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財富十大盜賊》有感
與劉剛吾兄，舊識于桑梓故里。黔中有重鎮(zhèn)，名沙土者，即儕等生養(yǎng)之地。兄少負奇才，長為青年俊傑時，余年尚幼。時鄉(xiāng)中有“三劉二剛”傳言，轍使人心嚮往之。此二剛者無他，乃大剛王志綱，小剛劉剛是已。俱為余兒時之楷模，斅仿之榜樣。
志綱五十年代出生，劉剛六十年代降世。故以年齡論為大小，而成就俱是赫然。二人博聞強識，卓然有成，皆不揣余學問谫陋、年幼無知，竟以莫逆論交。扶掖後學之情，足使人銘記永生。
數(shù)十年前，志綱便已馳名中外，素以策劃聞名，堪稱業(yè)界巨子。先有廣東碧桂園，后有昆明世博園……歷經(jīng)志綱之手而得宜飛騰；稍數(shù)載后，劉剛立足金融保險，潛心鑽探有年，以得天獨厚之稟，深悟金融保險三昧。複使之惠人，開芝蘭之室，廣納桃李三千；以心香吐秀，結(jié)成珠玉之言。杏壇之上，布學達于四海；垂範示下，節(jié)氣影響萬人。如是漸悄然而崛起，立功德普照世俗。步履九州，聲播環(huán)球，其善亦莫大焉。
去歲吾兄嘗著成此書，于仲秋之際，將打印稿與我，囑余作序。余自問才疏學淺，拜讀問學尚可，至於作序奚敢？故婉言推諉，白兄另請高明。奈何兄執(zhí)意于我，非余所作不可。更揚言不見吾序，不予付梓。余以為一句笑言，故未當真。暗忖雖無我之撰文而書已早成，不久必能刊發(fā)印行。孰料轉(zhuǎn)瞬數(shù)月，未見印行動靜。其間吾兄又不時相催，方知並非笑言，亦足見吾兄精純一念之性，著實令人赧顏感懷。因此之故，而不敢怠慢，勉力捉筆，強為之序。直抒讀後淺薄之感悟，蠡測吾兄浩瀚之心海。
財富古時並非聯(lián)用。乃財與富兩種概念。均有今日財富之義。此兩者中，富使用更早。傳周武王滅商后，向殷商賢人箕子請教治國安民之法?；哟鹨晕甯?、六極。五福中富列第二；六極中，貧居第四。將富視為人生福分之一，將貧納入極災大禍之列，足見古人早有求富避貧之想。
財，古名資財。有求財、求富者，可名之為商賈。漢代班固《白虎通義·商賈篇》如云：“商之為言商也，商其遠近，度其有無，通四方之物，故謂之商；賈之為言固也，固其有用之物，以待民來，以求其利也。行曰商，止曰賈?！逼湟馓N又頗類于古人所謂之“貨殖”、“食貨”?！稄V雅》云：“殖，立也?！笨装矅ⅰ渡袝吩疲骸爸常?。生資貨財利也。”漢代司馬遷著《史記》，有《貨殖列傳》、《平準書》，詳論古時之經(jīng)濟財富。及其後，班固著《漢書》，于《平準書》、《貨殖列傳》之基上又專寫《食貨志》。貨者，上化下貝?；?，變化交易之謂。吾國早先之貨幣，乃貝殼制成。含物品交換及貨幣貿(mào)易諸事體。貿(mào)易一詞，亦復如是。貿(mào)者，上卯下貝，乃卯時以入，上于早市；易者，上日下月，下陰上陽，陰陽交替，財物交易，早出晚歸之象也?！兑住吩唬骸叭罩袨槭?，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薄抖Y記·月令》曰：“（中秋之月），易關市，來商旅，納貨賄，以便民事。四方來集，遠鄉(xiāng)皆至，則財不匱，上無發(fā)用，百事乃遂?！苯读w》云：“大農(nóng)、大工、大商謂之三寶。農(nóng)一其鄉(xiāng)則穀足，工一其鄉(xiāng)則器足，商一其鄉(xiāng)則貨足?！贝思垂湃松藤Q(mào)之情。
財富者，又類屬于經(jīng)濟之學。經(jīng)濟一詞，由來亦久矣。古有“經(jīng)邦濟世”、“經(jīng)國濟民”、“經(jīng)天緯地，濟世救人”、“經(jīng)綸濟世”之義。故古來經(jīng)濟之學，頗與政治相合，並行不悖。政治為體，經(jīng)濟為用。政治為綱，經(jīng)濟為目，綱舉目張，則治平天下。政修治化，必有經(jīng)濟之念；經(jīng)世濟人，完成政治之功。今人慨言經(jīng)濟，多與金錢、財富、商貿(mào)所并論，幾未與政治相牽連。尤以西人之所謂經(jīng)濟學為其準繩，以為先有經(jīng)濟而后有政治，余意實屬不然。