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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興八首[唐代杜甫的組詩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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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28 黑龍江

關(guān)注
明代鐘惺譚元春《唐詩歸》:鐘云:《秋興》偶然八首耳,非必于八也。今人詩擬《秋興》已非矣,況舍其所為秋興,而專取盈于八首乎?胸中有八首,便無復(fù)秋興矣。杜至處不在《秋興》,《秋興》至處亦非八首也。
明代李攀龍、袁宏道《唐詩訓(xùn)解》:《秋興》八首是杜律中最有力量者,其聲響自別。
明末清初周珽唐詩選脈會通評林》:陳繼儒曰:云霞滿空,回翔萬狀,天風(fēng)吹海,怒濤飛涌??捎?/span>老杜《秋興》諸篇。
明末清初李沂唐詩援》:王阮亭曰:《秋興》八首,皆雄渾豐麗,沉著痛快,其有安于長安者,但極言其盛,而所感自富其中。徐而味之,凡懷鄉(xiāng)戀闕之情,慨往傷今之意,寇盜交兵,小人病國,風(fēng)俗之非舊,盛衰之相尋,所謂不勝其悲者,固已不出乎意言之表矣。宗子發(fā)曰:《秋興》諸作,調(diào)極鏗鏘而能沈?qū)崳~極工麗而尤聳拔,格極雄渾而兼蘊藉,詞人之能事畢矣,在此體中可稱神境。乃世猶有訾議此八首者,正昌黎所謂“群兒愚”也。
明末清初王嗣奭杜臆》:《秋興》八章,以第一首起興,而后七首俱發(fā)中懷,或承上,或起下,或互相發(fā),或遙相應(yīng),總是一篇文字,拆去一章不得,單選一章不得。
明末清初王夫之《唐詩評選》:八首如正變七音,旋相為宮,而自成一章。或為割裂,則神體盡失矣,選詩者之賊不小。
清代黃生《杜詩說》:杜公七律,當(dāng)以《秋興》為裘領(lǐng),乃公一生心神結(jié)聚之所作也。
其一
明高棅《唐詩品匯》:劉云:此七字拙(“叢菊兩開”句下)。
明末清初王嗣奭《杜臆》:前聯(lián)言景,后聯(lián)言情;而情不可極,后七首皆胞孕于(五、六)兩言中也;又約言之,則“故園心”三字盡之矣。
明末清初周珽《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周甸曰:江濤在地而曰“兼天”,風(fēng)云在天而曰“接地”,見洶浦陰晦,觸目天地間,無不可感興也,屠隆曰:杜老《秋興》諸篇,托意深遠,如“江間”“塞上”二語,不大悲壯乎?范槨曰:作詩實字多則健,虛字多則弱,如杜詩“叢菊”“孤舟”一聯(lián),此等語亦何嘗不?。?/span>蔣一葵曰:五、六不獨“兩開”、“一系”為佳,有感時濺淚,恨別驚心之況。末句掉下一聲,中寓千聲,萬聲,周珽曰:天鈞異奏,人間絕響。
明末清初王夫之《唐詩評選》:籠蓋包舉一切,皆在“叢菊兩開”句聯(lián)上景語,就中帶出情事,樂之如貫珠者,拍板與句,不為終始也。挨句截然,以句范意,則村巫儺歌一例。以俟知音者。
明末清初金圣嘆《杜詩解》:若謂玉樹斯零,楓林葉映,雖志士之所增悲,亦幽人之所寄托。奈何流滯巫山巫峽,而舉目江間,但涌兼天之波浪;凝眸塞上,惟陰接地之風(fēng)云。真為可痛可悲,使人心盡氣絕。此一解總貫八首,直接“佳人拾翠”末一解,而嘆息“白頭吟望苦低垂”也。
何焯《義門讀書記》:中四句,虛實蹉對。“江間波浪兼天涌”二句,虛含第二首“望”字。“叢菊兩開他日淚”一句,虛含“望”之久也。
清徐增《而庵說唐詩》:此是《秋興》第一首,須看其筆下何等齊整。
清吳喬《圍爐詩話》:《秋興》首篇之前四句,敘時與景之蕭索也,淚落于“叢菊”,心系于“歸舟”,不能安處夔州,必為無賢地主也。結(jié)不過在秋景上說,覺得淋漓悲戚,驚心動魄,通篇筆情之妙也。
清劉濬《杜詩集評》:吳農(nóng)祥曰:驚心動魄,不可以句求,不可以字摘。后人言“兼天”、“接地”之太板,“兩開”、“一系”之無謂;豈不知工中有拙,拙中有工者也。
