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昊
北京德恒律師事務所
融資租賃合同糾紛中，超過95%的案件系因承租人欠租而引發(fā)，原告一般為融資租賃公司。在整個訴訟維權過程中，第一步當然是向法院表明本方想要達到的目的，也就是訴訟請求，只有提出的訴請正當合理，才有可能獲得法律保護。但因為很多當事人對相關法律規(guī)定認識模糊，針對已到期欠租、未到期租金、租賃物的收回與處置等主要訴請，在實踐中的提法五花八門，不少融資租賃公司在這方面吃了大虧。
一、幾種錯誤情形：
1、訴請不全導致重復訴訟
案例A：承租人拖欠4個月租金，出租人于是起訴索要4個月欠租，半年后判決下來，承租人已累計欠租10個月，但出租人只能就4個月的欠租申請執(zhí)行，剩余部分只能另訴，待二次訴訟生效，承租人已經(jīng)下落不明，未能執(zhí)行回款。
分析：合同法第248條規(guī)定：承租人經(jīng)催告后在合理期限內(nèi)仍不支付租金的，出租人可以要求支付全部租金；也可以解除合同，收回租賃物。此條體現(xiàn)了融資租賃與傳統(tǒng)租賃的區(qū)別。傳統(tǒng)租賃中，租金與承租人實際使用租賃物的期間相匹配；而融資租賃模式通常會先行約定一個租金（本金+利息）總額，再按期數(shù)平均，當承租人發(fā)生欠租后，經(jīng)催告無效，出租人可以直接要求對方將已到期和未到期租金一并給付，即租金加速到期?，F(xiàn)實中，很多公司決策層并非對“租金加速到期”的概念不了解，而是不想一開始就同對方“撕破臉”。然而訴訟一旦啟動，最忌瞻前顧后，即使雙方還有緩和余地，也可以在訴訟中調(diào)解或執(zhí)行階段和解，先把訴訟程序進行完，這樣可以隨時申請強制執(zhí)行，不至于因為訴訟期的拖延喪失主動。
2、索要全部租金與解除合同一并主張
案例B：出租人為了保證己方利益最大化，于是訴請要求承租人除了支付全部欠租+未到期租金，還要求解除合同、收回租賃物。但法院受理后要求出租人對其訴請進行選擇，否則將裁定駁回起訴。
分析：根據(jù)合同法第248條和司法解釋第21條，出租人只能在索要全部未付租金（已發(fā)生欠租+未到期租金）與解除合同、收回租賃物之間做出選擇。上述規(guī)定的立法本意主要有兩點：一是維持出租人與承租人之間的公平，因為融資租賃的本質(zhì)是實現(xiàn)融資融物，資金和物上所有權在出租人、承租人之間流轉(zhuǎn)，如果承租人既承擔了全部應付租金，又喪失了租賃物的所有權和使用權，顯然對承租人過于不利。第二，未到期租金的發(fā)生條件是承租人繼續(xù)使用租賃物，合同應當繼續(xù)履行，這與解除合同的主張在法理上不兼容。
3、訴訟方向選擇失誤
案例C：甲出租人與乙承租人就某一價值不菲的進口新設備達成直租協(xié)議，事后乙發(fā)生欠租，甲選擇起訴索要全部未付租金，而沒有就租賃物主張權利、采取行動。一年后，甲終于拿到勝訴判決，但此時乙已經(jīng)資不抵債申請破產(chǎn)，而乙的另一債主丙已搶先將租賃設備拉走，又變賣給丁。甲因為欠租案件無法執(zhí)行，又起訴丁要求返還租賃物，但法院根據(jù)善意取得制度駁回了甲的請求。
分析：如前文所述，或索要全部未付租金，或解除合同收回租賃物，這中間存在選擇問題。案例C中，如果甲一開始就選擇收回租賃物，因為該設備價值高、市場需求大，完全能夠直接抵償全部收益。但甲照搬司法解釋21條第二款的規(guī)定，先訴全部未付租金，再訴解除合同、收回租賃物，雖然看上去穩(wěn)妥，但最終錯過了最佳時機，其對于法條的理解顯然過于機械。
通過以上案例可以看出，融資租賃糾紛的訴訟請求具有選擇性，融資租賃公司應當根據(jù)自身特點和項目情況加以正確選擇。
二、不同訴求的選擇思路
1、解除合同+收回租賃物
廠商系的融資租賃公司、汽車融資租賃公司等，租賃物都是通用設備，而且自身擁有一套租賃物處置渠道，收回租賃物后可以再租給下家，對于租賃物的殘值也方便評估，所以這類項目僅需收回租賃物即可彌補損失。同理，如果租賃物價值足以折抵欠租和其他費用，并且有較大把握收回和變現(xiàn)，都可以采取這類訴請方式。
