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號:C28·2131021·1016 | |
作者:蘇童 著 | |
出版:作家出版社 | |
版本:2013年08月第1版 | |
定價:37.00元亞馬遜18.50元 | |
ISBN:9787506369916 | |
頁數(shù):304頁 |
保潤原諒照相館的失誤,又驚訝于這失誤的對仗與工整,一次小小的意外,垂垂老矣的祖父變換成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這樣的變換,說不清是一次祝福,還是一個詛咒。
——上部 保潤的春天
春天的謎語,秋天的謎語,夏天的謎語,在四季分明的南方,初冬時節(jié)依次打開他們的身體,以及在身體深處不可見的靈魂,才發(fā)現(xiàn)唯獨缺失的是一個冬天的謎語。時間仿佛就是一次小小的意外,那些季節(jié)的對仗和工整,頃刻間變成更大的謎語,出口被封堵了,在一個躲藏著文字的季節(jié)里,所謂變換,所謂失誤,其實只是一個關(guān)于時間的隱喻。那撲面而來的“蘇童近照”仿佛是尋找進口的一條線索,短袖的衣服、郁蔥的樹木,以及略顯迷惘的表情,表明著一個“荷爾蒙氣味刺鼻”的盛夏正不可遏制地襲來,而手腕上的那塊表正走著時間,那是屬于蘇童的時間,屬于缺失冬季的時間,屬于散發(fā)濕潤和幽暗氣息的香椿樹街時間。
而當姚師傅再給他補拍三張照片的時候,那刺眼的鎂光燈閃過眼睛的時候,伴著格外響亮的聲音,祖父一句“破了!”便把自己的帶向了一個死去卻活著的狀態(tài)中,“你沒有魂,你不過是一具行尸走肉?!边@是對于所有活著的人是殘酷的結(jié)論,而對于祖父來說,則是退出現(xiàn)實的最后一次努力,而且已經(jīng)大功告成,他“潛伏多年”的靈魂從疤痕中逃出,這是現(xiàn)實的出口,這是謎語的出口,這是缺失的一個冬季,從此,香椿樹街的現(xiàn)實屬于“保潤的春天”,是“柳生的秋天”,是“白小姐的夏天”,而對于退出現(xiàn)實的祖父來說,只有那句“祖國的面貌日新月異啊”的感嘆。
“幾年前的一個下午,我在一座火柴盒式的工房陽臺上眺望橫亙于視線中的一條小街,一條狹窄而破舊的小街……這是我最熟悉的南方的窮街陋巷,也是我無數(shù)小說作品中的香椿樹街?!蹦衬甑南挛?,蘇童面對著幻覺中的香椿樹街,一定也是帶著這樣迷惘的表情,以及那塊告訴著時間的表。眺望是一種距離,狹窄而破舊也是一種距離,而最熟悉的街巷里發(fā)生的故事同樣也是一種距離——不是在初冬的那一刻,被抽離的“對仗和工整”的季節(jié)只是有限地返回到“保潤的春天”、“柳生的秋天”和“白小姐的夏天”,而立之年的蘇童仿佛正站在初冬的入口,像一只黃雀以秘密的方式,從背后制造一段有關(guān)身體和靈魂的謎語。
誰是前面的謎面?是渴求死亡卻找不到魂靈的祖父?還是依偎在祖父懷中的嬰兒?恥嬰或者怒嬰,包含著道德譴責的名字背后是一個不諳世事的身體——甚至沒有靈魂,“很安靜,與傳說的不一樣?!蹦敲粗挥袑儆谙愦粯浣值哪且欢蝹髡f才是最后的謎面,那里有著水塔里的變故,有著井亭醫(yī)院的繩子,有著拔槍的康司令,有著墮落而打開身體的白小姐,當然還有用“殘缺的碗口”盛著“黏糊糊的液體”的柳生,而保潤那一把鋒利的刀子,狠狠地捅開了這個香椿樹街沒人去猜的謎語,最后的最后,大家都成了謎面,成了現(xiàn)實里不可更改的謎面。