清高宗敕編《唐宋詩醇》:錢謙益曰:首篇頷聯(lián)悲壯,頸聯(lián)凄緊,以節(jié)則杪秋,以地則高城,以時則薄暮,刀尺苦寒,急砧促別,末句標(biāo)舉興會,略有五重,所謂嵯峨蕭瑟,真不可言。黃生曰:杜公七律,當(dāng)以《秋興》為裘領(lǐng),乃公、生心神結(jié)聚所作也。八首之中難為軒輊。
清浦起龍《讀杜心解》:首章,八詩之綱領(lǐng)也,明寫“秋景”,虛含“興”意,實拈“夔府”,暗提“京華”?!?、六,則貼身起下……,“他日”、“故園”四字,包舉無遺,言“他日”,則后七首所云“香爐”、“抗疏”、“弈棋”、“世事”、“青瑣”、“珠簾”、“旌旗”、“彩筆”,無不舉矣;言“故園”,則后七首所云“北斗”、“五陵”、“長安”、“第宅”、“蓬萊”、“曲江”、“渼陂”,無不舉矣?!l(fā)興之端,情見乎此。第七,仍收“秋”,第八,仍收“夔”,而曰“處處催”,則旅泊經(jīng)寒之況,亦吞吐句中,真乃無一剩字。
清楊倫《杜詩鏡銓》:“江間”、“寒上”,狀其悲壯;“叢菊”、“孤舟”,寫其凄緊。末二句結(jié)上生下,故以“夔府孤城”次之。言外寓客子無衣之感(“寒衣處處”二句下)。
清李锳《詩法易簡錄》:末二句寫出客子無家之感,緊頂“故園心”作結(jié),而能不脫“秋”字,尤佳。
方東樹《昭昧詹言》:起句下字密重,不單側(cè)佻薄,可法,是宋人對治之藥。三、四,沈雄壯闊。五、六,哀痛。收,別出一層,凄緊蕭瑟。
其二
明高棅《唐詩品匯》:劉云:語苦(“聽猿實下”句下)。
明郎瑛《七修類稿》:通篇悲惋,實、虛、違、隱,又是篇中之目。
明末清初周珽《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劉辰翁曰:“畫省香爐”雖點綴意,然亦樸。吳山民曰:三、四根“京華”句說來。周珽曰:精篤快思,異情自溢。
明末清初王夫之《唐詩評選》:斡旋善巧。尾聯(lián)故用活句,以留不盡。
明末清初王嗣奭《杜臆》:“望京華”正故園所在也。望而不得,奚能不悲?……公雖不奉使,然朝廷授以省郎……公不赴任,實以病故,是“畫省香爐”,因“伏枕”而“違”也。
明末清初金圣嘆《杜詩解》:三,應(yīng)云“聽猿三聲實下淚”,今云然者,句法倒裝,與第七首三、四一樣奇妙,……“請看”二字妙,意不在月也?!耙选弊置睿?/span>上山頭,已穿過藤蘿,照此洲前久矣,我適才得見也。先生唯有望京華過日子,見此月色,方知又是一日了也。
清何焯《義門讀書記》:后此皆“望京華”之事,三字所謂詩眼也。以“夔府”、“京華”蹉對……上承“日斜”,下起“月映”,忽晦忽明,曲折變化。
清錢謙益《錢注杜詩》:“每依北斗望京華”,皎然所謂“截斷眾流句”也。孤城砧斷,日薄虞淵,萬里孤臣,翹首京國,雖又八表昏黃,絕塞慘淡,唯此望闕寸心,與南斗共其色耳。此句為八首之綱骨。
清吳喬《圍爐詩話》:子美在夔,非是一日,次篇乃薄暮作詩之情景……“依南斗”而“望京華”者,身雖棄逐凄涼。而未嘗一念忘國家之治亂?!陈曄聹I,昔于書卷見之,今處此境,誠有然者,故曰“實下”;浮查猶上天,已不得還京,故曰“虛隨”、……日斜吟詩,詩成而月已在“藤蘿”、“蘆荻”,只以境結(jié),而情在其中。
沈德潛《唐詩別裁》:“望京華”,八首之旨,特于此章指出。
清浦起龍《讀杜心解》:二章,乃是八首提掇處。提“望京華”本旨,以申明“他日淚”之所由,正所謂“故園心”也。……首句,點明“夔府”。次句,所謂點眼也。三、四,申上“望京華”,起下“違伏枕”?!濉⒘L去“京華”,遠羈“夔府”也?!疤偬}月”應(yīng)“落日”?!疤J荻花”含“秋”字。此章大意,言留南望北,身遠無依,當(dāng)此高秋,詎堪回首!正為前后筋脈。舊謂夔州暮景,是隔壁話。
清楊倫《杜詩鏡銓》:此八詩之骨(“每依北斗”句下)。對結(jié)無痕,(八首)篇篇映帶秋意(“請看石上”二句下)。此首言才看落日,已復(fù)探更,正見流光迅速,總寓不歸之感,故下章接言“日日”。
清佚名《杜詩言志》:通首重“望京華”三字,蓋“望京華”者乃少陵之至性所鐘,生平命脈,昏在于此。
其三
高棅《唐詩品匯》:劉曰:“泛泛”無所得也(“信宿漁人”句下)。劉曰:既前后不相涉,只用二人名,亦莫知其意之所在,落落自可(“匡衡抗疏”二句下)。
胡震亨唐音癸簽》:詩家雖刺譏中,要帶一分含蓄,庶不失忠厚之旨。杜甫《秋興》“同學(xué)少年多不賤,五陵衣馬自輕肥”,著一“自”字,以為怨之,可也;以為羨之,亦可也,何等不露!