夫以經(jīng)濟為主，則必使政治為經(jīng)濟服務，則終必亂也！宋代陳同甫云：“志于道德者，功名不足以累其心；志于功名者，富貴不足以累其心；志于富貴而已者，則亦無所不至矣！”受拜金主義所驅(qū)使，“利之所在，天下趨之（語出蘇洵《上皇帝書》）”勢必唯利是圖，不惜損人利己，喪失人性，最終小則害人害己，大則禍國殃民。歷來之史實昭昭，豈是駭人聽聞者耶！故司馬遷著《貨殖列傳》，開篇即云：“夫神農(nóng)以前，吾不知已。至若《詩》、《書》所述虞夏以來，耳目慾極聲色之好，口慾窮芻豢之味，身安逸樂，而心夸矜勢能之榮。使俗之漸民久矣，雖戶說以眇論，終不能化。故善者因之，其次利導之，其次教誨之，其次整齊之，最下者與之爭。”太史公之論，先以現(xiàn)象告人以經(jīng)濟之本，后以“因、勢、利、導”四者以點題，可謂賅簡之至也。
傳統(tǒng)文化于進世幾經(jīng)大難，幾已斷層。後來西學東漸，加之意識導向，國人已無國學傳承，自然言皆歐美，論必西洋。凡屬吾國固有之學，不是未知，便即以迷信嗤之。更以為經(jīng)濟之學，于吾國所未有，乃西洋之首創(chuàng)。哀哉！此即當世國學頹靡不振之所故也！須知康熙年間，欽命福建陳夢雷編制《古今圖書集成》一書，中有《食貨典》一部，將吾國上下五千年之財經(jīng)悉數(shù)囊括。諸如農(nóng)業(yè)社會之經(jīng)濟、稅務之收入、國家財政之支配、商業(yè)之行為、政策之行駛，莫不收錄其中。惜乎後人對別國之經(jīng)濟學理，趨之若鶩，興致勃勃，熱愛有加。卻有幾人回頭視岸（左宗棠語），反觀自照探究一己故老相傳之經(jīng)濟之道？
今人多以西方希臘之經(jīng)濟學說定論，多以“家庭與管理”之合義作解，若僅依此意，則只關乎于個人之“生計”，故嚴複初譯之為“生計”。后日人譯作“經(jīng)濟”，當是深受儒家思想燻染而明其要義所成。孫中山因是贊之，始引入吾國。蓋關乎個人一家之生計則無足論矣，關乎萬家一國之生計則謂之民生。民生之如何，則有經(jīng)濟之學說。此即吾國固有之經(jīng)濟思想。今人不察，純以個人之生計視為經(jīng)濟，雖亦無誤，卻難免陷入狹隘之見。若陷于狹隘，則境界不開，難免自限格局，自閉心胸，自私其利。如何可以導入民生？蓋經(jīng)濟之學用，小能濟家，大能經(jīng)國，方謂曰經(jīng)濟也?！独献印吩唬骸皥?zhí)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贝藞?zhí)大象之說，即有大而化之，大開心胸之義。能以個人之生計擴于全民之生計，便具“天下為公”之精神。若依此義，則經(jīng)濟之學其主幹亦不外乎道德仁義禮智信而已。須知道德仁義禮智信謂之七寶，足以成人，足以居賢，足以為聖；足以治國，足以執(zhí)政，足以濟民。失此七寶之外，絕無經(jīng)濟之學，絕無政治之說，絕無入聖之途！故不論政治經(jīng)濟，乃至為人處世莫不宗此七寶而行之。以此為鑒，能合乎此七寶之事業(yè)行為者，不外農(nóng)業(yè)、工業(yè)、商業(yè)而已矣。故《周書》曰：“農(nóng)不出則乏其食，工不出則乏其事，商不出則三寶絕，虞不出則財匱少?！倍斀裰?，更流行所謂股票、期貨及各類金融衍生品，一言以蔽之，實乃泡沫行當，固無足觀矣。若人沉溺其中不能以七寶自警，必為之癲狂甚而喪命。此種案例，不勝枚舉，已非新聞！
故先明于經(jīng)濟，后必能明于富貴。富貴者，乃“欲富須貴”之教！何謂欲富須貴耶？貴者，先前所謂之七寶也。得此七寶，則富貴自來；失此七寶，則何求富貴？故富者，財富也；貴者，七寶也。以貴而能引富。譬老子之謂，以一道德而能齊聚仁義禮智信。故古人云，一貴勝百富，當此理也！故古人又雲(yún)：“道德傳家，十代以上；耕讀傳家次之；詩書傳家又次之；富貴傳家，不過三代?！钡赖聻槭?，境界大開，慧智圓滿，故天長地久，不求自來；耕讀者，知行合一，返璞歸真，故亦能源遠流長；腹有詩書氣自華，才華橫溢，聰明過人，亦能至於富貴；而富貴者，已屬末流，非道之體，而為物之用。失其道體，而何以能長久乎？
