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正不兩立，邪正是一家
理解祝味菊邪正論思想，有助于我們理解與認識其擅于匡扶人之正氣、陽氣，增加人體之自然療能。有時藥物發(fā)揮作用是扶陽助正之結果，并非藥物直接發(fā)生作用。
祝味菊（1884年～1951年），別號傲霜軒主，祖籍浙江山陰（今紹興），出生于四川成都。祝味菊是民國時期上海著名中醫(yī)學家，火神派滬上領軍人物，其“學貫中西，擅用附子，”人送雅號“祝附子”。祝味菊從中西醫(yī)相關性理論研究著手，深刻理解正氣和邪氣二者的關系，這在其所著《傷寒質難》等書的著述中，充分體現出他注重匡扶人體正氣與陽氣的學術思想。
什么是人體正氣
祝味菊在其“正氣與治療之關系”中指出：“吾以為中醫(yī)所謂正氣即西醫(yī)所謂自然療能是也。何謂自然療能？組織人體之細胞各個皆獨立之生活機轉，凡有益于生活者則取之，有害者則棄之，若遇外因侵害則起反應作用以抵抗之。此反應作用名曰自然療能。自然療能所以使疾病有自然痊愈之傾向?！币簿褪钦f，正氣乃人體為了自身的生命過程保持穩(wěn)定而所采取的自然修復與調整作用，是人體先天本能之活動與作用，與生俱來。所以說：“夫正氣為人體要素，任何人不能離正氣以生存，亦任何醫(yī)學不能舍正氣以救人。醫(yī)學之為用，不過輔助正氣以調節(jié)病變而已。順正氣者生，逆正氣者死，此自古治療之大法也。吾國醫(yī)學于治療上所以能奏偉大之功效者，亦即古圣教人崇正氣之故耳”（《祝味菊醫(yī)學五書評按》）。這種解釋，與《黃帝內經》之正氣意義非常相近，雖《黃帝內經》所論之正氣非常廣泛，但其主要內容是：正氣是指人體形體結構、精微物質及其產生的機能活動、抗病能力、康復能力，以及人體對外界的適應能力、調控能力之總稱，在個體應用過程中又將正氣分為陰氣和陽氣（《內經的思考》），這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先天之元氣，俗話講的人活一口氣，即鄭欽安所說的：“夫人身全賴一團真氣，真氣足則能充滿”（《醫(yī)理真?zhèn)鳌ぐ淄盟幰饨狻罚?span lang="EN-US">
什么是人體邪氣
祝味菊認為：“言邪者，以其能害正也”（《傷寒質難·客邪區(qū)分有機無機篇第二》），也即只要是損害正氣者，皆可稱之為邪，所以說他認為：有機與無機之邪，但“凡不適于人而有利于邪機之繁殖者，皆是也”（《傷寒質難·客邪區(qū)分有機無機篇第二》）；況且，“寒燠暴變，體功不及調節(jié)，而表邪有可乘之機；饑飽無常，中土不及運化，則腸胃有受病之隙。邪行發(fā)水，惟虛者受之。微邪初入，匿跡于腠理分肉之間、腸胃屈曲之處，為警防之所懈，反應所不及。汗酸濕濁，凝痰穢濁，凡我身之廢料，亦細菌之資糧也”（《傷寒質難·潛伏期篇第三》）。這就是說，邪之為病，足以能夠損害正氣，而邪之產生，往往是身體調節(jié)不及或無用之廢物，形成邪之生成環(huán)境，所導致邪之生成。《黃帝內經》稱邪之為“虛邪”或“賊邪”，因為“邪之所湊，其氣必虛”（《素問·評熱病論》），即《素問·上古天真論》之王冰所注云：“邪乘虛入，是謂虛邪?！迸c是同時，祝味菊還認為：“邪之為義，非獨外來之物也?！币部梢詠碓从隗w內所生成，即“凡足以障礙正氣之發(fā)展者，雖在津血之為貴，亦邪之類也”（《傷寒質難·少陽上篇第十一》）。他認為凡是對人體之正氣運行有阻礙者，皆可成為邪氣。哪些可形成人體內之邪氣呢？“是以淋巴障礙，則水潴為飲；循環(huán)障礙，則血凝為瘀”（《傷寒質難·少陽上篇第十一》）。他認為，人體內正常運行之津、血、水、液，只要是阻塞了人體正常運行氣機，也就是說妨礙了人體周流之氣，都是所謂的邪氣。
