的,今天打走大半缸,明早起來再一看,又滿缸了。這酒呈琥珀色,有粘稠度,色味俱佳,可以跟茅臺、五糧液媲美!
王連甲靠這缸酒,不知道賺了多少錢。他開始買房子置地,也就三五年的光景,成了大財主。
可是好景不長,很快就到了土改時期。我二爺因禍得福,因?yàn)榘鸭液雀F了,被劃為老貧農(nóng),就參加了農(nóng)會。由于他表現(xiàn)積極成了農(nóng)會主席,還娶了一個比他小十幾歲的姑娘做老婆。
這天,我二爺跟幾個干部一合計,決定開個批斗大會。
王連甲被五花大綁地帶到了會場。我二爺在臺上“控訴”了王連甲當(dāng)年對他所犯下的“滔天罪行”,說到傷心處,我二爺聲淚俱下。大家不由分說一擁而上,一頓棍棒就把王連甲給打死了。
事后,我二爺立即趕到王家找到了那缸酒,把酒放出去后,探頭再往里一看:酒龜早已不知去向。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