余嘗曰：富貴者，乃言天地也。萬物之廣博深遠，容納涵育，莫大于地，是謂之富；萬物之清新高明，生化萬有，窮于九極之上，莫過於天，是謂之貴。富貴者，高大之象?！兑住吩唬骸俺绺吣蠛醺毁F”。富而不貴，謂之濁富，渾濁定無生氣，故濁富不久；貴而不富，謂之清貴，水至清則無魚，清高勢必寡群，故清貴難長。故獨富獨貴，均非天地之大道，陰陽之正理?！独献印吩疲骸叭f物負陰抱陽，沖氣以為和?！蹦私移涔玛幉簧?，獨陽不長之理。故佛家亦有?；垭p修之訓。佛典《雜譬喻經(jīng)》云：“修福不修慧，大象掛瓔珞；修慧不修福，羅漢托空缽?！?/font>
魏晉人向秀曰：“富貴，天地之情也。貴則人順己以行義于下，富則所欲得以有財聚人，此皆先王所重，關之自然，不得相外也。又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但當求之以道義。在上以不驕無患，持滿以損儉不溢，若此何為其傷德邪？或睹富貴之過，因懼而背之，是猶見食之有噎，因終身不飧耳。”孔子之富貴觀亦若是——子曰：“富而可求也，雖執(zhí)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則從吾所好?！薄安涣x而富且貴，于我如浮雲(yún)。”蓋就財富之追求，古聖賢亦已明言，“當求之道義”。豈非以七寶相聚之也乎？蓋斂財者何如聚義耶！《大學》中言：“仁者以財發(fā)身，不仁者以身發(fā)財。”蓋知仁德之士不外以求財為修身立業(yè)之器，而無仁德者是以販賣肉體、出賣人格以換取資財。古之求財以財發(fā)身；今之求財以身發(fā)財，寧不悲乎？《明清徽商資料選編》有言：“人生貴自立耳，不能習舉業(yè)以揚名，亦當效陶朱以致富，奚甘鬱鬱處此乎？”蓋古來經(jīng)商之道，亦若行聖賢之途，利己利人，達己達人。觀乎范蠡陶朱公之商道自能知矣。陶朱公致仕后隱于商賈，三致千金，以身說法，授人“輕財重義、必捨必得”之道，後世譽之為“商聖”。著有《計然篇》，收于《史記》之中，可供參學。故清代唐甑云：“我之為賈為生者，人以為辱其身，而不知所以不辱其身也?！泵髑逯H王夫之亦曰：“大商富民，國之司命也?！彼寡院纹鋲言?！
如是亦明財富之所由。欲得于貴，其境界必如天之高遠；慾獲于富，其胸懷應似地之廣博。本大道為權(quán)衡，絕無市氣；協(xié)同人于信義，不失儒風！經(jīng)商者，茍能如是，方謂之經(jīng)，反之，則謂之荒誕不經(jīng)也。必受其災。
《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人以天地為師，茍能厚德自強，必能頂天立地，斯富貴遠乎哉？噫籲嚱！世人皆求其財富而忘乎所以，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也?！断缔o》曰：“聖人所以崇德而廣業(yè)也?！?font color="#ED1C24">德不崇，業(yè)何能廣？以眼前財富之一葉障于其目，自不能得見泰山。捨本逐末，終是自欺欺人哉！太史公曰：“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寧不悲乎？故《易》曰：“舉而措之天下之民謂之事業(yè)?！?font color="#ED1C24">財富如水，事業(yè)如器。唯見器能盛水，未見水能成器。器方則水方，器圓則水圓。以事業(yè)而可引動財富，坐擁財富而未必能成事業(yè)。故欲蓄以大水者，必先有以大胸懷，此即老子百穀王之教也。水能散之，亦能聚之。散則潤物，聚能成洪。若能因勢利導，便能流通有情，潤澤萬物；若不因勢利導，必將氾濫成災。故財之如水者，在於流通。通則無礙，“夫所謂通者，往來之謂也，若止有來而無往，則彼通而我塞矣（語出清代鄭觀應《盛世危言后編自序》）”。不能流通，便易蔽塞，塞則滯。小滯為病，大滯成災。蓄勢是為待發(fā)，若無故蓄勢，一旦因緣聚會，必使山洪爆發(fā)，而成禍患。譬今之一味斂財守財者，即是此類。