明末清初王嗣奭《杜臆》:公在江流,暮亦坐,朝亦坐。前章言暮,此章言朝,承上言光陰迅速,而日坐江樓,對翠微,良可嘆也。故漁舟之泛,燕子之飛,此人情、物情之各適,而以愁人觀之,反覺可厭;曰“還”、曰“故”,厭之也。
明末清初王夫之《唐詩評選》:此與下作,皆以脫露顯本色,風(fēng)神自非世間物。
明末清初金圣嘆《杜詩解》:“千家山郭”下加一“靜”字,又加一“朝暉”字,寫得何等有趣,何等可愛。“江樓坐翠微”,亦是絕妙好致。但輕輕只用得“日日”二字,便不但使江樓翠微生憎可厭,而山郭朝暉俱觸目惱人。
清何焯《義門讀書記》:“五陵”起下“長安”(“五陵衣馬”句下)。
清錢謙益《錢注杜詩》:《七歌》云:“長安卿相多少年”,所謂“同學(xué)”者,蓋“長安卿相”也。曰少年,曰輕肥,公之目當(dāng)時卿相如此。
清吳喬《圍爐詩話》:第三篇乃是晨興獨坐山樓,望江上之情景。故起語云:“千家山郭靜朝暉,日日江樓坐翠微。”一宿曰宿,再宿曰信?!靶潘蕖迸c“日日”相應(yīng)?!靶潘逎O人還泛泛”,言漁人日日泛江,則己亦日日坐于江樓,無聊甚也?!扒迩镅嘧庸曙w飛”,言秋時燕可南去,而飛飛于江上,似乎有意者然。子美此時有南適衡、湘之意矣。
清趙臣瑗《山滿樓箋注唐詩》:其旨微,其文隱而不露,深得立言蘊藉之妙。此章前四句結(jié)上,后四句起下,乃八篇中之關(guān)鍵也。
清高宗敕編《唐宋詩醇》:陳廷敬曰:前三章詳夔州而略長安,后五章詳長安而略夔州,次第秩然。
清沈德潛《唐詩別裁》:以上就夔府言,以下就長安言。此八詩分界處也。二句喻己之飄泊(“信宿漁人”二句下)。二句慨己之不遇(“匡衡抗疏”二句下)。
清浦起龍《讀杜心解》:三章申明“望京華”之故,主意在五、六逗出。文章家原題法也。……前二首“故園”、“京華”,雖已提出,尚未明言其所以。至是,說出事與愿違衷曲來,是吾所謂“望”之故,錢氏所謂“文之心”也。
清楊倫《杜詩鏡銓》:直是目空一世,此公之狂不減乃祖(“同學(xué)少年”二句下)。
清盧麰、王溥《聞鶴軒初盛唐近體讀本》:陳德公曰:三、四亦寓遲暮之感。五、六使事能自入情,不為泛率。評:此首以“江樓”二字作紐:“信宿”二句,江樓所見之景。下則江樓之情。
屈復(fù)唐詩成法》:此傷馬齒漸長,而功名不立于天壤也?!醒源耸资孜踩魂P(guān)合者。一、二即含“京華”,五、六言“京華”事,七、八正接五、六,非不關(guān)合也。
宋宗元網(wǎng)師園唐詩箋》:首二句有身羈夔府、日月如流之感。三、四喻己之漂泊,五、六慨己之不遇。
其四
劉克莊后村詩話》:公詩敘亂離,多百韻,或五十韻,或三十韻,惟此篇最簡而切也。
元方回《瀛奎律髓》:廣德元年癸卯冬十月,吐蕃入長安,代宗幸陜。安、史死久矣,而又有此事,故曰“奕棋”。然旨篇有云:“巫山巫峽氣蕭森”,即大歷初詩也。
明末清初王嗣奭《杜臆》:遂及國家之變。則長安一破于祿山,再亂于朱泚,三陷于吐蕃,如奕棋之迭為勝負(fù),而百年世事,有不勝悲者。
明末清初王夫之《姜齋詩話》:至若“故國平居有所思”,“有所”二字,虛籠喝起,以下曲江、蓬萊、昆明、紫閣,皆所思者,此自《大雅》來。
明末清初王夫之《唐詩評選》:末句連下四首,為作提綱,章法奇絕。
明末清初金圣嘆《杜詩解》:“聞道”妙。不忍直言之也,也不敢遽信之也。二字貫全解。世事可悲,加“百年”二字妙。正見先生滿肚真才實學(xué),非腐儒呴吁腹誹迂論(“聞道長安”二句下)。“遲”上用“羽書”妙。羽書最急,而復(fù)遲遲,想見當(dāng)時世事(“征西車馬”句下)?!肮蕠毕掠谩捌骄印弊置?。我自思我之平居爾,豈敢于故國有所怨訕哉(“故國平居”句下)。
