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的秋天莫言走進解放軍藝術(shù)學院, 是文學系創(chuàng)作班的第一屆學員
1985年 春天,莫言就寫出了《透明的紅蘿卜》以及成名天下之知,引起文壇重視。
在《透明的紅蘿卜》之后,莫言的創(chuàng)作一發(fā)而不可收,在一年多的時間里,先后發(fā)表《枯河》,《爆炸》,《金發(fā)嬰兒》《白狗秋千架》等 再到 《紅高粱》系列小說,形成莫言在創(chuàng)作的第一個高峰,也為他后來的創(chuàng)作奠定了堅實的基礎(chǔ)。
《透明的紅蘿卜》發(fā)表在1985年第2期《中國作家》上,這是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辦的大型文學刊物,能夠躋身于這樣的刊物,對每一個作家來說都是一種標志。莫言非常幸運。
《透明的紅蘿卜》寫成后,被他的老師徐懷中推薦到《中國作家》得到發(fā)表。
而且,就在發(fā)表《透明的紅蘿卜》的這一期《中國作家》刊物上同期發(fā)表了莫言的老師和同學徐懷中和軍藝文學系部分作家對這部作品的座談討論。
題目就叫《有追求才有特色》。
據(jù)許子東回憶說《透明的紅蘿卜》受到高度的好評,但評價尺度卻各有不同,有人夸獎作品體現(xiàn)了高度的現(xiàn)實主義,細節(jié)何等真實,有人大講紅蘿卜的意象性和中國古典文學的關(guān)系。
老作家汪曾祺的發(fā)言最讓人印象深刻,但是我印象最深的是汪曾祺的評論,他說這個故事里面有一個核心情節(jié),除了小黑孩以外主要的人物,一個鐵匠一個石匠,還有一個女的好像叫菊子吧,這個女的跟一個石匠要好,鐵匠也喜歡這個女的。最后鐵匠和石匠打起來了。這個鐵匠對小男孩很不好,平常老欺負他。石匠對他非常好,但是最后當這兩個男人打起來的時候,這個小男孩居然下狠招去幫助那個對他不好的鐵匠,害得菊子姑娘最后受傷,眼睛瞎了。
汪曾祺問大家:你們覺得他為什么要這樣寫?莫言在旁邊還是不說話
結(jié)果汪曾祺解釋說:
這個小男孩雖然未成年,可是他暗戀菊子,暗戀這個女主人公,因此,雖然鐵匠對他不好,可是他更恨的是對菊子要好的石匠。所以他寫了一個弗洛伊德的潛意識,我估計莫言是第一次聽到弗洛伊德。
優(yōu)秀的作品往往都具有多重蘊含,讓人可以從不同角度進入,耐人尋味,真所謂橫看成嶺側(cè)成峰, 爭論的空間越大,作品的影響越大。
而且,如果不是在80年代,在文壇上轟轟烈烈地進行 創(chuàng)新競賽的良好氛圍當中,這樣快捷及時地推薦新人作品的現(xiàn)象是很難想象的,在多方力量的推動下,莫言成為一個響亮的名字,一顆文學新星升起在當代文壇。
《透明的紅蘿卜》作為莫言的成名作和代表作之一,一再地成為莫言小說集的書名,出現(xiàn)在各種版本中許多年過去了,問他人士講起《透明的紅蘿卜》發(fā)表后引起的轟動,還是那么激動興奮,同時在想讀者推薦如何閱讀莫言作品時他們也紛紛把《透明的紅蘿卜》作為閱讀莫言的起點。
對于莫言自己,他對《透明的紅蘿卜》在他的創(chuàng)作道路上的重要性,也是非常看重的。
在榮獲諾貝爾文學獎的獲獎演說《講故事的人》演講中他這樣說:
我該干的事情其實很簡單,那就是用自己的方式,講自己的故事,我的方式就是我所熟悉的集市說書人的方式,就是我的爺爺奶奶,村里的老人講故事的方式,坦率的說講述的時候,我沒有想到誰會是我的聽眾,也許我的聽眾就是那些如我母親一樣的人,也許我的聽眾就是我自己。我自己的故事期初就是我的親身經(jīng)歷,譬如《枯河》中那個遭受痛打的孩子,譬如《透明的紅蘿卜》中那個自始至終一言不發(fā)的孩子,我的確曾經(jīng)因為干過一件錯事而受到過父親的痛打,我也的確曾在橋梁工地上為 鐵匠師傅拉過風箱,當然,個人的經(jīng)歷無論多么奇特,也不可能原封不動地寫進小說,小說必須虛構(gòu),必須想象,很多朋友說《透明的紅蘿卜》是我最好的小說,對此我不反咄也不認同,但我認為《透明的紅蘿卜》是我作品中最具有象征性,最意味深長的一部,那個渾身漆黑,具有超人的忍受痛苦的能力和超人的感受能力的孩子是我全部小說的靈魂,
盡管在后來的小說里,我寫了很多的人物,但沒有一個人物比他更貼近我的靈魂?;蛘呖梢哉f,一個作家塑造的若干人物中總有一個領(lǐng)頭的。這個沉默的孩子就是一個領(lǐng)頭的,他一言不發(fā),但卻有力地領(lǐng)導著形形色色的人物在高密東北鄉(xiāng)這個舞臺上盡情的表演。
對他的小說的他的創(chuàng)作特色,有一種比較深入的,比較全面的了解
《透明的紅蘿卜》特點
瘦弱的小黑孩先聲奪人,這是一篇在孩子的眼睛中展現(xiàn)文化大革命時期的農(nóng)村生活的作品,
主人公叫:黑孩 十歲左右的農(nóng)村小孩
他既是作品的主人公,又是作品中各種事件的在場者,觀察者。這和我們通常的兒童文學是不一樣的,兒童文學作品,通常以孩子為主人公。但是他們或者是僅僅生活在一個兒童的世界。在兒童和成人世界的關(guān)系上發(fā)生糾葛,矛盾。
《透明的紅蘿卜》是一個孩子來到一個成人的世界,孩子在展開自己的心靈想象的同時,也在觀察認識體驗著,那樣一個特定年代的成人生活的世界,同時
《透明的紅蘿卜》并不是一個按照我們通常的分析,有矛盾的開端,有發(fā)展,有矛盾的高潮,有結(jié)尾,以情節(jié)和沖突見長的作品。
而是讓黑孩的一雙眼睛既看到現(xiàn)實生活的沉重,也看到現(xiàn)實生活的歡樂。同時看到一個神奇的想象的世界的作品。
寫這樣的一個孩子
兒童視角,孩子的目光,從《透明的紅蘿卜》開始,在莫言的作品當中,就形成一個先后相承、不斷采用的一種敘述視角。不管作品當中,講的是什么年代,講的是什么樣的故事,兒童的參與,兒童的觀察和思考,都給這些作品帶來了一種奇異的、別致的、對讀者有很多的誘惑力和想象力的藝術(shù)元素。
莫言的筆墨先聲奪人,作品一開始,就把這樣十歲左右一個孩子身體瘦弱,發(fā)育不良,細胳膊細腿,剛剛 打過擺子(就是得過瘧疾),不知道是否痊愈,既愚鈍之極又靈性十足的孩子,寫的過目難忘。生產(chǎn)隊指派小石匠和小黑孩到公社水利工地。
文學是語言的藝術(shù),人物,細節(jié)環(huán)境,事件都是要用語言去刻畫出來的,學習文學課程,就是要提高自己解讀文學作品的能力,超越那種看故事看熱鬧的層面,領(lǐng)悟文學的魅力所在。
在描寫小黑孩瘦弱不堪上莫言非常著意筆墨非常搖曳,營造出一種生命的張力。