皆不明此道，亦何足道哉！《黟縣三志·卷一五》云：“錢，泉也，如流泉然，有源斯有流。今之以狡詐求生財者，自塞其源也；今之吝惜而不肯用財者，與夫奢侈而濫于用財者，皆自竭其流也……聖人言以義為利，又言見利不為無勇，則因義而用財，豈徒不竭其源而已，抑且有以裕其源，即所謂大道也。”且夫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如何駕馭財富，端在於人。人有厚德，其境界必開，其定力必足，雖雄富而不能攖其志，便能引動財富以為道用，成就大業(yè)，《易》曰：“富有之謂大業(yè)”，大業(yè)自能富有，誠其然哉！蠅營狗茍，錙銖必較，必然失人，失人者失財?！兑住吩唬骸熬廴艘载敗薄！独献印吩唬骸柏斁蹌t人散，人聚則財散”。人為三才之本，萬物之靈，得人則得財矣！人若無德，其境界必狹，其定力必弱，其私欲必重?？v有財富亦難以存守，更何談積聚？設若財富愈多，反削其志，亂其心，迷其性，縱其慾，恐非善與，極易招災！此時無財勝有財，當此之謂也?！稁煳葶憽吩唬骸坝胸敓o義，恒家之殃?！比灰?。張之洞有詩曰：“茍無將相才，不如先有守”。守者，君子固窮之謂也。蓋香山居士云：“名為公器勿多取，利是身災合少求”。豈非此理乎？《易》曰：“列貴賤者存乎位”，“聖人之大寶曰位”。定位而有序，無位則無序。以無德配于高位，必有兇。蓋德不配位，謂之失位，失位有兇。無德而享有富貴，豈是幸事？恐是災殃！蓋古人恒云“無功不受祿”，非不受也，不敢受也！孟子云：“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此皆至理名言，豈容庶人小覷！以此發(fā)揮而論之財富，則知財者，聚人之物也；富者，大業(yè)之基也。財富相連而并用，乃有而太史公因之亦有正論，其曰：“賢人深謀于廊廟，論議朝廷，守信死節(jié)隱居巖穴之士設為名高者安歸乎？歸于富厚也。是以廉吏久，久更富，廉吏歸富。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學而俱慾者也?！碧饭愿粴w于廉者，是“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盈”之理也。清廉者必富，開源節(jié)流故也；撝謙者必尊，人心歸附故也。重為輕根，靜為躁君，寬心容人，厚德載物。馮夢龍曰：“刻薄不賺錢，忠厚不折本?！痹恼蠲鞔死恚唬骸氨「Ｕ弑乜瘫?，刻薄則福愈薄矣；厚福者必寬厚，寬厚則福亦厚矣?！薄对姟吩唬骸皯?zhàn)戰(zhàn)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本影采砹⒚O身處世之道也！
《論語》開篇即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于末篇又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小人不知命則無畏?！逼溆衷唬骸八郎忻毁F在天?！贝笤章}人！非智周乎萬物者，其孰能語于此？蓋財富雖為人之所欲，然不取不義之財，不貴難得之貨，往聖之旨也！《易》曰：“旁行而不流，樂天知命，故不憂?！?font color="#ED1C24">財富之者，五福之一也。佛有“福報”之謂。人世之福報，亦即五福之所分?！渡袝ず楣牎吩疲骸耙辉粔?，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德，五曰老終考?！笨鬃铀^生死富貴者，亦言于五福也。皆由天命所賦。能識得此，自能樂天無憂，自能取利于義?！兑住吩唬骸霸嗬憽Ｔ撸浦L也；亨者，嘉之會也；利者，義之和也；貞者，事之干也。君子體仁足以長人，嘉會足以和禮，理物足以和義，貞固足以干事。故曰，乾元亨利貞?！笨鬃釉唬骸熬佑饔诹x，小人喻于利”，是由乎此。所謂利者義之和也，是得義而能得利之教也。人豈能不察歟？蓋利祿者，亦天爵也。天爵不輕與，下人詎能爭？《老子》曰：“天道無親，常與善人。”是焉。陳子昂明于此而有詩云：“驕奢自咎，天道無親。思我松柏，恭儉是遵。”善哉天道，無所私載，無所私覆。禍福無門，賴人自度。
