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畫家都有畫齋,畫齋都有齋名,古今皆如此。齋名形形色色,有喻意深邃,也有十分詼諧的,更有經(jīng)得起把玩的。
然而海上名家江宏的“恢恢堂”,卻讓人有些心中迷茫。有朋友不解“恢”為何意,江宏答:“心似紙灰,心似紙灰……”他心灰什么呢?如此消沉悲觀,很難與他平日豁達(dá)大度的性格聯(lián)系上。
江宏心灰的是什么?“現(xiàn)在的人羞于讀理論,實(shí)際是無知。有文化有什么不好?懂畫有什么不好?”他還心灰的是這世上還有多少人能靜下心來欣賞純粹的山水畫呢?又有多少人能讀懂畫家的心語呢?也難怪他在擔(dān)憂:古文字已經(jīng)進(jìn)研究所了,他怕中國畫或許比古詩詞更早進(jìn)研究所?這不是杞人憂天,而是一個有擔(dān)當(dāng)、有良心的畫家對中國歷史悠久的傳統(tǒng)文化的失落的耿心。是啊,如今畫壇上能像他這懂唐詩宋詞,還能題詩賦文的畫家不多了。
筆者也曾應(yīng)邀參加好幾個畫家筆會,目睹有些年輕的畫家、甚至過了不惑之年的中年畫家在宣紙上除了能畫幾幅畫,大多在題款時面對空白處寫不上幾個字,可見肚里貨色太少了,人說書到用時方覺少,試想平日甚少讀書的人,要他寫上精彩的文字,不是趕著鴨子上架嗎!他們好歹也是一位畫家,難道竟不知道落款、留白、印章是與繪畫融為一體的藝術(shù)?就連齊白石木匠出身,幼少時所認(rèn)識文化甚少的人,也能在畫蟹時題上隱射日本鬼子的詩作“看你橫行到幾時”。何等精彩!在畫不倒翁泥人時,題上“秋扇搖搖兩面白,官袍楚楚通身黑”。詼諧、幽默,對那些貪官污史大加鞭撻,畫筆精彩,文字更精彩。讓人過目難忘。
采訪江宏前,我就欣賞過他的不少氣韻生動,有著極大審美空間的山水畫佳作,讀過他在報刊上留下的精辟的繪畫評論。知道這是位筆墨功夫了得、文字功夫也了得的畫家兼畫評家。
可惜那時我并不知道他與我的一位相交足有四十多年的文友,也是一位著作頗豐的作家樓耀福是意氣相投的知己。而且他們兩家人跑得很“近”。所以與他甫一見面,還顯得陌生,不然提起樓,至少也能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
直至與江宏晤面、對話,我才發(fā)覺自己以前的想法是多余了,他是位坦率、爽直的人,何況彼此都是文化人,很對口味,這位著有《名作的中國繪畫史》等專著,并歷時十三年編撰了多達(dá)一千三百萬字、累積十三卷的《中國書畫全書》,還出版畫冊《江宏的畫》《興高采烈》《雙遼平遠(yuǎn)》《林泉高致》等著作累累的受訪者。
較之于我們以前所采訪過的幾十位畫家,顯得輕松爽快,一談起畫來,自然頗有見解,理論水平很高,可見他對中國畫累年來研究之深。他認(rèn)為中國畫一定要講傳統(tǒng),傳統(tǒng)也像人的基因一樣,基因是不能變的,但營養(yǎng)是可變的。真正的藝術(shù)又不能重復(fù)傳統(tǒng),不能重復(fù)別人,也不能重復(fù)自己。
在采訪中,他多次強(qiáng)調(diào)中國山水畫一定要講意境,也要講筆墨。當(dāng)然崇尚經(jīng)典并不意味著摒棄現(xiàn)代,崇古絕對不拘泥于古。這位在山水畫上卓有建樹的山水畫家,對山水畫創(chuàng)作的理解無疑會比旁人更深邃更通達(dá):“山水畫不是對景寫生,而是要吐露胸中意趣。胸中有丘壑,方能下筆有神韻。而且作畫時要有書寫性,即用書法線條之美來描寫山水隱魚之樂,來呈現(xiàn)自己的真性情,故而我的山水畫不作假、合規(guī)矩、有個性。”用他的話來說,以前并不講究書法,對練字也沒有特殊的感覺,只是隨心所欲并不能達(dá)到書法的層面。
山水畫畫多了,猶感線條的重要,于是近幾年來很是認(rèn)真地將寫字作為一種操練。篆書行書特別是狂草,閉關(guān)修行好幾年線條姿意揮灑,從容如行云流水。他是性情中人。寫到最后只在乎心情隨著詩意在宣紙上傾情流淌。得了他狂草書法作品的朋友,無不如獲至寶,他的狂草寫得也實(shí)在又俊美又飄逸一眼瞧去,如敦煌石壁上的飛云舞動的飄帶那勝美靈動,又若梅蘭芳在舞臺上扮著的輕歌曼舞,舒展的水袖那般靈動。那一幅作品都像畫一樣美:有的壯美,每一行字像呼嘯瀑瀑直瀉,有的秀美,每一行字如迷蒙的柳煙在春風(fēng)中搖曳……(摘錄于《海上畫壇》 版權(quán)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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