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個讀圖時代,大家能安靜下來在書店站上幾分鐘,或者把書買回家仔細閱讀文章,這應該是給予文字工作者最大的褒獎。
可我們是不是忽略了,我們所閱讀的中文的發(fā)展歷程,其實我們已經讀圖千年了。
歷朝歷代,為了研究和結構漢字,產生了無數的書法大家,文字已經不單純是文字了,這與西方完全不同。因為書法并不為讀,只為看,被裝飾的文字比文字本身更重要。而在有著相似歷史文化脈絡的日本,有人將書法和對文字本身和其內在的演繹發(fā)揮得更加前衛(wèi)和極致,這就是上世紀50年代震驚日本書畫界,如今作品依然享譽海外的為無數當代藝術家?guī)盱`感的,前衛(wèi)藝術家井上有一。
井上有一出色地用東洋獨有的表現形式「書法」展示了不遜于畫面空間的魄力。他的的名字與其作品作為近代繪畫史上不可缺少的作家被記錄下來。
就是在作為漢字和書法發(fā)源地的中國,由各地美術館的要求而相繼舉行了回顧展,并且引發(fā)了「后有一時代(POST有一)的中國書法有著怎樣的可能性」這樣的話題。這是超過了1500年的日中文化交流史上前所未見的。
1916年2月14日,井上有一作為一家雜貨店店主的兒子誕生于東京。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上面有三個姐姐。這樣的設置看來注定了一個藝術家耳朵誕生,家里最小的孩子,得到了不平均的愛,有一從小性格內向,每天在家里悶頭畫畫,甚至因此經常受到責罵。
個性好強的他不想輸給其他學生,然而在有限的時間里堅持畫畫并不容易,得不到良師指點的焦躁感也在一直折磨著他。他心里知道,這條路可能真的走不通了。他開始接受了擔任學校書法老師的工作,這使得他開會對書法真正的產生了興趣。
為了不再重復學畫時的失敗,他通過友人的介紹拜上田桑鳩為師。桑鳩看了有一的作品評價到:「雖然不知道能否成為大師,看起來還是有希望的。」有一在心中決意「一定要成為大師給你們看」,從此埋頭刻苦練習書法。
可是戰(zhàn)爭再一次的奪走了他的希望,1944年戰(zhàn)況加劇,對日本本土的空襲已經無法避免。有一差點在一場東京空襲中死去,經過5~6個小時的人工呼吸才終于得救。直到日本戰(zhàn)敗,家里的房子已經被燒光,連婚約也被解除,有一跌落到了人生的谷底。之后通過親戚的幫助,輾轉流落到茅崎時,已經是1946年了。
在一片灰暗的日子里,給有一帶來一絲光亮的是他的同門森田子龍創(chuàng)刊的書法雜志《書之美》??吹嚼蠋熀蛶熜值軅兊淖髌罚幸挥直患て鹆撕脛傩?,開始每月給《書之美》投稿。同時,他與妻子喜久江結婚并搬了家。正當為新生活喜悅之時,有一的父親因腦出血去世了。他一心為信仰佛教的父親寫就的《自我偈》不僅得到老師桑鳩的贊賞,更在第三屆書法藝術院展上被書法界人士認可。此后他連續(xù)在第一屆書之美展、第六屆日展、第四屆書法藝術院展、第二屆書之美展、第三屆每日書法展連續(xù)出展。
書法看似已經成為井上有一將會繼續(xù)堅持下去的一種藝術表達方式,那么我們將會只能看到一個穿著和服亦或是西裝筆挺的官僚形象;但是有一希望將自己的故事繼續(xù)發(fā)展下去。通過對書畫界的觀察和在其中的體會,有一對當時的書法界的封建和腐敗感到失望。
1952年,與森田子龍、江口草玄、關谷大年一起在京都成立了「墨人會」。他們宣言,要解放書法,革新書法藝術,確立現代書法藝術。在這樣的活動之中,書法作品開始跟現代美術作品一起出現。
從1960年開始的三年期間被后世研究者定義為井上有一的混沌期,那期間,有一宣布「只在冬天創(chuàng)作」。他開始使用在磨好墨里放入明膠,然后放置一夜而做成的凍墨。第二天早上,在凍上的墨倒水用來寫字的話會清晰地留下筆毛的痕跡。就這樣,有一為了發(fā)現新的技法而持續(xù)掙扎著。這個時期最為著名的作品便是為了紀念84歲辭世的慈母的「母」與「孝」系列。
