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人讀“咸食”有講究,“咸”重音,而且盡量拖長音,讀“食”字輕音,須短促地輕輕一帶才夠韻味。
所謂“咸食”就是將咸菜——蘿卜,芥菜疙瘩,辣疙瘩,柳根,白菜根(非老根),白菜葉,胡蘿卜,蘿卜櫻子——一切可以腌的都腌成咸菜。然后,在冬日缺菜時拿出來,洗凈,切成條或剁成細末,加上各種作料——比如花椒大料,蔥花,姜蒜……幾乎能拿來的作料,盡管往里放。再加上水和面,放少許油,放鍋里烙成薄餅——這就是咸食。
據經驗,咸食當中最好吃的是菠菜咸食和角瓜咸食。
將菠菜洗凈,切成手指長的段,加鹽揉蔫,花椒面,放蒜末(不放蔥花),拌好,放玉米面白面,攪拌成糊狀。鍋里放油燒開,用鏟子將菠菜糊放在鍋內。一塊一塊烙成薄餅,待表面結黃殼后就大功告成?!げ讼淌尺€有最好的吃法:搗好蒜醬,放幾滴香油或少許芝麻醬,然后蘸著吃。嘿,那味道!
角瓜(西葫蘆)咸食和菠菜咸食的做法略有不同。須用插床子將西葫蘆插成絲(切成絲亦可),其他步驟相似,不過可以加蔥花而不必加蒜?!部梢哉核忉u吃。
還有西葫蘆花(或南瓜花),南瓜苗,或角瓜苗、絲瓜苗(枝椏間長出的叉)做的咸食。由于這類咸食材料屬于季節(jié)性強的食材,比較少見,所以顯得更加珍貴。
至于香椿芽做的咸食就更不多見了。是更最高檔更為講究的,將腌咸的香椿芽切碎,加蔥姜蒜末和花椒大料,打兩個雞蛋攪在面糊中……其他步驟相同。香椿芽咸食以前地主富戶人家才會做,一般人家做不起,小戶人家連想都不敢想。
舅舅說,以前一般人家甚至大戶人家來了客(qiě 客人),香椿咸食、菠菜咸食、角瓜咸食和瓜花咸食都可以拿來待客的。
記憶中最深刻的是蘿卜咸食和蔥咸食,姥姥都最“拿手”——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姥姥住在我家,我家姊妹8個,加上父母共11口人。只有父親一人上班掙錢養(yǎng)家。我家多年冬天不買秋菜(東北的冬天,家家都要買冬儲菜過冬。我家不是不買,而是買不起),所以我家11口人整個冬春兩季的吃菜就成了大問題。怎么解決呢?一是腌一大缸百多斤的蘿卜白菜咸菜;二是十幾歲的我和大兩歲的姐姐還有二弟,秋天到賣秋菜的菜場去撿菜葉菜幫,吃不了曬起來;冬天我就去礦上的菜窖撿拾丟棄的菜葉。這樣還遠遠不夠吃用,就還需要姥姥想辦法做咸食了。
姥姥的蘿卜咸食做法很簡單,略過。單說蔥咸食——冬天,將平時吃剩的蔥根、蔥皮、干蔥葉洗凈,泡軟,剁碎,加鹽、加作料,再加玉米面或少許白面,攪成糊狀放鍋上烙成餅。當做就飯吃的菜?!@種咸食屬于粗劣的一類,只是由于很特別,所以印象深刻。
咸食,顧名思義很咸的食物,其實就是做的小咸餅。因此咸食一般是佐餐,喝粥,就飯,喝酒,或者既當菜又當飯。一般不能當做正餐來吃。
一般說來,“咸醬子”純粹是窮人的吃食。和“咸醬子”相比,“咸食”則是咸菜的深加工,是講究人家的吃食(姥姥做的“蔥咸食”除外),不是人人都可以吃到的。我家解放前曾是地主家庭,父親曾是地主子弟;母親屬上中農,商人家庭出身。家境雖沒落但架子不倒,所以解放前經常做珍貴好吃的咸食。解放后也曾經常做,我印象十分深刻。
昨天,也就是2014年4月30日,三弟從江源來白山,帶來了幾斤“刺五加”(俗名“刺玫果棒”)的嫩芽嫩葉。我正寫到“咸食”這一節(jié),所以我們一起商量做了一大盤“刺五加咸食”——在傳統(tǒng)做法的基礎上,加上了幾個雞蛋,鍋里放花生油煎好,微澀,香噴噴,真好吃,大家都贊!只不過,這已經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咸食”了。(2014年5月1日寫于吉林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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