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萬里
（西南民族大學，四川 成都 610041）
摘要：《周易》之卦象爻辭晦澀難懂，主要原因是其中蘊含諸多隱性話語。這種隱曲之意的表達是古人隱喻思維模式的表現(xiàn)?！吨芤住分幸磺须[喻的“本體”即為取法萬物、映射萬物的“象”。隱喻思維主要包括兩個過程：從具象到形象的觀物取象和從形象到表意的立象以盡意。這種隱喻思維模式有四個特征，即隱曲性、對應(yīng)性、想象與聯(lián)想性和主觀性。
關(guān)鍵詞：《周易》； 象 ；隱喻思維；模式
中圖分類號：B221文獻標識碼：A《周易》作為我國古代具有哲學意味的一部偉大著作，其對后世的影響是非常深刻的?！吨芤住分械摹跋蟆焙拓载侈o之間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是常人的思維所力不能及的，之所以會有如此感受是因為其中蘊含著太多的隱含話語系統(tǒng)。而《周易》中隱喻的思維模式主要是通過隱語傳達出來的。
一、《周易》中的“象”——隱喻思維的載體。
《周易》的思想是通過它自己的獨特載體傳達出來的,即以“象”為本,它的一切思想和內(nèi)容均寓于“象”之中。所以研究周易中的隱喻思維過程，不得不先對其中的“象”進行全面而準確的認識。
《周易》中的“象”取法萬物，包羅萬象，世間之物理兩維皆蘊于“象”中?！吨芤住分嘘P(guān)于“象”有諸多論述，如《系辭下傳》云:“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
【1】238-239【1】243【1】237德，以類萬物之情”；“象也者,像也”；“象也者,像此者也”,“八
【1】262卦以象告”等等。通過這些表述，我們不難看出卦象主要來自于自然界萬物，通過仰觀俯察的途徑得來。在觀物取象的過程中遠近皆取之，萬物皆包之。自然之“象”經(jīng)過抽象演化為“卦象”，即由陽爻“—”和陰爻“--”組成的不同的圖形——八卦和六十四卦。雖只是有限的幾個符號，卻包羅萬象，用以模擬、象征自然和社會的所有現(xiàn)象,從而預(yù)測人世吉兇。人們常說的“取象比類”，正是指“取卦象之象來類比自然和人事,并對自然和人事發(fā)展變化的狀況、趨勢作出解釋和預(yù)測”?！?】《易·系辭傳》認為,整個《易》都是“象”,都是以形象表明義理。其實《周易》就是“象”及其意義的綜合，而“象”是表現(xiàn)形式，是顯的，意是形式之下的，是隱的。
由陰陽爻、八經(jīng)卦乃至六十四卦所組成的《周易》象征符號系統(tǒng)是一個龐大的形象體系,其所隱喻的內(nèi)容既有天、地、雷、風、水、火、山、澤的自然形象,又有“乾,健也；坤,順也；震,動也；巽,入也；坎,陷也；離,麗也；艮,止也；
【1】270兌,說(悅)也”等的基本特性,并以之為基礎(chǔ)建立起《周易》的思想世界。每
個卦象所代表的是一類具有相似性質(zhì)和意義的事物，是對此類事物的模仿。因此在隱喻的時候也不是一一對應(yīng)的，每次推演預(yù)測都可有不同的隱喻事物。
《周易》中的“象”具有象征思維，但又比象征的表義更廣泛。作為形象化
的符號，卦象是作為本體與喻體的中介出現(xiàn)的。在隱喻思維結(jié)構(gòu)中，從世間萬物取象才能形成符號化的卦象，而從形象化的卦象到爻辭則最終完成了隱喻思維的整個過程。其中不僅是一種簡單的象征，更是一種復(fù)雜的比喻、類比以及邏輯推理等隱喻思維模式。
二、《周易》中的隱喻思維過程。
