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59年12月是廣元文化史上值得大書特書的崢嶸歲月,詩圣杜甫,一位璀璨的文化大師顛沛流離來到利州(今四川廣元)留下了不朽的詩篇,為廣元也為中華文化留下了極為寶貴的精神財富,較之某些來廣元淘金的歌星影星而言,簡直如旭日東升,“光芒萬丈”。
杜甫并非專門到廣元游歷山水,而是由于安史之亂,仕途失意,走投無路,赴蜀謀生,途經(jīng)廣元的。盡管赴蜀的心情非常壞,又值寒風凜冽,天氣陰晦,但廣元壯麗的山山水水給詩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剛踏上廣元地界的五盤嶺,詩人就長長地舒了一口郁悶之氣,吟道:“五盤雖云險,山色佳有余。仰凌棧道細,俯映江木疏。地僻無網(wǎng)罟,水清反多魚。好鳥不妄飛,野人半巢居。喜見淳樸俗,坦然心神舒。東郊尚格斗,巨猾何時除?故鄉(xiāng)有弟妹,流落隨丘墟。成都萬事好,豈若歸吾廬!”
也許是流難秦隴的經(jīng)歷讓詩人特別難受,五盤壯美的景色和當?shù)卮緲愕拿耧L使詩人的心情格外舒暢,給流難飄泊者帶來難得的安慰,是杜甫流難飄泊詩中較為輕快的一首。但想到東都洛陽戰(zhàn)亂未息,有家不能歸,只有繼續(xù)前行。
蜀江水碧蜀山青,詩人朝朝暮暮行。在隨后沿嘉陵江游覽了利州名勝龍門閣、石柜閣、桔柏渡后,詩人仔細觀察,寫道:“清江下龍門,絕壁無尺土,”“危途中縈盤,仰望垂線縷”,“蜀道多早花,江間饒奇石,”“清暉回群鷗,暝色帶遠客”,“竿濕煙漠漠,江水鳳蕭蕭”,“高通荊門路,闊會滄海湖”。把川北山水雄秀奇幽的特色描繪得淋漓盡致,《杜臆》認為“風采奕奕動人”,“非大胸襟不能作”。特別是那首千古聞名的《劍門》更是杜甫在廣元的代表之作:“惟天有設險,劍門天下壯。連山抱西南,石角皆北向。兩崖崇墉倚,刻畫城郭狀。一夫怒臨關,百萬未可傍。珠玉走中原,岷峨氣凄愴。三皇五帝前,雞犬各相放。后王尚柔遠,職貢道已喪。至今英雄人,高視見霸王。并吞與割據(jù),極力不相讓。吾將罪真宰,意欲鏟疊嶂??执藦团既?,臨風默惆悵。”
這是杜甫為利州人留下的一份極為珍貴的厚禮,與《五盤嶺》前后呼應而更為出色。“惟天有設險,劍門天下壯,”“一夫怒臨關,百萬未可傍”,詩圣提筆就寫出了劍門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與詩仙李白“劍門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異曲同工,從此,劍門借詩圣詩仙的大名而以雄壯天下聞名。世人激賞的“連山抱西南,石角皆北向”寫出劍門七十二雄峰連成陣勢,環(huán)抱西南,其峰尖都指向北方的氣勢。劍門是易守難攻的兵家必爭之地,極有利于割據(jù)四川擁兵自重,針對當時藩鎮(zhèn)割據(jù)的混亂局面,詩人非常擔憂,所以詩的結(jié)尾要向設此天險的天帝問罪,表示要鏟平致亂的重重山巒!但這畢竟是詩人的一廂情愿,想到據(jù)險作亂的事情還間或會發(fā)生,詩人不禁臨風惆悵,惶恐無言,懷著滿腹的重重心事離開廣元而去。
利州云山蒼蒼,嘉陵江水泱泱,詩圣沉郁詩風,比秦巴山脈高比嘉陵江水長。讀罷杜詩,我既為生不逢時,未能躬迎杜老先生深感遺憾,更為我們的先輩未能盛情招待杜老一家吃頓便飯感到羞愧。當時的利州地處中原仕人避難成都的必經(jīng)官道,剛剛為唐明皇舉行過盛大的接送儀式,迎來送往的高級官員多如過江之鯽,數(shù)不勝數(shù)。而杜甫當時已淪落為華州司功,是管理文教祭禮的小吏,品級之低,連杜甫都覺得委屈而未到任,利州官衙更打不上眼,老實的詩人也決不會厚著臉皮到州府蹭飯,因此留下千古遺憾,讓利州兒女永遠欠杜甫一筆人情債。
帶著一種為先人贖罪的心態(tài),我曾認真地通讀過杜詩,發(fā)現(xiàn)廣元是杜詩的一個重要分水嶺。此前的杜詩以直抒胸臆,批判現(xiàn)實的鋒芒見長,以“三吏”、“三別”、《北征》為代表,創(chuàng)造了現(xiàn)實主義的高峰。是受了清風峽、明月峽迂回曲折的影響,還是借鑒了葭萌關、劍門關的重巒疊嶂,此后的杜詩以沉郁頓挫、詩律完美更見功力,以《秋興八首》為代表,達到了律詩的最高境界。廣元是詩圣詩風的轉(zhuǎn)折點,廣元的靈山秀水淘冶了杜甫,使杜詩初顯含蓄蘊藉。杜甫的詩圣地位更成就了廣元,提升了廣元的文化品位,讓我們今天有旅游的大好文章可做。
“季冬攜童稚,辛苦赴蜀門”,讓今天的廣元人引以為豪的蜀北大門,恰恰是杜甫當年的辛酸之旅。杜甫在廣元,連現(xiàn)在三流歌星的待遇都未曾享受到,來時沒人迎接,去時沒誰餞行,卻那么熱情地描繪廣元的山山水水,贊美廣元淳樸的民風民俗,留下厚重的詩歌徑自越劍門而去,不帶走一片云彩,讓千百年來廣元人胸中隱隱作痛,留下永久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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