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玉凱 付小蘭
“救贖就是讓人通過修行超脫和祈禱逐漸地從時間之輪和肉體束縛中解脫出來，使人盡管仍然活在這軀體里，但他卻越來越多的生活在精神中?！?/p>
納撒尼爾，霍桑是十九世紀(jì)美國杰出的浪漫主義小說家，因深受清教思想的束縛，他的作品有著濃郁的宗教情結(jié)。清教本身的復(fù)雜性，使霍桑對清教的態(tài)度也是極其復(fù)雜的一認(rèn)同與懷疑共存，接受與超越井駕?！都t字》作為霍桑的代表作，明顯而隱秘的揭示了其承載一生的困惑：一方面是因宗教束縛對人性罪惡與救贖之路所進行的深入挖掘：另一方面是對清教的嚴(yán)酷極端予以揭露和反抗以得到精神的解脫。同《教長的面紗》和《年輕小伙子布朗》一樣，整部作品通過對情節(jié)人物的分析，揭示了人類對罪惡普遍性和隱秘性的束縛與超脫，
在霍桑的小說中，前人解讀出了其“原罪論”的無數(shù)跡象。那么，所謂的“原罪”究竟是什么?在《圣經(jīng)一創(chuàng)世紀(jì)》中，夏娃因為蛇的誘惑偷吃了伊甸園中善惡樹上的果子，并且慫恿亞當(dāng)也吃了一個，就這樣，他們犯下了“原罪”。罪之所以為罪，當(dāng)然不僅僅是因為他們偷食了果子，而是有著更深層次的原因。自從上帝造人，便明令禁止他們吃樹上的果子：“那棵樹上的果子，神曾說，你們不可吃，也不可摸，免得你們死?！?《圣經(jīng)一創(chuàng)世紀(jì)》，3：3)所以，亞當(dāng)和夏娃的罪不在于是否偷食了果子，更重要的是對上帝的不服從，是人類對神的叛逆和不忠?！妒ソ?jīng)》說，人的一生是由原罪、贖罪和救贖三部分組成的，其中最初的一步便是罪?；羯Ｒ蚕嘈湃松鷣硎怯凶锏?，他將筆觸探到人的心靈深處，不動聲色地挖掘出他內(nèi)心的隱痛，毫不留情地將其暴露于天下。
在霍桑的眼里，海斯特·白蘭是有罪的，她碰觸了七宗罪里的淫欲，理應(yīng)受到教會的譴責(zé)，但更重要的是她的欺騙罪，她與齊靈沃斯所達(dá)成的妥協(xié)實質(zhì)上是后來一切痛苦的源頭，她有著“女人的脆弱與罪惡情欲”，霍桑寫道：“她的罪惡。她的恥辱，便是她扎在泥土里的根……在這里纏住她的鎖鏈?zhǔn)氰F環(huán)，深鉗在她最內(nèi)在的靈魂，永遠(yuǎn)也斷不了?！鼻褰探塘x和律法主義深深捆綁著海斯特的肉體與靈魂，使她敏銳的認(rèn)識到自己的罪，并自愿將其袒露，即使后來跟珠兒離開，但最終還是擺脫不了這份羈絆，依然選擇回到她的伊甸園，回到罪的原點。明白了這點后她也明白了，正是在自己愛的縱容下，丁梅斯代爾才犯下了罪，所以她要盡到自己的責(zé)任，就此深深陷入了真摯的悔恨之中。清教主義者認(rèn)為，“人擁有一種趨向于德性的自然傾向，不過，只有通過了某種，訓(xùn)練，人們才有可能達(dá)到德性的完美?！焙Ｋ固亍ぐ滋m正是努力通過這種“訓(xùn)練”用自己的善來彌補所犯下的罪，“最終凈化了她的靈魂”?！安⒃炀统鲆粋€比她失去的更純潔，更神圣的靈魂，。世俗的律法不再是她心靈的律法，紅字也不再是恥辱和罪惡的標(biāo)志，而是她精神超脫的印記和象征。