清錢謙益《錢注杜詩》:肅宗收京已后,中外多故。公不以移官僻遠,憋置君國之憂,殆欲以滄江遺老,奮袖屈指,覆定百年舉棋之局,非徒悲傷晼晚,如昔人愿得人帝城而已。
清高宗敕編《唐宋詩醇》:陳廷敬曰:末句猶云:“歷歷開元事,分明在目前?!贝私Y(jié)本章以起下數(shù)章。
清浦起龍《讀杜心解》:四章正寫“望京華”,又是總領(lǐng)。為前后大關(guān)鍵?!稗绕濉薄ⅰ笆朗隆辈粚V妇煂蚁?,觀三、四,單以“第宅”、“衣冠”言可見……“故國思”繳本首之“長安”,應(yīng)前首之“望京”,起前后之分寫,通身鎖鑰。
清劉濬《杜詩集評》:似極力言之,仍自悠然不盡。
清楊倫《杜詩鏡銓》:三、四言朝局之變更,五、六言邊境之多事。當(dāng)此時而窮老荒江,了無施其變化飛騰之術(shù),此所以回憶故國,追念平居而不勝慨然也。
近代李慶甲《瀛奎律髓匯評》:查慎行:三、四緊承“似奕棋”,若如評語,則首句反無著落。馮舒:歷看選家,自南宋以來,萬歷以上,不知何以只選此首?馮班:何以只選一首,好大膽!紀(jì)昀:八首取一,便減多少神采。此等去取,可謂庸妄至極!
其五
明高棅《唐詩品匯》:劉云:律句有此,自覺雄渾(“西望瑤池”二句下)。
明末清初王夫之《唐詩評選》:無起無轉(zhuǎn)無敘無收,平點生色。八風(fēng)自從,律而不奸,真以古詩作律。后人不審此制,半為皎然老髡所誤。
明末清初周珽《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徐常吉曰:以下幾詩,但追憶秦中之事,而故宮離黍之感,因寓其中:“蓬萊宮闕”,言明皇之事神仙;“瞿塘峽口”(見“其六”),言明皇之事游樂;“昆明池水”(見“其七”),言明皇之事邊功,而末但寓感慨之意。吳山民曰:起聯(lián)皇居之壯。蔣一癸曰:因開宮扇,故識圣顏,有映帶法。周明輔曰:只就實事賦出,沉壯溫厚無不有。梅鼎祚曰:八首皆有大聲響,余得“玉露”、“蓬萊”、“昆明”爾。
明末清初王嗣奭《杜臆》:極言玄宗當(dāng)年豐亨豫大之時,享安富尊榮之盛。不言致亂,而亂萌于此。語若贊頌,而刺在言外?!矣胸S考功《秋興帖》寫“蓬萊宮闕”詩,尾自注:“仙”(闕)誤作“宮”,……蓋下有“宮扇”,字復(fù),宜作“仙”。
明末清初金圣嘆《唱經(jīng)堂杜詩解》:“點”字妙。先生此時之在朝班,只如密雨中之一點耳,雖欲諫議,亦復(fù)何從(“幾回青瑣點朝班”句下)。
清錢謙益《錢注杜詩》:此詩追思長安全盛,敘述其宮闕崇麗,朝省尊嚴(yán),而傷感則見于末句。
仇兆鰲《杜詩詳注》:陳澤州注:此詩前六句,是明皇時事;“一臥滄江”,是代宗時事;“青瑣”“朝班”,是肅宗時事。前言天寶之盛,陡然截住,陡接末聯(lián)。他人為此,中間當(dāng)有幾許繁絮矣?!苏掠脤Y(jié),末二章亦然。盧德水疑上四用宮殿字太多。五、六,似早朝詩語。今按賦長安景事,自當(dāng)以宮殿為首,所謂“不睹皇居壯,安知天子尊”也。公以布衣召見,感荷主知,故追憶入朝覲君之事,沒齒不忘。若必全首俱說秋景,則筆下有“秋”,意中無“興”矣。此章下六句,俱有一虛字、二實字于句尾,如:“降王母”、“滿函關(guān)”、“開宮扇”、“識圣顏”、“驚歲晚”、“點朝班”,句法相似,未免犯“上尾疊足”之病矣。