為什么體內自生之邪氣？祝味菊認為，由于人體處于“陽常不足，陰常有余”狀態(tài)，所以說：“是以陽氣盛而后物盡其用，正氣旺而后體無棄材。茍陽氣之不足，則精寒水冷，血凝為瘀，液聚為痰，廢料潴積而為濕，向之資以為奉生之源者，轉以為生身之累”（《傷寒質難·退行期及恢復期篇第七》）。這都是因為陽氣不能充分氣化，而致有形之物蓄積形成，影響到人體內一氣周流之道路，形成了所謂的“通塞耳”，即陽氣不能正常運行周流，導致陰物無法利用，之后成為身體之累贅，從而使邪氣生成。在這里，祝味菊強調了陽氣與正氣的重要性，是因正虛陽虛而導致了邪氣的滋生。鄭欽安也提出：“邪也者，陰陽中不正之氣也?！龤庹?，陰陽太和之氣。太和之氣，彌綸六合，萬物皆榮。人身太和充溢，百體安舒。太和之氣有虧，鬼魅叢生，災異疊見，諸疾蜂起矣”（《醫(yī)法圓通·邪正論》）。而祝味菊所要表達的，也無非是上層意思而已。
邪正不能兩立與邪正是一家
對于邪正二者的關系，祝味菊認為邪正的關系是“邪正不能兩立”。這是因為，“正氣為應付邪機之刺激而發(fā)生反動，其反動之目的，欲以驅逐邪毒也，欲以中和邪毒，使不為正氣之害也，欲以產生抗邪物質也，欲以喚起吾人自衛(wèi)之力也”（《傷寒質難·太陽篇第九》）。祝味菊認為，人體內具有天然與生俱來的自然療能，當體內有邪之產生時，人體內的自衛(wèi)與自然療能之作用加強，其目的是驅逐邪氣。同時，這些人體之驅邪之反應，乃“是人體尋求調整之道”（《傷寒質難·太陽篇第九》），這些因身體調整而出現的自我諸多癥狀，乃是人體逐邪之表現。所以說，祝味菊所說的邪正不能兩立，其意思就是“邪正是一家”（《氣一元論與中醫(yī)臨床》）之意，也正如祝味菊所說：“是以陽氣盛而后物盡其用，正氣旺而后體無棄材”，正因為如此，他才會體會到：“陽衰一分，則病進一分；正旺一分，則邪卻一分”（《傷寒質難·退行期及恢復期篇第七》），與鄭欽安所說可謂是一脈相承：“真氣一衰，群陰四起；真氣一旺，陰邪即滅”（《醫(yī)法圓通·益火之源以消陰翳辨解》）。
體內雖然出現“邪正不能兩立”，但同時又由于“邪正是一家”。針對這種情況，祝味菊認為：“至于疾病之治與不治，不在藥石之功效，而在正氣之機轉”（《祝味菊醫(yī)學五書評按》）。這就指出了正氣為治療之對象，如何扶持正氣之功能，“其關鍵在乎元氣，而不在于病邪”（《傷寒質難·陽明上篇第十三》）。元氣體現在人體的什么地方？用“藥之寒熱溫涼，當以體質為標準”（《傷寒質難·陽明上篇第十三》）。這就給出了基本前提，即人體體質為用藥之標準。因此，祝味菊認為：“體氣為用藥上進退之準繩；了解體力，允可收翊贊之功能”（《傷寒質難·陽明上篇第十三》）。祝味菊認為，診察人體針對誘因所起之抵抗反應，反應過度劇烈者則為熱，反應不足衰弱者則為寒，為熱者為陽，為寒者為陰。這種從根本上指出了人體為驅逐與抵抗病邪而產生之反動或反應，呈現兩種狀況，一為過度，一為不足，即出現陰陽兩性，即“病之性質，可以陰陽分也”（《傷寒質難·退行期及恢復期篇第七》）。