現(xiàn)實或者是“保潤的春天”,是“柳生的秋天”,是“白小姐的夏天”,現(xiàn)實是想抽離卻被標注著的生命片段,“一個人無法張羅自己的葬禮,身后之事,必須從生前做起。這是祖父的信條?!弊娓敢砸环N顛覆的方式尋找生命的歸宿,死亡或者只是一個象征,對于多活了十七年的人來說,死而復(fù)生只是一個生命的玩笑而已,所以刻意制造的臥軌、跳河,根本不能抵達死亡,七十歲之后以算數(shù)的角度眺望死亡反而變成了一種和現(xiàn)實慢慢脫離的行為藝術(shù)。對于祖父來說,“再往前的死亡事件是蓄謀的,祖父那一年才四十五歲,突然活膩了”,漫長而無聊的活著,是在對于現(xiàn)實的褻瀆,是對于時間的逃離,那些每年更換的照片始終無法成為遺照,“新鮮的遺照”,只是祖父幻想中的葬禮儀式,自己假象的死亡故事,所以祖父的這種努力只是在證明對于現(xiàn)實的逃遁是漫長而無措的,它橫亙在面前,甚至生不如死。
但是,祖父的逃遁還殘留著身體,而這具身體帶給香椿樹街的并非是簡單的“行尸走肉”,它在對曾經(jīng)存在的時間無理取鬧的同時,也打開了香椿樹街人們的另一種幻想。那只藏著骨頭的手電筒似乎尋找丟失的靈魂的工具,但是在這條“南方的窮街陋巷”里,在這條狹窄而破舊的小街上,現(xiàn)實變成了對祖宗地產(chǎn)的追尋和挖掘,這是群體性的現(xiàn)實迷幻,曾經(jīng)的香椿樹街里,有祖父家族的某種恥辱,也有深藏在時間里的榮耀,“我爹是漢奸,我爺爺是軍閥,我怕那些東西惹禍,都燒光了?!钡?,軍閥和漢奸這些屬于另一個時代的符號消失,并不意味著那個迷幻現(xiàn)實的消失,就像祖父一直追求的死亡,并不是一種身體死亡的儀式,在靈魂出竅中,他以一種死而復(fù)生的活著見證“祖國的面貌日新月異啊”的現(xiàn)實。
現(xiàn)實不是丟失的手電筒,不是招魂,而是“一場瘋狂的掘金運動”,在祖父招魂的行為藝術(shù)中,“它席卷了香椿樹街南側(cè),其后,漸漸擴散到北端,最后甚至蔓延到了河對岸的荷花弄?!倍谶@場掘金運動的背后,是現(xiàn)實迫不及待的侵襲,祖父被送進井亭醫(yī)院后,保潤的父母拆掉了祖父的那張床,變賣了家具,甚至將祖父的房間租給了馬師傅開店,“每個月都有兩百塊”的誘惑徹底改變了祖父活著的世界,“最后一件床板搬出去了,祖宗們的痕跡悉數(shù)消失,祖父的房間瞬間成了一個新世界。”用金錢來替代殘存的現(xiàn)實,這就是香椿樹街的邏輯,所以不管是居民的掘金運動,還是80元押金導(dǎo)致的水塔事件,或者是從仙女變?yōu)榘仔〗愕氖浪谆?,以及最后肚子被當成人類的礦山,無不是現(xiàn)實對身體的侵襲,對靈魂的出賣,而靈魂和身體的那諸多謎語才慢慢在香椿樹街打開。
而例外似乎只有保潤,他顯然是一個游離在現(xiàn)實之外的人,從那張由祖父的遺照變成少女的照片,他就進入了自己編織的夢幻之中,那條道路上的蛇變成了淺綠色的陽傘,是生活中泛發(fā)出的陰影,懵懂卻充滿著某種未知的誘惑,照片的小小意外,一下子將整天面對的祖父幻化成了豆蔻少女,他分不清是詛咒還是祝福,他也不知道這是現(xiàn)實還是夢幻,那張照片最后變成了他的臆想,“他一咬牙,撕碎了照片,把照片的碎渣塞進了洞孔。就這樣,一個陌生的女孩,被他交給更陌生的祖先了?!彼核檎掌?,交給祖先,其實就是他對于臆想的一次行為藝術(shù),雖然那個淺綠色的女孩以“仙女”的名字走進了他的生活,但是對于保潤來說,僅僅是一個夢幻中的符號,她美麗性感,她成為保潤對于愛情的一種寄托,但是這種愛情只是少年成長中的一段“小拉”舞蹈,靠近或者相擁,但都不是進入身體,與身體無關(guān)的愛情,也注定和現(xiàn)實無關(guān),但是,卻與有理想、有規(guī)劃的繩子有關(guān)。