清吳喬《圍爐詩話》:此詩前六句皆是興,結(jié)以賦出正意,與《吹笛》篇同體,不可以起承轉(zhuǎn)合之法求之也。
清屈復(fù)《唐詩成法》:此思昔日之得覲天顏也。七開筆說今日,八合,方是追昔。
清宋宗元《網(wǎng)師園唐詩箋》:上半盛寫宮闕之壯麗,三、四句寫朝省之尊嚴(yán)。
清沈德潛《唐詩別裁》:前對南山,西眺瑤池,東接函關(guān),極言宮闕氣象之盛,無譏刺意(“蓬萊宮闕”四句下)。追思長安全盛時,宮闕壯麗,朝省尊嚴(yán),而末嘆己之久違朝寧也。
清浦起龍《讀杜心解》:五章以后,分寫“望京華”。此溯宮闕朝儀之盛,首帝居也,而意卻重在曾列朝班,是為“所思”之一。“滄江”帶“夔”?!皻q晚”本言“身老”,亦帶映“秋”。
清劉濬《杜詩集評》:吳農(nóng)祥云:極刺時事而雄渾不覺。徐士新云:“蓬萊宮闕”言明皇之事,神仙不若指貴妃為當(dāng)。
管世銘《讀雪山房唐詩序例》:杜公“蓬萊宮闕對南山”,六句開,兩句合;太白“越王勾踐破吳歸”,三句開,一句合,皆是律絕中創(chuàng)調(diào)。
清楊倫《杜詩鏡銓》:此思長安宮闕之盛,而嘆朝寧久違也。前六句直下,皆言昔之盛,第七,一句打轉(zhuǎn),筆力超勁。陳秋田云:下四首不用句面呼吸,一片神光動蕩,幾于允跡可尋。吳瞻泰云:此處指拾遺移官事,只用虛括,他人當(dāng)用幾許繁絮矣。
其六
明高棅《唐詩品匯》:劉云:兩句寫幸蜀之怨,懷故京之思,不分遠近,如將見其實焉(“花萼夾城”二句下)。劉云:對句耳!不足為雅麗(“珠簾繡柱”二句下)。
明末清初周珽《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唐孟莊曰:“入”字莫輕看,見自我致之。徐常吉曰:“歌舞地”今戎馬場,“帝王都”今腥膻窟,公之意在言表。
明末清初王嗣奭《杜臆》:此章直承首章以來,乃結(jié)上生下,而仍歸宿于故園之思也。
明末清初王夫之《唐詩評選》:揉碎亂點,掉尾孤行以顯之。如萬紫乘風(fēng),回飆一合?!敖铀厍铩?,妙在“素秋”二字止;此之外,不堪回首。
明末清初金圣嘆《杜詩解》:御氣用一“通”字,何等融和!邊愁用一“入”字。出入意外。先生不尚纖巧,而耀人心目如此(“花萼夾城”二句下)。
清何焯《義門讀書記》:倒起,變化。言我凝望之久,雖萬里而遙,不啻與京華風(fēng)煙相接。亦從“一臥滄江”來(“瞿塘峽口”二句下)。
清仇兆鰲《杜詩詳注》:陳廷敬曰:此承上章,先宮殿而后池苑也;下繼“昆明”二章,先內(nèi)苑而及城外也。上下四章,皆前六句長安,后兩句夔州,此章在中間,首句從“瞿塘”引端,下六則專言長安事。俱見章法變化。“帝王州”,又起下漢武帝。
清吳喬《圍爐詩話》:“瞿塘峽口曲江頭,萬里風(fēng)煙接素秋”,言兩地極遠,而秋懷是同,不忘魏闕也。故即敘長安事,而曰“花萼夾城通御氣”,言此二地是圣駕所常游幸。而又曰“芙蓉小苑入邊愁”,則轉(zhuǎn)出兵亂矣。又曰“珠簾繡柱”不圍人而“圍黃鵠”,“錦纜牙檣”無人跡而“起白鷗”,則荒涼之極也,是以“可憐”。又嘆關(guān)中自秦、漢至唐皆為帝都,而今乃至于此也。
清趙臣瑗《山滿樓箋注唐詩》:此二句(“花萼夾城”一聯(lián))則謂之順便成對,種種神奇,不可思議。勿但以工麗賞之。
清沈德潛《唐詩別裁》:此追敘長安失陷之由。城通御氣,指敦倫勤政時;苑入邊愁,即所云“漁陽鼙鼓動地來”。上言治,下言亂也。下追敘游幸之時,見盛衰無常,言外無窮猛省。