《透明的紅蘿卜》故事并不是很復(fù)雜,但是它有幾條情節(jié)線,一條是黑孩在作品中展現(xiàn)出來的那樣一種生活狀況和心靈世界。在一條是他所觀察到的成人世界。包括這樣幾組人物關(guān)系,
一組是 五人世界:黑孩和小石匠,小鐵匠,老鐵匠和善良慈愛的菊子姑娘。小黑孩砸石頭砸傷了手指,被指派到橋洞下給鐵匠爐拉風箱,和老鐵匠小鐵匠一起勞作也把關(guān)愛他的小鐵匠和菊子姑娘引到鏗鏘的打鐵聲,和熊熊的爐火旁邊。
在一組是三人世界,三角關(guān)系
小鐵匠,小石匠兩個都很優(yōu)秀的年輕人,通過小黑孩結(jié)識了美麗善良的菊子姑娘。都愛上了菊子姑娘。由此圍繞愛情展開激烈的爭奪和決斗。
在一條線索是老少二人組,師徒關(guān)系
這是老鐵匠和小鐵匠之間的關(guān)系,中國傳統(tǒng)的手工一人之間師傅和徒弟教和學,怎么教,怎么學,當然還有潛在的成規(guī)。
小黑孩,一個苦孩子,非???。母親去世,父親遠走關(guān)東,繼母呢,自己有一個兒子,還經(jīng)常酗酒,喝醉了就對小黑孩又打又咬,對他的排斥厭棄可以理解。
小黑孩在作品中有一個明顯特征,盡管天氣越來越寒冷,從秋天到深秋,但是黑孩永遠是光著脊梁,讓人們看到后,不由得感到自己的肌膚都變得寒冷起來。
小小的少年,面對這樣沉重的勞動,他的付出,他的感受會如何。作品里寫他砸石頭,舉起那把羊角錘來晃晃悠悠,左拐右拐畫了多少個曲線菜落到石頭上來。在苦難當中生存并沒有被苦難所嚇倒,讓我們對小鐵匠那樣對他產(chǎn)生恐懼敬佩驚嘆。
小黑孩獨特的心靈世界,在現(xiàn)實生活中他很遲鈍,似乎他沒有多少痛苦感,也沒有語言能力,作品并沒有講黑孩是不是一個啞巴,但是黑孩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這或許就是所謂鈍感力,這種感覺的遲鈍,語言的匱乏,和小黑孩的性格,和他心靈的另一側(cè)面,形成有趣的對照。他有一種超常的感覺能力,同時又有一種獨特的理想追求,這樣一個孩子,保持了對現(xiàn)實、對自然萬物的一種敏銳感受,一種奇特的通感,把聽覺、視覺、觸覺、嗅覺等融為一體的那樣一種感受能力。
當代著名文學評論家程光煒這樣說
作品沒有傳統(tǒng)的現(xiàn)實主義小說那種貫穿始末的“矛盾紅線”,也不去組織人物沖突,黑孩的感覺占據(jù)了小說的大部分篇幅,甚至淹沒了人物和故事。這篇小說和很多作家的作品不同,推動小說發(fā)展的不是情節(jié),而是主人公汪洋恣肆的感覺世界。這種莫言式的感覺“天馬行空”,率性而為,可以說毫無章法。但“天馬行空”的感覺表現(xiàn)在《透明的紅蘿卜》中卻意義異常。因為黑孩的感官對“現(xiàn)實”是“關(guān)閉”的,只對“現(xiàn)實之外”的幻想世界打開。這種特殊感官對后娘的虐待、劉副主任和小鐵匠的欺負“毫無感覺”,但大自然卻在它面前展現(xiàn)了自己的極端之美,極端之自由黑孩正是為這現(xiàn)實之外、處于幻想之中的“自由”而活著的。在1970年代,這也是一種“活著”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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