繩子之于保潤,是一種反抗現(xiàn)實的武器,之前是捆綁在井亭醫(yī)院的祖父,在父親中風死去母親遠走他鄉(xiāng)的現(xiàn)實中,保潤擔當起了看護祖父的職責,盡管祖父已經(jīng)成為失去魂靈的行尸走肉的人,但是他還在用尋找手電筒的行為藝術(shù)為現(xiàn)實找到一個逃避的進口,而保潤的繩子一開始是以工具的性質(zhì)來束縛祖父,文明結(jié)、民主結(jié)、法制結(jié)、香蕉結(jié)、菠蘿結(jié)、梅花結(jié)、桃花結(jié)等千奇百怪的捆綁方式使他沉溺在繩子的世界里,甚至連他觀察現(xiàn)實的方式,也是用這樣征服的方式,就像王德基的女兒秋紅描繪的那樣,“保潤的目光形容為一卷繩子”,他在醫(yī)院捆綁了越來越多只有身體失去靈魂、和祖父一樣不屬于現(xiàn)實的病人,“保潤的雙手,征服了越來越多陌生的身體?!倍鴮λ麃碚f,“他的繩子是有規(guī)劃的,他的繩子是有理想的,他的繩子可以滿足你對曲線的所有想象?!?/p>
繩子不只是捆綁病人的工具,也是延伸著他夢想世界的武器,面對仙女,他似乎永遠沒有可能進入她的愛情世界,當然也不可能進入她的身體,那租用旱冰鞋而被仙女買了收音機的80元錢,成為保潤對仙女實施捆綁的動機,那無人前來的水塔成為保潤真正進入那個淺綠色夢幻的場所,這仿佛是他的理想國,也是他的烏托邦,他捆綁著仙女并不只是想讓她償還80元錢,而是在被駕馭中感受到追逐夢幻,追逐愛情的快感,這是保潤即將開始的春天,但是這樣的春天注定是要向祖父頭上的傷疤一樣,會跑出自己的靈魂,烏托邦并不是只有他,只有仙女,也并不只有不進入身體的繩子,還有柳生。
柳生是水塔事件的策劃者,但是他從來沒有打算成全保潤的夢,從來沒有想要把保潤帶向春天,相反,他以一種秘密的方式進入了仙女的身體。保潤捆綁了仙女,而柳生卻強奸了仙女,保潤用的是繩子,而柳生用的是自己的身體,保潤的謎語沿著夢幻的方向前進,而柳生卻以完全現(xiàn)實的謎語書寫了一個危險的青春故事。從此,保潤以強奸罪被判入獄,這是他游離在現(xiàn)實之外的繼續(xù),這是他靈魂無處安身的猜謎時代的開始,“他的夢遺,總是與羞辱有關(guān),與憤怒有關(guān),甚至與S形有關(guān)。他的身體,為什么會準時發(fā)出噗的一聲?那是破碎的聲音,確實有個什么氣泡破碎了?!蹦菤馀萜屏?,那淺綠色的愛情破了,甚至連那根有著理想的繩子也斷了,“夢遺使他聽見了身體里的一條謎語,這謎語與魂靈有關(guān),他以祖父的遭遇作為猜謎的途徑,努力地想象謎底?!彼兂闪肆硪粋€在現(xiàn)實外的祖父。
取代“保潤的春天”的是“柳生的秋天”,取代夢幻的當然是現(xiàn)實。柳生以現(xiàn)實的方式進入了仙女的身體,當然,柳生也以現(xiàn)實的方式買通了仙女,仙女的世界從此打開了一個口子,那個口子里進入了太多的污穢、羞辱,甚至是背叛,就像她少女時代的那只破碗,“碗里盛滿他的罪惡和愧疚,殘缺的碗口現(xiàn)在有黏糊糊的液體溢出來了,溢出來的,都是榮耀和驕傲的泡沫?!绷M入那個口子的方式是完全的身體,是黏糊糊的液體,是對現(xiàn)實的征服,“她的初夜,是我的。她的身體,曾經(jīng)是我的。她的一切,她的一切的一切,曾經(jīng)都是我的?!?/p>
