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很多事情往往是官大的說了算。在圣誕節(jié)的頭一天,英國人對美國軍事領導人屈服于輿論界要求集中力量進行太平洋戰(zhàn)爭的擔心一掃而空。在當天的會議上,英國人欣慰地聽到,斯塔克上將重申了美國對未來戰(zhàn)爭的立場:“我們的觀點不變:德國仍然是主要敵人,打敗它是勝利的關鍵。一旦德國被打敗,意大利就會跟著垮臺,日本也勢必被打敗。”用一句中國話來說就是“擒賊先擒王”,或“牽牛牽牛鼻子”。盡管斯塔克已代總統(tǒng)表了態(tài),但那些軍事將領不是人人都會輕易接受,之后的辯論還要持續(xù)了三個星期之久。
圣誕即將來臨。雖然整個地球都不太寧靜,可白宮的花園里依然擺上了五顏六色的閃光圣誕樹。平安之夜,在白宮的南陽臺上,站在羅斯福身邊的丘吉爾向聚集在南草坪參加傳統(tǒng)白宮圣誕樹點燈儀式的三萬多聽眾發(fā)表了即席演說。丘吉爾不愧為天才的演說家,他富有感染力的簡短演說感染了包括今天老酒在內的幾乎所有人:
這是一個奇異的圣誕節(jié)前夜。差不多全世界都陷入生死搏斗之中,國與國之間在用科學所能發(fā)明出來的最可怕武器互相進攻。這里,在席卷了所有陸地和海洋并越來越逼近我們家園的戰(zhàn)爭的狂風暴雨中,這里,在一切紛亂當中,我們今天晚上在每一座茅屋小舍之內,在每一個豁達的心中都得到精神上的安寧。因此,我們至少可以在今天晚上,把圍困著我們的那些憂慮和危險丟開,而為兒童們在一個暴風雨的世界里求得快樂的一晚。所以這里只有一個晚上,整個英語世界的每一個家庭都應該是一個光明燦爛的、快樂與和平的島嶼。
讓孩子們享受他們嬉游笑樂的一晚吧,讓圣誕老人的禮物使他們游玩得更加高興吧,讓我們這些成年人在再次回到我們的嚴肅任務和我們前面的那些非同等閑的年代以前,盡情地和他們一起享受無限的快樂吧。我們決心憑我們的犧牲和勇敢而使這些孩子們不致被別人奪去了他們的遺產,或者被否認有生活在一個自由和美好世界上的權利。托上帝的慈意,愿大家度過一個快樂的圣誕節(jié)!
矛盾無處不在。在圣誕節(jié)下午的軍事會議上,馬歇爾拋出了一顆重磅炸彈,提出盟國要建立統(tǒng)一的作戰(zhàn)指揮系統(tǒng)。英國人幾乎被這一突如其來的提議給打懵了。因為馬歇爾強烈要求,“由一個人指揮整個戰(zhàn)區(qū)——包括空中、地面和艦艇,單憑簡單的合作我們是無法應付戰(zhàn)爭的”。他建議任命盟軍最高司令,這些司令官不僅可以克服國家之間的障礙,而且可以任命高級將領,指揮艦隊。英國的參謀長們對這個建議沒有表態(tài),他們試圖故意拖延,聲稱這樣重大的決定應該由首相來作,事實也的確如此。
遠東戰(zhàn)局愈發(fā)不可收拾,日軍在那一地區(qū)的橫行霸道讓羅斯福在面對國會、媒體以及民眾時疲于應付。那些原來持孤立主義的媒體,如《紐約每日新聞》、《華盛頓先驅時報》、《芝加哥論壇》等等,過去是連篇累牘地批評羅斯福的外交政策,現在則針對羅斯福對戰(zhàn)爭的處理方式猛烈開火。他們認為,日本才是真正的敵人,美國應該集中力量在太平洋地區(qū)而不是遙遠的歐洲。打我們的是日本小鬼子,人家希特勒也沒招咱惹咱,你跑那么遠去打人家干嗎?他們批評羅斯福對蘇聯和英國的援助將削弱美國自身的軍事力量。白宮的一份分析提出,“這可能不僅僅是向日本復仇,更是一種共識,認為只有對日本采取進攻策略才能為戰(zhàn)爭畫上圓滿的句號”。
對這種情緒最擔心的是丘吉爾,因為香港陷落而心情沮喪的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將向美國國會特別聯席會議發(fā)表一次絕對稱得上“重要”的講話,以說服那些不贊成實施“先歐后亞”的美國人。如果聽到他鼓吹對德作戰(zhàn)比在太平洋上報復日本更加重要,那些之前奉行孤立主義的議員將毫不客氣地反對他,這可不是在自己說了算的倫敦。
圣誕節(jié)早晨,羅斯福帶他尊貴的客人去了教堂。他說,“讓溫斯頓去和教徒一起唱唱贊美詩吧,這對他有好處?!绷_斯福唱了一首以前丘吉爾從沒聽過的贊美詩——《?。⌒〕遣恪?。禮拜做完后,丘吉爾還要去準備他的演說。那些聽眾的情緒又會如何呢?有些人對英國實在算不上友好。
杰出的政治家通常也是一流的演說家。羅斯福和奎松可以沒有健康的腿,但絕不能沒有善辯的嘴,歷史上杰出的啞巴政治家老酒似乎還沒有聽說過。丘吉爾更是這類高手中的絕頂高手,類似于少林寺“掃地老僧”那樣,一出手就要拿人的角色。盡管你可以不喜歡他的口若懸河,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的偉大。在軸心國陣營中,東條英機的口才無疑是最差的,人們曾形容他像一個二流的舞臺劇演員。但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同樣是此道中的高手。年輕時老酒曾看過一篇希特勒的演講稿。盡管只是文字上的感染,也差點讓那時涉世未深的小酒顛覆三觀去崇拜納粹黨。