《周易》中隱語的表達通過隱喻思維的兩個過程來完成的：從具象—形象，體現(xiàn)了形象思維的特點，但同時運用了思維中的抽象能力；而從形象意義—意的表達，體現(xiàn)了抽象思維的特點，但同時又運用了思維中的具象能力?！吨芤住返囊庀笏季S正是介于形象思維與抽象思維之間的一種獨特的思維方式。
（一）、從具象到形象的轉(zhuǎn)化——觀物取象。
《易經(jīng)》中的卦象是通過對自然界對象的模仿、類比、象征等初級的隱喻思維模式得出的，因此取象方式是觀物取象。無論是表示“蒼茫一色的天，水陸分開的地”，【3】還是如郭沫若等說的表示男女兩性的性器官，總之，陰陽二爻都是對自然界萬物模仿和隱喻得出的總括性的符號。所謂觀物取象，首先是對世間萬物的“觀”，及取材于自然；而“象”則是形象化的符號，其最終指示的乃是人意。故“包犧氏”借助仰觀俯察的方式對自然界和社會生活進行大量而又具體的觀察和揣摩,通過“近取諸身,遠取諸物”的方式進行模擬和抽象,從而創(chuàng)造出八卦之“象”,并以之與“神明之德”、“萬物之情”相通相類。《系辭》中說到觀物取象的目的是“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擬諸形容，象其物宜”。其中的“類”和“象”，也道出了這種模仿的特征?！吨芤住分械摹坝^象”觀的不僅是萬物的自然形態(tài)，還有對其生長運行及變化發(fā)展的更深層次“理”的探索，即“六爻，是仿效天下萬物的發(fā)生與變動。”
【4】古人觀物的目的不是對其簡單模仿再現(xiàn)，而是通過觀察研究想要探索大自然及社會的內(nèi)在變化的奧秘。他們通過模仿—隱喻的思維方式對萬物之間相互影響相互制約的復(fù)雜聯(lián)系進行了深入探索。這種聯(lián)系反映到卦象上則是“爻”的排列組合。有“風行地上”的現(xiàn)象就有了《觀》卦；有“天下有山”的現(xiàn)象就有了《遁》卦；有“明人地中”的現(xiàn)象就有了《明夷》卦等等?！柏场迸c“爻”之間的排列
組合方式就是對自然現(xiàn)象的變化及自然現(xiàn)象之間相互影響相互作用的觀察和模仿。
但是還有一個問題我們不能忽略，那就是觀物取象過程中對萬物進行分類模擬的思維方式。“萬物睽而其事類”,從中可以看出，“萬物各具形體是乖異，但生存繼承有它相類之點?！薄?】世間萬象，看似形態(tài)各異，而實則異中自有其同一。又如《乾·文言》曰萬物“各從其類”；《系辭上》提出“方以類聚”，故《系辭下》有言:“其稱名也,雜而不越。于稽其類?！彼麄冊诖笞匀恢猩?，一切與其生存息息相關(guān)的自然物在他們看來都是神圣的，似乎世間萬象皆出其中，萬事萬理皆取其情。最先進入他們思維域的共有八種原型事物：天、地、雷、風、水、火、山、澤。隨著生產(chǎn)力及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人們的認知領(lǐng)域隨著擴展、補充，于是越來越多的物象進入他們?nèi)》ǖ姆秶?，?馬、牛、木、花、果實、釜等。由于人們認識的發(fā)展，思維也更加科學化，逐漸認識到應(yīng)該對這些錯綜復(fù)雜的萬物進行分類歸納，只有這樣才更有利于人們掌握其中的一些規(guī)律性的東西，從而更好的指導(dǎo)生產(chǎn)生活。他們通過觀察萬物與八種基本物象之間在形態(tài)、聲音及顏色等外在層面以及質(zhì)、理等某些內(nèi)在層面上的某種相似性，進而對萬事萬物逐一的歸為八大類。其中馬、首、金等歸于“天”類,布、釜、大輿等歸于“地”類??盡管現(xiàn)代人看來此種分類極為淺顯而不科學，但是一旦進入古人們的文化領(lǐng)域，這種分類體系的建構(gòu)已是巨大突破了。他們把混沌的、朦朧的萬物導(dǎo)入有序化。