像香椿樹街的那些人陷入狂亂一樣,柳生的人生總是伴隨著金錢,拳頭和刀子,他處在社會的底層,但是他對于現(xiàn)實的反抗是用自己的身體來征服,水塔風波再起的時候,也只是關(guān)于金錢對現(xiàn)實的駕馭,鄭老板從澡堂起步,慢慢發(fā)展成鄭氏水文化連鎖企業(yè),繼而發(fā)展成鄭氏國際投資貿(mào)易公司,但是在金錢和權(quán)力的迷失中,他也成了一個瘋子,和祖父一樣成為井亭醫(yī)院的一個病人,而柳生在這場瘋癲的游戲中,成為一個看客,那水塔里的金佛仿佛是這個世界的象征,迷亂、崇拜,以及蓋滿灰塵的結(jié)局無不印證著現(xiàn)實的逼仄,而水塔對于柳生來說,是一段只是關(guān)于身體的往事,“他想起很多年前水塔上的那個黃昏。一個被詛咒的黃昏,一個墮落的黃昏,因為詛咒的嘴唇已經(jīng)合攏,墮落的痕跡已經(jīng)沖刷干凈,關(guān)于兩個肉體的細節(jié),他只記得自己這一邊了?!倍还苁潜辉{咒還是墮落,在柳生心靈深處,必然想起的是兩個人,一個人是保潤,“他忽然想起了保潤,想起保潤十八歲的面孔?!绷硪粋€人,當然是他進入她的身體的仙女。
仙女的身體被柳生進入似乎是一個開始,一個現(xiàn)實人生的開始,而仙女僅僅是她在香椿樹街過去的名字,正像這個充滿夢幻色彩的名字一樣,她帶給保潤的是謎一樣的夢境,當保潤把撕碎的照片塞進墻壁的洞口完成和祖先的交接的時候,但他用富于藝術(shù)的繩子捆綁身體的時候,夢境被夸大了,甚至代替了現(xiàn)實,而對于仙女來說,那個永遠迷幻的夢境對她沒有任何意義,她需要的是用自己的身體進入現(xiàn)實,就像那個黃昏水塔里柳生的身體,一個人的身體進入另一個人的身體,就是從一種現(xiàn)實進入到另一種現(xiàn)實,而抵達這樣的現(xiàn)實除了金錢,除了權(quán)力,便是自己對靈魂的放棄,那個“丟了魂”的小美,就是因為早戀被搞大了肚子,所謂靈魂,在香椿樹街的奶奶看來,就是遠離墮落,遠離世界的誘惑。但是身體的萌動讓仙女放棄了自己,在燈紅酒綠中她變成了白小姐,變成了男人身體進入的通道,而在無數(shù)次更換的男人中,那個臺商龐老板無疑是一顆子彈,在她的身體里扎下了根。
歐洲的游玩,僅僅在一夜之間,便使白小姐變成了母親,而她注定是要成為逃避這個孩子的母親,龐老板進入她的身體只是滿足一個男人的身體欲望,而那個長在白小姐身體里的惡果最后在他眼里僅僅是一個意外,他離開白小姐,當然不想進入她的現(xiàn)實,而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也變成了純粹的金錢關(guān)系,他許諾在孩子出生之后給他撫養(yǎng)費和補償金,而這種金錢的置換在他看來就是把女人的肚子當成是期貨投資,“女生的肚子其實就是人類的礦山,鐵礦石、銅礦石、棉花、石油都有期貨,孩子為什么不能做期貨處理呢?”進入她的身體的有無數(shù)的男人,而只有柳生和龐先生,似乎在用某種輪回的方式改變著她的現(xiàn)實。柳生讓她完成了少女最初的身體意義,打開了通往欲望的通道,而當她拖著被糟蹋的身體以及肚子里的孩子回到香椿樹街的時候,已經(jīng)開始了擺脫不了的生命輪回,而奶奶的話幾乎擊潰了她:“虧你還記得回家的路,你丟魂了,仙女啊,你的魂丟在外面了,女孩子的魂丟不得,今天丟了魂,明天就丟臉了?!?/p>
從前她看不起香椿樹街,現(xiàn)在香椿樹街的人看不起她,從前她充滿著對金錢的崇拜,現(xiàn)在金錢世界反過來有傷害她最深,從前她一直逃避保潤的繩子,現(xiàn)在她依舊被關(guān)進了保潤的籠子里:“她無端地想起那只天藍色的鐵絲兔籠,想起她飼養(yǎng)的兩只兔子。她和柳生,多像兩只兔子,兩只兔子,一灰一白,它們現(xiàn)在睡在保潤的籠子里。”對她來說,輪回從水塔開始,又將終于水塔:“水塔是她的紀念碑。她半跪在自己的紀念碑下,仰望一面骯臟的旗幟緩緩降下來,她不知道,降下來的是羞恥,還是她的厄運?!边@是過去,這也是現(xiàn)在,更是將來,白小姐的現(xiàn)實終究講不過犟不過那根繩子,捆綁她身體的繩子,以及自己將靈魂捆綁起來的繩子。