清浦起龍《讀杜心解》:六章,就“曲江頭”寫“望京華”,為“所思”之二。此詩開口即帶夔州,法變?!蚌膷{”、“曲江”,相懸萬里,次句鉤鎖有方,趁便嵌入“秋”字,何等筋節(jié)!中四,乃申寫“曲江”之事變景象,末以嗟嘆束之,總是一片身親意想之神。
清楊倫《杜詩鏡銓》:吞吐意在言外(“回首可憐”二句下)。
清屈復(fù)《唐詩成法》:此首格奇。
施鴻保讀杜詩說》:意本衰颯,而語特濃麗,猶下章“織女”、“石鯨”等句。
清宋宗元《網(wǎng)師園唐詩箋》:此思失陷后之長安。
清劉濬《唐詩集評》:吳農(nóng)祥云:本言《黍離》、《麥秀》之悲,乃反擬秦中富盛,立言最有含蓄。徐士新云,譏明皇之事遠游誤矣。
清佚名《杜詩言志》:敘次及于巡幸之地,而兼?zhèn)渥儊y之所由生?!涎詫m闕,則極其盛;此首言勝地,則帶言其衰:此自文可見立言之有體。且得杼柚,饒有變化也。
清方東樹《昭昧詹言》:他篇或末句結(jié)穴點“秋”字,或中間點“秋”字,此卻易為起處,橫空突入,又復(fù)錯綜入妙?!?/span>瞿唐”,己所在地;“曲江”,所思長安地,卻將第二句回合入妙,點“秋”字,較“隔千里兮共明月”健漫懸絕。
曾國藩十八家詩鈔》:張廉卿云:收句雄遠奇妙,它人不能到。
其七
葉夢得《石林詩話》:禪宗論云間有三種語:……其三,為“函蓋乾坤句”,謂泯然皆契,無間可伺,其深淺以是為序。余嘗戲謂學(xué)子言,老杜詩亦有此三種語,但先后不同?!安ㄆ悦壮猎坪冢独渖彿繅嫹奂t”,為函蓋乾坤句?!?/span>
元范梈《木天禁語》:七言律詩篇法:……單拋:《秋興》“昆明池水漢時功……江湖滿地一漁翁”。
楊慎《升庵詩話》:隋任希古《昆明池應(yīng)制》詩:“回眺牽牛渚,激賞鏤金川”,便見太平宴樂氣象。今一變云:“織女機絲虛夜月,石鯨鱗甲動秋風(fēng)”,讀之,則荒煙野草之悲,見于言外矣。《西京雜記》云:“太液池中有雕菰,紫籜綠節(jié),鳧雛雁子,唼喋其間?!薄阋娙宋镉捂遥僬痈毁F。今一變云:“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蓮房墜粉紅?!弊x之,則菰米不收而任其沉,蓮房不采而任其墜,則兵戈亂離之狀俱見矣。杜詩之妙,在翻古語;《千家注》無有引此者,雖萬家注何用哉?因悟杜詩之妙。
王世貞《藝苑卮言》:秾麗況切,借多平調(diào),金石之聲微乖耳。
明胡震亨《唐音癸簽》:“昆明池水”前四語故自絕,奈頸聯(lián)肥重,“墜粉紅”,尤俗。
明鍾惺、譚元春《唐詩歸》:鐘云:此詩不但取其雄壯,而取其深寂。鐘云:中四語誦之,心魄謖謖(“織女機絲”四句下)。
明末清初周珽《唐詩選脈會通評林》:楊慎曰:……杜詩之妙,在翻古語,此與《三百篇》“牂羊羵首”、“三星在昴”同,比之唐晚“亂殺平人不怕天”、“抽旗亂插死人堆”,豈但天壤之隔。周珽曰:風(fēng)華韻郁靜想其得力,不獨以詩學(xué)擅富者。黃家鼎曰:寫怨懷思,勁筆深情,言外自多余想。
明末清初王夫之《唐詩評選》:“旌旗”字入得分外光鮮。尾取藏鋒極密,中有神力,人不可測。
明末清初王嗣奭《杜臆》:……且“織女”、“鯨魚”、鋪張偉麗,壯千載之觀;“菰米”、“蓮房”,物產(chǎn)豐饒,溥生民之利,予安能不思?乃劍閣危關(guān),才通“鳥道”,欲歸不得,而留滯峽中,“江湖滿地”,而漂泊如“漁翁”,與前所見之“信宿泛泛”者何異?