雖然演說對丘吉爾來說就像吃飯上廁所一樣普通,但這次的演說太重要了,連久經陣仗的丘吉爾都惴惴不安。26日中午的時候,他在眾議院的前廳慢慢的來回踱步,等著叫他進去發(fā)表演講?!澳阒?,查爾斯,我們正在書寫歷史”。他對自己的私人醫(yī)生查爾斯·威爾遜爵士說。查爾斯從首相臉上明顯看到了以前很少出現的緊張和不安。
丘吉爾畢竟是丘吉爾,他不但邁著矯健的步伐登上了講臺,并且很快用精彩的演講吸引了美國人:“你們竟然請我到參議院會議廳來向國會兩院代表發(fā)表講話,使我感到莫大榮幸。我不禁想到,假如我的父親是美國人,母親是英國人,而不是剛好相反的話,我此刻可能是自己就走到這里來了?!薄鸺獱柲赣H上五輩的姥爺是美國人,曾經在喬治·華盛頓手下當過一名尉級軍官。一句話就拉近了他和美國人之間的距離,會場爆發(fā)出一陣暢快的發(fā)自內心的笑聲和口哨聲,——哈,原來這家伙是自己人,他是我們美國人的后代呢!從這句話開始,聽眾的情緒就被緊緊地抓住了。
丘吉爾開始竭力爭取國會的支持。他當然清楚,現在取悅美國人的最好方式就是大罵他們最感憤怒的日本人,就像咱們老百姓罵馬蓉和宋喆那樣,罵得越難聽效果越好。在口若懸河地縱論全球戰(zhàn)局之后,丘吉爾猛烈譴責日本人偷襲了珍珠港,他揮舞著雙手咆哮道:“對于日本人,以謹慎和穩(wěn)重是難以調和的,他們把我們當成了什么人了?。 闭坡曉俅雾懥似饋?。
他繼續(xù)用壓倒了喧嚷聲的聲音富有感情地、有力地談到了未來的任務:“我們并無窺測未來奧秘的天賦。但我仍然要聲明,我的堅定不移的希望和信念,就是在未來的歲月中,英美兩國人民,為了他們本身的安全,也為了所有人的利益,將要莊嚴、正直與和平地并肩前進!”
大廳里再次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丘吉爾聽得出來,那些毫無保留的掌聲是發(fā)自肺腑的。當他走下講臺之前,全場起立,最后一次經久不息地熱烈鼓掌。他熱淚盈眶,伸出兩個手指做出了一個“V”手勢。在他心里這個手勢可謂一語雙關。表面上是預祝盟軍必將取得戰(zhàn)爭的勝利,其實心里想的是自己成功地征服了美國人。回到白宮之后,羅斯福告訴他,“您講得很好”。簡單的幾個字對丘吉爾無疑于天籟之音。
然而軍人是鐵石心腸的,他們眼里沒有政治只有戰(zhàn)爭,美國的那些高級將領們絕對沒有議員們那么好忽悠。他們剛剛聽說,就在頭一天晚上,他們易于沖動的總統(tǒng)自己推著輪椅到丘吉爾的房間去了,兩人進行了一次臨時會談。據說羅斯福答應丘吉爾,如果菲律賓的供應線被切斷的話,可以考慮把本來答應給麥克阿瑟的援兵,撥給英國人去保衛(wèi)馬來亞和新加坡。美國各軍種的參謀長紛紛拍案而起,盛怒之下他們集體去求助史汀生。聞聽此言史汀生也“氣極了”,他當著大家的面立即打電話給霍普金斯說——跟他說就等于跟羅斯福說,甚至效果更好——總統(tǒng)如果繼續(xù)這樣自己憑俠義去作決定的話,那就只能請他另外去找一位高明的陸軍部長,老子不干了!
影子總統(tǒng)和羅斯福一樣身體欠佳,慢性病令霍普金斯形如枯槁,以至于有人把他描述為類似于一種“奇怪、土地精靈般的生物”,甚至是“一具尸體”。但在羅斯福眼里,霍普金斯有著不可替代的地位。此刻他被羅斯福派去平息那些將軍們的怒氣?;羝战鹚箞A滑地否認了丘吉爾有那樣的想法。羅斯福也親口否認“曾經答應過任何這類建議”,并且斬釘截鐵地說,自己從未考慮過挪用給麥克阿瑟的補給品。
總統(tǒng)的話都敢不聽,還敢群起而攻之,羅斯福竟然還坦然接受!這種美國式的民主引起了英國人的恥笑。他們認為,“美國的指揮系統(tǒng)簡直是一盤散沙”,“整個體制還是華盛頓時代的那一套,華盛頓被推選為所有武裝部隊的總司令,所以他也就當了,僅此而已。”迪爾在致布魯克爵士的一封電報中說:“總統(tǒng)的戰(zhàn)爭委員會一片混亂,連個做會議紀要的人都沒有,整個組織機構還處在華盛頓時代。這個國家連戰(zhàn)爭是怎么回事的起碼概念都沒有,他們武裝部隊的戰(zhàn)備狀況糟糕到不可想象的地步,我們必須教會他們如何打仗?!?/p>
(照片:英國首相丘吉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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