1966年-1971年,井上有一不再拘泥于以前的技法,而是開始直接了當、簡單明確地寫字。平和期的作品,字的結構與空間的關系更舒服,運筆更加灑脫。人們熟知的《夢》和《乃》就是這個時期的重要作品,如今在市場上仍然是收藏家們爭搶的佳作。另外,這時期的作品幾乎都使用了將膠水和炭黑溶于水中得到的混合墨汁。1971年,有一還出版了第一部作品集《花的書帖》。
經過了兩段重要的鋪墊階段和長期的反復嘗試和摸索,有一達進入了新的階段。他開始自覺到,作品不完全是按照當初的設想而產生的,有的是在制作過程中,通過艱苦奮斗而產生的。這一期間他開始瘋狂的練習和創(chuàng)作一個字,一個字往往會寫上幾幅甚至十幾幅,著名的作品有「足」、「鳥」、「圓」、「佛」,但最著名的還要算的上是「貧」字,93年日本舉行了一次展覽中,展出了全部的64幅 「貧」,對于為什么對這個字情有獨鐘,有一自己做了解釋:
「比起咖啡,水更好喝。比起豪華的床鋪,在榻榻米上躺倒更舒服。用一句話來說就是「貧」?!肛殹褂胸毟F的意思,卻還不到貧困的程度。我覺得現在,人們必須要認識到貧窮的美好之處。」
其實早在1954年,井上有一就已經寫過這個字,但是時代的變化,讓自己對于生活的真諦又有了全新的體會吧。
必須承認,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是與時俱進的,是對社會的投影或是根本沒就是控訴。70年代中后日本迎來了萬國博覽會和經濟復蘇,井上有一敏感的體會到了這個物質正在慢慢膨脹的社會,并給出了自己的反應。
他對于現世的牢騷變多,文字上又變回了開始的濃厚風格,而且更加的浮躁,經常會有錯字,并用筆刷直接涂刷掉。利潤擴大,狂氣暴走, 經濟成長,全土開發(fā),自然破壞,生態(tài)混亂,大氣污染,海土污染。
《利潤擴大》中的每一次如今讀來都仍然可以人帶來強烈的震撼,「世間被經濟繁榮創(chuàng)造人類幸福這樣無聊的通念覆蓋著,為了經濟繁榮完全不顧人命這樣瘋狂奇葩的情況下,大家都只能被動地忙于眼前的工作。真是一個操蛋的世界。我覺得根本不需要經濟繁榮這種東西?!?/strong>井上有一接下來就在《經濟成長》中,更徹底的將這個時代判了刑———經濟成長,浪費擴大,巨大高速,欲望無限,自然破壞,環(huán)境污染,狂氣暴走,如斯國亡。
1966年2月,有一50歲。他自己曾數次提到50歲到60歲之間是一個危險的時期。他像是早早預告了自己的死期一樣。1978年開始 有一的身體,每況愈下。第二年,終于還是因為食道靜脈瘤住院。這個時候他開始對于自己的人生有了最終的認識并從墨人會退會,開始處理自己的身后事。而寫作卻從未停止,「日日絕筆」——抱著這樣的想法到最后,一直與書法抗爭。「筆法和書法之類的麻煩事都讓狗吃了吧。用鉛筆緊湊地寫吧。把鉛筆芯折斷,用指尖拈著寫起來之后,指尖凹進去開始疼了?!?/strong>有一曾這樣說到。
這段最后的時間里,他開始用鉛筆來寫作詩歌和文章,宮澤賢治的作品成為了他的首選。病榻上的有一,開始籌劃用碳條來寫四篇宮澤的童話故事,《滑床山的熊》《虔十公園林》《夜鷹之星》《祭之夜》做一本沒有圖的書。但是7000字的《滑床山的熊》剛剛完成三分之一,有一便撒手人寰。
后世無論東方西方的藝術家評論家都給予了他極高的評價,西方因為他按照西方藝術史的發(fā)展打破了原有的規(guī)矩,東方人則是認為他將東方美學和漢字傳統(tǒng)提高到了新的層次上。
而有一對人生和藝術的自我評價則更準確:「守貧揮毫,六十七霜,欲知端的,本來無法?!?/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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