明末清初金圣嘆《杜詩解》:“在眼中”妙。漢武武功,固燦然耳目,百代一日者也。三、四即承上昆明池景,而寓言所以不能比漢之意,織女機絲既虛,則杼柚已空;石鯨鱗甲方動,則強梁日熾。覺夜月空懸,秋風(fēng)可畏,真是畫影描風(fēng)好手,不肯作唐突語磕時事也。
清錢謙益《錢注杜詩》:今人論唐七言長句,推老杜“昆明池水”為冠。實不解此詩所以佳?!嘀^班、張以漢人敘漢事,鋪陳名勝,故有“云漢”、“日月”之言(按形容昆明湖之寬廣之詞);公以唐人敘漢事,摩娑陳跡,故有“機絲”、“夜月”之詞。此立言之體也。何謂彼頌繁華而此傷喪亂乎?!拜悦住?、“蓮房”,補班、張鋪敘所未見;“沉云”、“墜粉”,描畫素秋景物,居然金碧粉本?!裰^“昆明”一章,緊承上章“秦中自古帝王州”一句而申言之,時則曰“漢時”,帝則曰“武帝”,“織女”、“石鯨”、“蓮房”、“菰米”,金堤靈沼之遺跡,與戈船樓櫓,并在眼中,而自傷其僻遠而不得見也。于上章末句,尅指其來脈,則此中敘致,褶疊環(huán)鎖,了然分明。如是而曰:七言長句果以此詩為首,知此老亦為點頭矣。末二句正寫所思之況,“關(guān)塞極天”,這非風(fēng)煙萬里;“滿地一漁翁”,即“信宿”“泛泛”之漁人耳。上下俯仰,亦在眼中,謂公自指一漁翁則陋。
清仇兆鰲《杜詩詳注》:末聯(lián):陳廷敬曰:“關(guān)塞”,即“塞上風(fēng)云”;“江”即“江間波浪”,帶言湖者,地勢接近,指赴荊南也。公詩“天入滄浪一釣舟”、“欲把釣桿終遠去”,皆以“浼翁”自比。范季隨《陵陽室中語》曰:少陵七律詩,卒章有時而對,然語意皆收結(jié)之詞。今人學(xué)之,于詩尾作一景聯(lián),一篇之意,無所歸宿,非詩法也。
清浦起龍《讀杜心解》:就“昆明池”寫“望京華”,次武事也。為所思之三。……三、四切“昆明”傅彩;五、六,從“池水”抽思,一景分作兩層寫。
清盧麰、王溥《聞鶴軒初盛唐近體讀本》:陳德公曰:三、四,十二實字,只著二活字作眼,雄麗生動,遂成一悲壯名句。五、六自“菰米”、“蓮房”相屬字外,一不現(xiàn)成,逐字琢疊,吟安定竭工力,成茲郁語,如見盤錯。豈容可幾?評:菰米沉黑,蓮房墜紅,即景言情,亂離無人之狀,宛然在目。
清佚名《杜詩言志》:此第七首,因上文“自古帝王”之語,遂引漢武以為明皇之比?!Z言天下大勢壞亂已極,憂之者唯己一人也。此一首追咎明皇喜事開邊,而寵賊臣之過也。
清方東樹《昭昧詹言》:中四句分寫兩大景,兩細景,收句結(jié)穴歸宿,言己落江湖,遠望弗及,氣激于中,橫放于外,噴薄而出,卻用倒煞,所謂文法高妙也。沉著悲壯,色色俱絕。此“漁翁”,公自謂,乃本篇結(jié)穴?!豆{》乃謂指“信宿”之“漁人”,成何文理!此借漢思唐,以昆明跡本于武帝也,《箋》乃以為思古長安,可謂說夢。
其八
李頎《古今詩話》:杜子美詩云:“紅(“香”一作“紅”)稻啄余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贝苏Z反而意奇。退之詩云:“舞鑒鸞窺沼,行天馬度橋”亦效此理。
元范槨《詩學(xué)禁臠》:錯綜句法,不錯綜則不成文章。平直敘之,則曰“鸚鵡啄余紅稻粒,鳳凰棲老碧梧枝?!倍谩凹t稻”、碧梧”于上者,錯綜之也。
明高棅《唐詩品匯》:劉云:語有悲慨可念(“香稻啄余”二句下)。劉云:甚有風(fēng)韻,“春”字又勝(“佳人拾翠”二句下)。
