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應輝書法
王世國/文
書法精英是當代書壇出類拔萃的少數(shù)人，能從蕓蕓眾生中脫穎而出，就決定了他們一定是拒絕“平庸”，具有“反叛”“先鋒”“時尚”和“標新立異”的明顯特征。這些特征自然會在他們的創(chuàng)作中突出地表現(xiàn)出來，在書壇上引起震蕩、不安和騷動，贊美褒獎者有之，抨擊批評者有之，攻擊謾罵者亦有之。瀏覽網(wǎng)頁就會赫然發(fā)現(xiàn)，何應輝、程風子、石開、白砥、王冬齡、于明詮、劉彥湖、沃興華、王鏞、曾翔等當代書法精英竟然被網(wǎng)民列為“中國十大丑書”！
程風子書法
精英文化與大眾文化之間有著天然鴻溝，彼此往往難以溝通，不能同頻共振。自認為懂得書法，甚至經(jīng)常臨帖揮毫的大眾，怎么也想不明白，這些人為何要把字寫得那么“丑”！ 結果，這些書法精英在大眾審美中成了不被理解的一群人。
其實，對于藝術的品評應當超越外在形式上的美丑，應該不論美與丑，只論藝術表現(xiàn)的好與壞、優(yōu)與劣。因為，從審美心理上說，人們認為美的事物往往都是自己熟悉的、感覺愉快的東西，而對于自己不熟悉的、陌生的、奇怪的東西則往往感覺不愉快，甚至心生恐懼，就會被認為是丑的。
石開書法
如果以美與丑作為藝術評價標準的話，那么對于追求個性和創(chuàng)新的藝術家來說，這無疑是災難性的。因為，具有個性和創(chuàng)新的藝術作品必然是人們不熟悉的、陌生的、奇怪的，會被認為是“丑”的東西。而被列入“中國十大丑書”的書法精英，都是具有藝術個性和創(chuàng)新精神的書家。他們不過是想拒絕“平庸”，為了在無數(shù)人曾經(jīng)走過的、現(xiàn)在依然擁擠的傳統(tǒng)書法之路上，另辟蹊徑，脫穎而出。
白砥書法
魏晉以來，以“二王”為代表的文人書法，遵循著平衡、均勻、整齊、文雅的審美法則，符合儒家“中和”“中正”的審美理想，歷代都被視為正統(tǒng)，哪怕是在碑派書法盛行的清代，依然不可動搖。當代書法精英知道，要想“創(chuàng)新”，寫出新風格、新面貌，就必須反其道而行之，也就是說一定要將字寫得不規(guī)整、不勻稱、不平衡、不精雅。而誰寫的字是這樣呢？就是那些初學寫字的兒童，或者略懂書法的寫手，或者是那些俗人、工匠，他們粗通文墨、沒有受過系統(tǒng)的書法訓練，因此寫得粗糙、歪斜、稚拙，與傳統(tǒng)文人書法的形成鮮明對比。
王冬齡書法
先秦古璽、秦代詔版、秦漢瓦當、簡帛遺墨、摩崖刻石、刑徒磚銘、窮鄉(xiāng)墓志、敦煌寫經(jīng)等，這些古代無名之輩的書法對于今天那些熟知古代經(jīng)典碑帖的大眾來說，完全是“陌生的”。正是這種“陌生感”和其中蘊含著的天真自然的意趣，具有“新奇”的美感。書法精英們正是發(fā)現(xiàn)了它的審美價值，找到了批判傳統(tǒng)文人書風的利器和書法創(chuàng)新的元素。他們采用的方法是：
于明詮書法
一是用笨拙對抗端正：無論古代還是今天，凡是初學寫字的人寫出來的字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字形大小不一、筆畫長短不齊，歪歪倒倒，一點也不端正。而當代精書法也正是具有這樣的特點，不僅作品中的字大小不一，甚至大小相差數(shù)倍以上；有的夸張放大字偏旁部首，刻意造成不對稱和不平衡感。他們當然懂得書法結字的法則，但是就是要用看著像是初學者的笨拙之態(tài)，來創(chuàng)造一種類似兒童藝術或“素人之書”的天真拙趣。
劉彥湖書法
二是用荒率對抗精致：傳統(tǒng)文人書法講究筆法，中鋒用筆更是“千古不移”的信條；力求點畫線條首尾精到，行筆最忌“信筆”。正因為如此，才成就了傳統(tǒng)文人書法的精雅書風。而精英書法的用筆、結字率意，起筆收筆不再講究“藏頭護尾”，而且線條簡單、僵直，很少起伏、變化，沒有彈性；再加上枯筆、飛白、破鋒的大量運用，更顯得線條粗野；書寫時也不避側鋒，筆尖、筆腹、筆根全都可用，就像一個完全不懂得書法筆法的初學者。他們舍棄了文人書法精致的點畫和文雅的韻味，卻得到了線條的質(zhì)感和風骨，充分發(fā)揮了毛筆豐富的表現(xiàn)力。
沃興華書法
三是用沖突對抗和諧：傳統(tǒng)文人書法在章法處理上，字與字之間多以中軸線縱直排列，整齊、統(tǒng)一、均勻。這種具有很強的秩序、一致、整齊的章法，能夠產(chǎn)生和諧的美感，方便觀眾“看圖識字”和“閱讀作品”，給人帶來“辨認的快感”，很容易在審美心理上取悅于人。而精英書法的結字造型多用夸張、變形、對比的藝術手法，而且打亂了字的排列秩序，字與字和行與行之間彼此沖突，大小和形態(tài)各異的字錯雜排列，看起來很不均勻、很不規(guī)整，就像亂石鋪街，追求的是“沖突之美”。
王鏞書法
總之，當代書法精英受到2 0世以來西方反傳統(tǒng)藝術思潮的影響，汲取了古代民間書風，從中獲得書法創(chuàng)新的元素，打破了魏晉以來文人書法的傳統(tǒng)，破壞了數(shù)千年來書法講究平衡、均勻、整齊、精雅的審美法則，創(chuàng)造出樸拙荒率的新風格，給當代書法增添了一抹亮色，難能可貴。可是為何卻不被大眾審美認可，反而被指責為“丑書”？我想，除了精英文化與大眾文化客觀存在的差異之外，還有就是其本身還不夠完美：
曾翔書法
一是這些精英書法將毛筆當作畫筆，寫字變成畫字，喪失了書法書寫的特性，往往只有線條而無點畫，筆法簡單粗糙，沒有細節(jié)的豐富變化，未能做到拙中藏巧。二是由于過度關注作品的形式構成，字與字之間缺乏筆意連貫和氣息貫通，導致整體和諧性較差；結果“雜多”而不“統(tǒng)一”。三是無序的章法和難以辨認的字形也讓觀者心理上產(chǎn)生一種嚴重的“挫敗感”和抵觸情緒。況且，民間“素人之書”與“江湖俗書”原本只有一步之遙，信筆書寫，字形散漫，也極易成為俗書。
朋友，對此你怎么看？
2023年5月31日《書法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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