而繩子也握在保潤的手中,握在這個游離在現(xiàn)實的男人手中,不管是柳生還是白小姐看到的保潤,似乎只有那年黃昏在水塔上的十八歲的保潤,這面孔是屬于繩子世界的面孔,是屬于愛情夢幻時代的面孔,是屬于現(xiàn)實之外過去的面孔,是一個春天的謎語,而在柳生的秋天里,似乎永遠沒有謎底。當保潤出獄之后,柳生接他到自己的家里,并想告訴他把過去的一切忘掉重新開始,而保潤卻像知道了所有,“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那,怎么可能呢?”過不去的現(xiàn)實,是那個水塔,是那個春天,是那段繩子,也是那個沒有進入?yún)s背負罪惡的身體,所以對于保潤來說,進入現(xiàn)實就是要找回遺失的過去嗎,找回遺失的公平,那一小段小拉仍是他通往現(xiàn)實的出口,同樣的水塔,同樣的女人,也同樣是繩子,但是在夢幻之中沉溺太久,回到過去回到現(xiàn)實的路對他來說,是無法在找到了。他在香椿樹街的家已經(jīng)不再了,父親死了,母親不再回來,而祖父呢,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忘記了所有人,忘記了過去,“給我想,我是誰?想,給我好好想,德康是誰?保潤是誰?誰是你的孫子?你腦袋疼?疼死也要想,給我想!”保潤瘋狂的行動只是徒勞,而那張曾經(jīng)的全家福也再也找不到自己,“就他好好的,他都在!”只有丟了魂的祖父還以最后的身體活著,沒有痛苦沒有迷惘,沒有夢境也沒有現(xiàn)實,“對不起,你們都將消逝,只有我長壽無疆。”
消逝的不僅僅是過去的那些片段,不僅僅是保潤一直想要的小拉愛情,不僅僅是柳生黃昏里的欲望征服,也不僅僅是從仙女到白小姐為了掙脫繩子的物質(zhì)生活,還有不能救贖的自我,當保潤在柳生新婚之夜將鋒利的刀捅進他的身體的時候,那個黃昏的謎語終于以流血的方式找到了答案,而保潤也在公平的世界里再次從現(xiàn)實中退出進入監(jiān)獄,白小姐呢,她則以一種寓言的方式延續(xù)了生命,“她感到岸上的香椿樹街在拒絕她,整個世界在拒絕她,只有水在挽留她,河水要把她留下,她僵硬的手臂頹然垂下,膝蓋一松,水下的青苔順勢把她送回了水中?!焙⒆咏瞪瑓s是一個紅臉的嬰兒,不管是“恥辱的嬰兒”還是憤怒的嬰兒,生命的輪回總是以謎語的方式畫上了句號,甚至那苦苦尋找的手電筒,也再一次回到了香椿樹街,但是不管是詛咒還是祝福,“你們都將消逝”注定是逃不過的宿命,春天遠去,秋天死亡,而夏天的燥熱也終于隨風而逝,過去和現(xiàn)在,或者身體和靈魂,其實都是無法猜出謎底的謎語,嬰兒依偎在祖父的懷里,是沒有魂靈的身體抱著沒有魂靈的身體,是虛無的現(xiàn)實面對虛無的現(xiàn)實,而在生命的起點和終點,終于缺失了那整段整段的人生,就像時間,永遠戴在蘇童的手上。“黃雀可能是災(zāi)難,可能是命運,看上去很漂亮的意象后面是一個陰影、一個線索?!?/a>是的,那螳螂和蟬背后的黃雀正在“荷爾蒙氣味刺鼻”的香椿樹街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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