明胡應(yīng)麟《詩藪》:七言如……“香稻啄余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聽猿實下三聲淚,奉使虛隨八月槎”,字中化境也。
明末清初周珽《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周珽曰:次聯(lián)撰句巧致,裝點得法,《詩話》謂語反而意奇。退之“舞鏡鸞窺沼,行天馬渡橋”效此體。要知此句法,必熟練始得,否則不無傷雕病雅之累也。故王元美有曰:“倒插句非老杜不能”,正謂不易臻化耳。此妙在“啄余”、“棲老”二字。”
明末清初王嗣奭《杜臆》:地產(chǎn)香稻,鸚鵡食之有徐;林茂碧梧,鳳凰棲之至老?!嗽娭埂跋蓚H同舟”一語涉渼陂,而《演義》云:“專為渼陂而作”,誤甚?!跋愕尽倍?,所重不在“鸚鵡”、“風(fēng)凰”,非故顛倒其語,文勢自應(yīng)如此(“香稻啄余”二句下)。
明末清初王夫之《唐詩評選》:一直盈下。八首中,此作最為佳境。為不忘乃祖,俗論不謂然。
清徐增《而庵說唐詩》:“佳人”句娟秀明媚,不知其為少陵筆,如千年老樹挺一新枝。吾嘗論文人之筆,到蒼老之境,必有一種秀嫩之色,如百歲老人有嬰兒之致。又如商彝周鼎,丹翠爛然也。今于公益信(“佳人拾翠”二句下)。八首中獨此一句苦,若非此首上七句追來,亦不見此句之苦也。此首又是先生自畫詠《秋興》小像也(“白頭吟望”句下)。
清何焯《義門讀書記》:安溪云:稻余鸚粒時梧老鳳枝,佳人拾翠,仙侶移棹,皆因當(dāng)年景物起興,隱寓寵祿之多而賢士遠去,妖幸之惑而高人遁跡也。末聯(lián)入己事,宛與此意湊泊。按:師說更渾融,亦表里俱徹也。
清沈德潛《唐詩別裁》:此章追敘交游,一結(jié)并收拾八章,所謂“故園心”、“望京華”者,一付之苦吟悵望而已。
清浦起龍《讀杜心解》:卒章之在“京華”,無專指,于前三章外,別為一例。此則明收入自身游賞諸處,所謂向之所欣,已為陳跡,情隨事遷,感慨系之。此《秋興》之所為作也,為八詩大結(jié)局。……“彩筆”句,七字承轉(zhuǎn),通體靈動。
清楊倫《杜詩鏡銓》:此首復(fù)借春景作反映(“佳人拾翠”句下)。陳注:此“望”字與“望京華”相應(yīng),既“望”而又“低垂”,并不能望矣?!肮P干氣象”,昔何其壯;頭白低垂,今何其意?詩此至聲淚俱盡,故遂終焉。俞云:用作詩意總結(jié),并八篇俱繳住,真大家手筆(“彩筆昔曾”二句下)。
清盧麰、王溥《聞鶴軒初盛唐近體讀本》:陳德公曰:章法,結(jié)法亦同前篇,中聯(lián)亦關(guān)吟琢,特用跳脫之筆。評:第二,雋句。末語乃極沈郁。
清屈復(fù)《唐詩成法》:此思昆吾諸處之游也。一、二出諸處地名,三、四者處所見之景物,五、六諸處之游人,七昔游,結(jié)后四首,八“吟望”,結(jié)前四首,章法井然。
清劉濬《杜詩集評》:吳農(nóng)祥云:三、四濃艷,五、六流逸。結(jié)本“今望”,非“吟望”,是對法體,當(dāng)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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