由于“邪正不兩立，凡一切有害于正者，無論其為細菌、為原蟲、為無形癘氣，皆邪也”，但又緣于邪氣乃為正氣所派生而來，故此祝味菊提出：“邪正相搏，吾人審察其進退消長之趨勢，而予以匡扶之道，此協助自然之療法也”（《傷寒質難·退行期及恢復期篇第七》）。他認為，醫(yī)工所要做的，不僅僅是要盯住邪氣而驅邪不放，而是反過來去扶助人體自然療能之正氣、陽氣，讓其正氣足而邪自祛，并非是針對邪氣要窮追猛打、死不罷休。祝味菊強調，在很多時候針對疾病，中醫(yī)藥治病并“無特效藥，而能時時匡扶體力，亦可令正勝邪卻，收化逆為順之功”，他認為這種“本體療法則應用無窮”，扶助正氣、陽氣，一切逐邪之務均可迎刃而解。因“醫(yī)者能維持其合度之抵抗，則病程可以縮短，十治可十愈也”（《傷寒質難·太陽篇第九》）。況且“其所以克奏平亂祛邪之功者，陽氣之力也。夫邪正消長之機，一以陽氣盛衰為轉歸”（《傷寒質難·退行期及恢復期篇第七》）。
正氣與邪氣不能兩立，又邪正為一家，這是否矛盾呢？其實這一點也不矛盾。因鄭欽安認為：“病有萬端，發(fā)于一元。一元者，二氣渾為一氣者也。一氣盈縮，病即生焉。有余即火，不足即寒?！∫舱?，病此氣也?！盟幰灾尾?，實以治氣也”（《醫(yī)法圓通·萬病一氣說》）。而祝味菊所有的解釋與理解，均是認同人體內之一氣之周流運行如常，則人之不病，有病乃為一氣之周流不暢所致，況且氣之盛衰乃形成其陰陽之病變耳。所以他說：“所謂疾病邪變者，在中國醫(yī)學上之解釋，非陰陽不和，即血氣失調?！粍t疾病云者，乃吾人正氣機轉，對于外界之異常作用，不能調節(jié)所發(fā)生之現象，即調節(jié)作用缺乏之表示，亦即所謂正不勝邪也”（《病理發(fā)揮》）。
為了舉例說明邪正不能兩立與邪正為一家，他就我們常說的傷寒一病進行解說：“風寒無形之邪，刺激體腔，及其著體，即不復存在，其誘起營衛(wèi)之不調，乃人體本身調節(jié)之表現，表何嘗有邪？又何嘗有風可祛、有寒可逐乎？”他指出，因氣候的異常而超越了人體所能調節(jié)的范圍，就導致人生病，并非是風寒之邪直接傷及了人體。人體生病之后，由于其有天然的修復自然療能，“其病也，仍是人體尋求調整之道，非實有風寒稽留于表也”。所以說：“昔人所謂邪客于表，汗以散之，一若體表有實物可解者，皆誤也。夫解表者，解除表氣之困也；表氣者，體表之調節(jié)機能也?！币虼?，當“太陽傷寒，正氣開始合度之抵抗也。若無陽明抵抗太過之象，便不當用清。何以故？一切清藥，皆為抑制亢奮之用，設非有余，允宜遠避者也?！倍覀兯龅模暗斪⒁曮w功對于誘因所引起之反應，其不足者扶之，其太過者抑之，其反應不濟者彰之”（《傷寒質難·太陽篇第九》）。這才是我們所要把握的正邪之關系。所以說：“正氣因病變而不足者，必借重于治療，而治療必須顧正氣，二者宜相輔而行之。不然，舍治療而徒賴正氣，不特病之經過太久，且將發(fā)生他種變化。若舍正氣而專事治療，則藥石亂投，殺人無數矣。中醫(yī)之治法多以照顧正氣為主，實為治療中之上乘法也。蓋正氣充足，抵抗強盛，雖有病菌，必能自滅”（《祝味菊醫(yī)學五書評按》），此之謂也。
理解祝味菊邪正不能兩立，但又邪正為一家，使我們充分理解與認識祝味菊擅于匡扶人之正氣、陽氣，其目的是增加人體之自然療能，因很多時候藥物發(fā)揮作用是其扶陽助正之結果，并非是藥物直接發(fā)生治療作用。特別是藥物作用于人體之后，幫助或協助人體發(fā)揮積極驅邪之作用，這才是我們真正地去幫助人體發(fā)揮藥物治療作用之最終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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