相反，丁梅斯代爾為了保住地位和名聲，卻一直將他的紅字藏匿在心靈的最深處，深陷痛苦編織的牢籠中不能自拔。作為牧師，與海斯特的私情，是對于上帝的一種背叛；作為情人，對宗教的篤信和追求，是對海斯特的逃避和羞辱。當(dāng)海斯特獨自站在刑臺上被眾人指罵時，他卻高高站在露天看臺，籠罩在所有人的信任與崇拜下，所有這一切都是清教思想對其長期束縛的結(jié)果。“講到懺悔，我已經(jīng)做得夠了!至于悔悟，卻是一點都沒有!”他努力使自己更靠近神，卻與心靈更加貼近。克魯斯(Fredefick Crews)在《廢棄之墻》中說：“我們要區(qū)分良心的不安和真正的悔悟的區(qū)別。兩者都從道德的角度譴責(zé)了罪行，但是只有嚴(yán)格的悔悟才能讓靈魂真正擺脫罪的束縛。變得更為圣潔。事實上，丁梅斯代爾的內(nèi)心總是時不時產(chǎn)生再次行罪的幻想，這種幻想又讓他的良心感到不安，于是不斷自責(zé)?！笔聦嵣希∶匪勾鸂栕允贾两K都沒有真正接受自己的罪惡，他天真的以為就此沉默下去就可以使自己擺脫束縛，從而再次獲得上帝的圣潔的光環(huán)，但是他完全錯了?！澳翈熓置髁巳藗儠迷鯓拥难酃鈦砜此哪：膽曰谝凰媸莻€狡猾的可又是懺悔的偽善者!他極力想把罪惡的良心表白出來，來欺騙自己，卻又得不到片刻的安寧，反而犯了另一種罪，于是自己又感受到了恥辱，他知道真理，可是反把真理變形成真正的虛偽?！彼允贾两K都沒有找到真正救贖的辦法，在悔恨與恐懼中掙扎一生，直至最后一刻的臨終懺悔耗盡了他最后的一丁點力氣，在海斯特的懷里從那個未曾解開的結(jié)中擺脫。
羅格·齊靈沃斯，是霍桑筆下捍衛(wèi)清教傳統(tǒng)與律法主義的奴隸，偽善而狠毒的紅字的制造者。他像是一個幽魂游走于丁梅斯代爾的內(nèi)心世界，蠶食著他的肉體與靈魂，讓丁梅斯代爾在痛苦與自責(zé)中慢慢的死去。他原以為自己是上帝的仆人，是懲戒罪惡的使者，可事實上他什么都不是，他的存在注定了是不能被救贖的。他就像伊甸園里的蛇。永遠(yuǎn)想要鉆入別人靈魂的最深處以引誘出人性那陰暗的一面。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是不是正確的，他與海斯特，白蘭的結(jié)合本身就是一種錯誤。當(dāng)發(fā)覺丁梅斯代爾就是那隱秘的通奸者時，“他挖掘著這位可憐牧師的心胸，仿佛一個礦工在探尋黃金：或者寧可說是，仿佛掘墓人在挖掘墳?zāi)?，探尋那埋在死人胸上的珠寶，但除去死尸與腐爛以外，像是什么也不能尋到的。”e齊靈沃斯復(fù)仇的過程，已然是他忘掉律法、忘掉罪惡的過程，他選擇了放棄上帝，上帝最終也拋棄了他。罪惡深重的齊靈沃斯臨死前將遺產(chǎn)留給小珠兒的舉動反倒讓他擺脫了糾纏，得到靈魂的解脫。
霍桑以不同的方式為三個帶有原罪的人安排了救贖之路，讓他們最終達(dá)到某種程度上的解脫。這樣的處理也體現(xiàn)了霍桑性格中的矛盾與沖突。一方面他揭露教會的偽善與腐化，另一方面所有的人都無法與其徹底擺脫?！盁o論社會是多么的腐敗，人們?nèi)匀灰獙λ\而順從，因為社會的腐敗根植于每個人的內(nèi)心的腐敗，只有心甘情愿地不斷贖罪，腐敗的人和腐敗的社會才有得到拯救的一點點希望?！?/p>
對于人性的救贖，納撒尼爾·霍桑是偉大的。他用細(xì)膩的筆觸為我們精心描繪了一幅畫：在通往贖罪的道路上。我們必將被上帝所等待，也必將被撒旦所誘惑。當(dāng)我們被罪惡所占據(jù)時。我們不必驚慌，因為上帝即使知道了人類的墮落后，依然選擇了創(chuàng)造他。我們所要選擇的是。有罪之后，我們會不會直面自己的罪惡，承認(rèn)這份束縛，給自己一個機會得到上帝的救贖。最終達(dá)到靈魂的超脫。
納撒尼爾，霍桑注定了要在宿命的薄紗中掙扎，他的聲音穿透了每一個等待拯救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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