而這種“類”的劃分又有利于人們觀物取象后，以所取之“象”隱喻更多進入人們視野和思維域的陌生事物甚至是抽象的社會領(lǐng)域的事理。如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八卦分別象征天、地、雷、風、水、火、山、澤八種自然物,并且相應(yīng)地賦予了健、順、動、入、陷、麗、止、悅八種性質(zhì)；還可以引申為父、母、長男、長女、中男、中女、少男、少女八種倫理意義和其他的意義。從陰陽二爻、八卦及六十四卦符號的形成，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周易》隱喻思維過程是以代表自然界的客觀事物和現(xiàn)象的具象為起點的，從具體的物到表現(xiàn)物的符號——卦象，這個演化過程是模擬的形象思維加上對同類事物共同性質(zhì)的提煉并進而分類的抽象思維共同作用的結(jié)果。
（二）、從形象到表意—立象以盡意。
《周易》中隱喻思維過程的低級階段是從“具象”到“形象”的模擬與分類的過程—觀物取象，而從已獲得的卦象到人們所要表達的意的演化則是其高級思維階段—立象以盡意。
子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比粍t圣人之意其不可見乎？子曰：“圣人立象以盡意，設(shè)卦以盡情偽，系辭焉以盡其言，變而通之以盡利，鼓之舞之以盡神。”【1】233
“立象以盡意”的觀點是針對“書不盡言，言不盡意?！钡挠^點提出的，因此在本質(zhì)上也屬于我國古代有關(guān)“言”與“意”關(guān)系的討論的范疇。儒家談言不盡意，那么周易所采取的是另一種表意方式即立象以盡意?！胺蛳笳?出意者也”,即象可以表意，是意的承載者，可以實踐“盡意莫若象”,“意以象盡”。同類事物的共同性質(zhì)可用一個代表性的物象集中表現(xiàn)出來。那么人們在觀象的同時也是進入同類事物的思維領(lǐng)域而體認其共同性質(zhì)從而獲得其內(nèi)含的深刻意義的過程。
《周易》中所展現(xiàn)的是“立象以盡意”的隱喻思維模式，其中有兩維—“象”與“意”。文章開篇已討論過“象”的本質(zhì)問題，那么它所表達的究竟是何“意”呢？“意”不是一些純粹抽象的道理,也不是與人事無關(guān)的純自然界的聯(lián)系與規(guī)律,而是同個體的志向、情感、理想、等密切相關(guān)的復(fù)雜內(nèi)容。它是人類認識世界過程中所形成的概念、看法、觀點等,或者是已有表象的重新組合、識記所形成的新的客觀世界所沒有的社會維度的概念，例如對人們面臨的災(zāi)難的預(yù)測等。
那么，從立象到表意的思維過程主要是怎樣完成的呢？《周易》中的“象”是作為隱喻思維的本體生成的，“象”就是立足點和根本。卦象是為了表示人們的某種意，那么代表世間萬物的卦象是如何與人們的主觀心理對應(yīng)起來的呢？卦象作為表意的符號，雖然不能將客觀的自然之物象與主觀的精神之意象一一映射，但是人們在創(chuàng)造這些物象符號時候絕不簡單為了記錄或再現(xiàn)那些單純的個別之現(xiàn)象，而是模仿和重現(xiàn)的同時隱喻和象征著豐富的社會意義?？梢哉f每個“象”所對應(yīng)的目標域是十分廣泛的，是一對十、一對百甚至千萬的關(guān)系模式。但是從具象到抽象的“意”的對應(yīng)決不是隨機的或自然形成的，而是經(jīng)過人們的想象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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