值得探討的是合同法第249條的規(guī)定，如果承租人已經(jīng)支付了大部分租金，收回租賃物可能導致承租人利益受損的情況如何處理？根據(jù)該條規(guī)定，承租人可以主張部分返還。而具體操作中，筆者認為應當適用不告不理原則，承租人如果不提起反訴，法院不應主動審查差額問題，出租人實際收回租賃物后，如果承租人有異議，可以通過另訴解決。
2、已到期欠租+未到期租金+違約金等其他費用
現(xiàn)實中也存在大量租賃物不便于處置的情況。例如以管線、堤壩、儲罐、活物等為租賃物，這類租賃物流通性差，價值難以評估，收回和處置困難，通常只構(gòu)成融資租賃項目的載體，其他抵、質(zhì)押或保證擔保措施才是真正的還款保障。這種情況下，將租賃物列入訴求沒有任何現(xiàn)實意義，反而會拖緩訴訟進程。所以不妨直接放棄，而將目標鎖定在各項債權金額的確認上，這樣案件基本等同于簡單的欠款糾紛，法院在處理時會更加快捷，到了執(zhí)行階段回款途徑也會更加明確。
3、全部欠租及費用+收回租賃物-租賃物殘值
如果起訴時合同已經(jīng)到期，可以參照此種訴請方式。融資租賃合同一般會約定合同到期時承租人享有租賃物所有權，但前提是已付清全部費用，按此條款反向理解，如果欠租未還清，即便合同到期，租賃物所有權仍歸屬出租人。另外，合同到期時全部租金到期，不再有未到期租金的概念，出租人不需要再就租賃物和未到期租金進行選擇，而可以一并提出主張。當然，按照前文所述，如果承租人明確提出差額返還，還是要減去租賃物的殘值。
4、解約+收回租賃物+全部未付租金及其他費用-租賃物殘值
現(xiàn)實中還有相當多的情況是，或許該租賃物還有價值，但因為一直由承租人占有、使用，究竟價值幾何，有沒有下家接手，到了訴訟階段還會否發(fā)生變化，這些都難以預料。所以出租人既不愿放棄對租賃物的主張，又不想放棄所有債權金額的確認。類似這種情況，司法解釋第22條給出了解決辦法，即：出租人可以同時主張解除合同，收回租賃物并賠償損失，損失包括全部未付租金及其他費用與收回租賃物價值的差額。此種主張方式中，關鍵問題是對租賃物的殘值進行判斷。判斷方式包括三種：第一種是法院根據(jù)合同約定的折舊比例和使用年限進行推算；第二種是雙方在訴訟中達成一致，或有意向購買人出價，雙方對價格予以確認；第三種則是在既無約定又協(xié)商不成的情況下，通過評估確定。
5、解約+確認租賃物所有權與優(yōu)先受償權+全部債權(差額)
前述第4種訴請方式中，主張收回租賃物存在兩大難題：一是很多租賃物不便于拆卸和移動，只能就地處置或拍賣，如果判決確認收回租賃物，出租人既沒有倉庫存放，也沒有能力尋找下家，出租人反而要承擔判決無法執(zhí)行的責任；二是通過評估確定租賃物價值不一定合理，因為從訴訟到執(zhí)行收回租賃物存在時間差，折舊率會繼續(xù)降低，而且最終變現(xiàn)價值并不等同于評估價。因此，實際操作中可以將收回租賃物的訴請?zhí)鎿Q成確認所有權+優(yōu)先受償權。這樣處理的好處在于，審判階段無需再針對租賃物價值和處置問題耗費時間精力，只需要進行租賃物清點，必要時申請財產(chǎn)保全，對租賃物就地查封。到了執(zhí)行階段，則直接啟動評估拍賣程序，拍賣所得優(yōu)先償還出租人，剩余部分再分配給其他債權人或承租人。
作者簡介：
作者曾經(jīng)在北京基層法院和中級法院民庭工作，審理各類民事案件1300余件。又曾擔任融資租賃公司、大型金融集團風控部、資產(chǎn)保全部總經(jīng)理等高端崗位。加盟北京德恒律師事務所后，業(yè)務定位在各類民商事訴訟、融資租賃、信托等金融/類金融項目風險管理與不良處置，充分發(fā)揮訴訟與非訴全面均衡的技能優(yōu)勢，為客戶提供更加專業(yè)的法律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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