蓋富貴肇于五福，五福生于天命，天命溯乎因果，豈可異想天開，貪心妄求？妄行者，有無妄之災也！況乎人居八極之中，遊身五行之內(nèi)，與天地相感，受時運所限。自當尊道貴德，施仁仗義，如此便可順天應命，裁成天地之宜，正化宇宙之機。此之謂大人?！兑住吩唬骸胺虼笕苏?，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兇?！蹦茏魅缡窍?，便謂仁者。方能“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頂天立地，龍蛇起陸，神欽鬼伏！自然貴于九極，富有四海。莫怪乎孟子亦云也：“萬物皆備于我，反身而誠，善莫大焉?！比藶樘斓厝f物主，恒非玄言，真實不虛?！吧舷屡c天地同流”，德宇寬裕，斯富貴遠乎哉？一代巨商婺源曰：“財自道生，利緣義取”，誠其經(jīng)驗之談。
故言財富，不可不言經(jīng)濟。言經(jīng)濟而有經(jīng)濟之學。經(jīng)濟之學者，經(jīng)世致用之學也。經(jīng)世致用，竟于人倫，而究乎于人文。純以財富為其所求，亙古以來，未之見矣。利欲燻心，心何能安耳？近世以降，海內(nèi)士夫，貌襲于歐化；利用厚生，制馭物質(zhì)之一切科學教學，未能逮歐人百一；而日縱亡等之欲，聲色享樂，骎骎逮歐土而肩隨之！物屈于慾，慾窮乎物！生人道苦，亂日方長！是只知有財富而不知有道義也乎！“重金之下，必有莽夫”，利慾過往，所向披靡，人盡臣服。其幸也？其哀哉！蓋孔子獲麟而絕筆，財富亦類之祥瑞，翻覆于莽夫之手，足見世道悖亂，豈不堪憂！
萬緣莫非因果，萬化莫非因緣?！对鰪V賢文》嘗云：“君子愛財，取之以道；小人放利，不顧天理。”傷天害理者，非傷于他，是自傷也。自拋其真心，忘乎其所以，必自取其滅亡。故曰“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兑住吩唬骸胺e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薄洞髮W》又言：“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便Ｈ脬３?，豈非因果相循也乎？生財之道，豎盡乎此！
吾兄劉剛，心懷仁義，有憂國救時之德。《法華經(jīng)》云：“先以慾鉤牽，漸令入佛道?！蔽嵝謴娜怂?，縱論財富，而導歸正途，深得此法旨。而所謂財富之十大盜賊者實無他，皆人之妄心邪念矣。此論頗合老子“禍福無門，唯人自召”之教。故吾兄為文之立論高遠，具足大乘氣象；其用典考究，意趣盎然橫生。手持一卷，行則在囊，臥則在席，不亦樂乎？通其大義，自能誠意正心；悟其圭旨，當可修齊治平。不亦君子哉！
林則徐嘗有聯(lián)語一副傳家，如云：
子孫若如我，留錢作什麼，賢則多財，更損其志；
子孫不如我，留錢作什麼，愚而多財，益增其過。
悟兄之文章，亦復生出兩般境界。
第一種境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觀諸法空相，財富不足以論。詩曰：
多少般數(shù)人，百計求名利。蠅營覓榮華，狗茍貪富貴。
形受物之役，心為慾所迷。行將朽木年，萬事成一絕。
第二種境界，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無住已生心，財富亦足以為。詩曰：
心中無我求，一般拿名利。只是為道用，誰解其中意？
不遭萬人指，何成千秋業(yè)。百花叢裡過，未曾沾些泥！
吾兄有如櫞大筆，錦繡文章，然所述道法，出入文字表裡。故引古人之詩四句以結(jié)文：
名士愛才如共命，清時濟治正需賢。
知君別有拳拳意，不獨文章艷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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