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物論》的主旨,齊物之不齊。萬物雖不齊,莊子以道齊之也。
《齊物論》的結(jié)尾,是膾炙人口的莊生夢蝶的寓言。莊子做了一個夢,在夢境中一只蝴蝶在花叢中自由自在的飛舞,不知道有一個莊周。一會兒莊子醒了,就在將醒未醒的剎那間,莊子犯糊涂了,不知道是莊周夢見了蝴蝶,還是蝴蝶夢見了莊周。莊子說,我與蝴蝶是有分別的,但我與蝴蝶卻能相通為一。這就叫做“物化”。
我與蝴蝶是有分別的,這句話不用論證,我是我,蝴蝶是蝴蝶,兩者怎么能混同呢?但在莊子的筆下,我不知道是我夢見了蝴蝶,還是蝴蝶夢見了我,我與蝴蝶似乎沒有差別。
但要注意,我與蝴蝶沒有差別是在夢中,但在現(xiàn)實生活中,我與蝴蝶是有差別的。為什么會有這個差別呢?
《齊物論》的開頭,是一個子綦忘我的寓言故事。南郭子綦靠在幾案上仰天而噓,神情淡漠好像忘記了一切。弟子顏成子游驚訝極了,驚嘆到:“老師,您今天與往日不一樣啊。您的身體像枯槁的木頭,您的神情像被水澆滅的灰燼,這是怎么回事呀。”南郭子綦回答說:“我今天忘記了自己?!?div style="height:15px;">
所謂忘己,不僅遺忘了外物,也遺忘了自己,達到了物我雙遣,虛極靜篤的狀態(tài)。
莊子為什么說這個寓言呢?莊子意在說明:物我兩忘,到達虛靜的極致,而道生矣。道生,非無物也,而是與物混而為一!
為什么道生,使我與物為一,而在現(xiàn)實的世界,卻表現(xiàn)為我是我,物是物呢?甚至我與物處于關(guān)系非常緊張的狀態(tài)?在《秋水》篇,莊子說:“以道觀之,物無貴賤。以物觀之,自貴而相賤?!币缘纴砜矗f物皆是道的產(chǎn)物,好像萬物皆是道的子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個貴,又哪一個賤呢?但在現(xiàn)實世界,萬物各以自己的角度來看它物,物就存在著貴賤的差別。比如說,一朵花和一泡牛屎,誰更珍貴?小姑娘一定會說,花漂亮。但屎殼郞會說話,它會說,牛屎可貴重多了。物是貴還是賤,在不同的眼中,就有不同的觀點。
就像莊子所說,毛嬙與麗姬是天下的大美女,人人以一睹芳容為幸,但是,如果她們在水邊照鏡子,魚兒見了她們會惡心地潛入水底;如果她們在野外游玩,飛鳥見到她們會嫌棄的高飛而去。在魚的眼中,最美的是另一只魚,在鳥的眼中,最美的是另一只鳥。
莊子說:“我與蝴蝶必有分矣”。這個分的根源是什么?我啊,有一個我啊。我以我的眼光看世界,是非善惡,取決于我的看法。佛教說,萬法皆心之變現(xiàn)。不是從心中憑空創(chuàng)造出什么東西,而是我以我的“意識”改造了世界,世界在我的眼中呈現(xiàn)出我想看到的樣子。如果沒有一個“我”,我與蝴蝶有分嗎?我與萬物有分嗎?
莊子把這個“我”的觀念叫做“成心”。成心代表著偏見、欲望、虛榮等等不好的觀念。為了滿足成心,人常常處在勞累與焦慮、痛苦之中。莊子形容這樣的生活,“睡覺時心思紛擾,醒來后形體不安,與外界事物糾纏不清,每天與人勾心斗角?!毙稳葸@樣的人生,“一旦承受形體而出生,就執(zhí)著于形體的存在,直到生命盡頭。它與外物較量摩擦,追逐奔跑而停不下來。終身勞累辛苦,卻看不得成功,疲憊困頓不堪,卻不知道自己的歸宿,這不是很悲哀嗎?這種人就算不死,活著又有什么益處?他的身體逐漸衰老,心也跟著遲鈍麻木,這還不算是大悲哀嗎?”
在莊子看來,為了滿足偏頗的成心,會使人精神充滿壓力,始終處于緊張的狀態(tài),遂使心靈干枯,活力衰竭。
怎樣避免成心的干擾?莊子建議以整體來看世界。
莊子說了個朝三暮四的寓言。有一個養(yǎng)猴人,對眾猴說:“早上喂三升栗子,傍晚喂四升栗子?!北姾锟衽?,狂叫不己。養(yǎng)猴人連忙改口,說:“早上喂四升栗子,傍晚喂三升栗子?!北姾锟裣?,在樹上跳躍不己。早上三升,晚上四升,與早上四升,晚上三升,總量不是一樣嗎?眾猴卻因此或喜或怒。
莊子所說的猴子,其實就是我們普通人,我們看不到事物的全局,以自己的偏見、私欲來看事物,而使事物失去了真實。而我們卻以我們的偏見所得當做真實。
現(xiàn)實中的世界,萬物有大有小,有高有低,那么孰謂大,孰謂小?不過是我們以我們的意見確定了標準。但這個標準不是絕對的,而是相對的。如果去除了這個標準,萬物也就沒有大小高低之別。
物之不齊,不過是人類心之變現(xiàn),莊子以道齊之,破除人之成心、人為偏見,還一個大同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