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璧傷寒學術思想淺析
鄭齊，翟志光
（中國中醫(yī)科學院中醫(yī)基礎理論研究所，北京 100700）
摘要：張璧是金代醫(yī)家張元素之子，其存世的醫(yī)著主要是《濟生拔萃》中輯錄的《云岐子保命集論類要》與《云岐子注脈訣并方》，對傷寒與脈法頗多發(fā)揮。張璧的傷寒學術思想主要有4個方面：①以方類證與以病證統方相結合的方式編次《傷寒論》；②強調六經標本的概念；③辨寒溫之異，倡營衛(wèi)二綱；④闡發(fā)傷寒變病、變證的治療。張氏的傷寒學術思想在繼承張仲景學術思想基礎上頗有創(chuàng)新，研究這部分內容對于了解中醫(yī)傷寒學術在金元時代的發(fā)展具有重要的意義。
關鍵詞：張璧；傷寒；學術思想
基金資助：中央級公益性科研院所基本科研業(yè)務費專項資金項目（No.YZ1415）
Analysis of academic thought febrile diseases of ZHANG Bi
ZHENG Qi, ZHAI Zhi-guang
( Institute of BasicTheory for Chinese Medicine, China Academy of Chinese Medical Sciences, Beijing100700, China )
Abstract: ZHANG Bi is the sonof ZHANG Yuan-su in Jin Dynasty. His existing medical books are Yunqi-ziBaoming Jilun Leiyao and Yunqi-zi Zhu Maijue Bingfang collected in JishengBacui. He is good at academic thought about febrile diseases andpulse-taking. There are four points in his academic thought: ①Compilingway about Treatise on Febrile Diseases by the way of classifyingsyndroms according to prescription and classifying fomulas according todisease; ②Theconcept of origin and superficiality in Six Channels; ③Distinguishingcold-warm syndrome by program of Ying Wei; ④Treatment about changing syndrome anddisease of febrile diseases. His academic thought about febrile diseases is ofinnovation based on the inheritance of ZHANG Zhong-jing’s academic thought.Studies on his academic thought are of great significance for understandingdevelopment of Chinese medicine academic thought of febrile disease in the Jinand Yuan dynasties.
Key words: ZHANG Bi; Febrile diseases; Academic thought
Funding: CentralPublic Welfare Scientific Research Basic Business Expenses Special Funds forScientific Research Projects (No.YZ1415)
張璧是金代醫(yī)家張元素之子，號云岐子。關于張璧的生平，《金史》《元史》均無記載。元代杜思敬輯錄的《濟生拔萃》“自序”云：“潔古者，張元素也，潔古其號也。云岐子，璧，其子也”[1]。在王好古所撰《湯液本草》的“序”中也多次提及“潔古老人張元素及子云岐子張璧”[2]。另外，熊宗立編撰的《醫(yī)學源流》中提到：“張璧，號云岐子，潔古之子也。著《醫(yī)學新說》《保命傷寒論》《叔和百問》”[3]。丹波元胤《醫(yī)籍考》認為，《保命傷寒論》就是《濟生拔萃》中的《云岐子傷寒保命集論類要》，而《醫(yī)學新說》《叔和百問》則已亡佚[4]。《古今醫(yī)統大全》記載：“張璧，元素之子，得父業(yè)，號云岐子，名著當時，有《脈談》行世”[5]?！睹}談》今亦亡佚。目前，能夠看到的張璧的著作，主要是《云岐子保命集論類要》與《云岐子注脈訣并方》兩部。
《云岐子保命集論類要》分上、下兩卷：上卷以《傷寒論》條文為基礎，以方為綱目進行歸類，探討相關條文的機理，闡發(fā)方義；下卷則以病、證為綱目，探討辨治規(guī)律，已不局限于張仲景之書，多有創(chuàng)新。汪琥評價該書云：“凡仲景六經篇證，皆參以己意，闡揚發(fā)明……是皆發(fā)仲景未發(fā)之義，而深探傷寒之奧旨者也”[6]。筆者閱讀該書后，亦感到其在繼承仲景學術思想基礎上，頗有發(fā)揮與創(chuàng)新，是研究金元時代傷寒學術思想發(fā)展的重要著作之一。而要想深入領會其學術思想，又必須參看《云岐子注脈訣并方》。筆者通過初步研讀這兩部著作，對張璧的傷寒學術思想淺析如下。
以方類證與以病證統方相結合的方式編次《傷寒論》
《傷寒論》自宋代治平年間由政府頒行，經成無己第一次全書注解之后，大抵形成了兩種注解模式：一是保持原文的順序不動，對每一則條文一一作解；二是按照不同的角度，對原文進行重新編排，再做解釋。以方類證便是這種重新編排的方式之一，《傷寒明理論》已經對《傷寒論》中出現的20個主要方劑的方義、使用進行了分別探討，但尚未結合具體條文，而《云岐子保命集論類要》則進一步深化了這種編排模式。是書以《傷寒論》主要方劑為綱，形成了桂枝湯、麻黃湯、葛根湯、青龍湯、柴胡湯、承氣湯、陷胸湯、瀉心湯、抵當湯、梔子湯、五苓散、干姜四逆湯等十余個大類，每類先有方論，進而將相關的方劑、條文歸于各類之下，分別探討。如桂枝湯類，設二十八證十四首方劑。先有“桂枝湯論”，對桂枝湯證的病機、治法、方義進行闡發(fā)。而后將桂枝加葛根湯、桂枝加厚樸杏子湯等13個方證、條文依次排列作解。最后將桂枝湯相關的條文匯入，作簡要的闡發(fā)。在解釋條文的過程中，張氏沒有像后世注家那樣，先列出條文，然后再對條文進行解釋，而是采用了將自己的理解和原條文內容糅雜在一起的方式。如《傷寒論》桂枝加厚樸杏子湯條“喘家作，桂枝加厚樸杏子佳”，張璧將自己對該條“喘”的病機認識以及加厚樸、杏子的意義闡發(fā)出來，“太陽標中風，身熱、頭痛、項強、惡風，反下后，脈浮而弱，自汗而喘。肺主于氣，上逆而喘，因下動胃氣，加厚樸屬陽明，上氣而逆屬肺，加杏仁，故宜桂枝加厚樸杏子湯”[7]。
除了以方類證這種模式之外，張氏還采用了以病證統方的模式，設立了發(fā)黃證、諸變證、諸雜證等幾個類別，將不便歸類的方劑歸入其中。如發(fā)黃證，設立了四證三方，對茵陳蒿湯、麻黃連翹赤小豆湯、梔子柏皮湯諸條文進行了解釋，行文仍然是采用了如前文所述的方式。在該書的下卷，張氏以病、證為綱，對《傷寒論》中與該病證相關的辨治進行了歸類。如將發(fā)黃證歸納為6種情況：“有蓄血、有濕熱、實有風濕熱、虛有寒濕、有結胸、有痞氣”[7]，分別探討了每類發(fā)黃證的病機形成和治法。
強調六經標本的概念
標本是《黃帝內經》中的重要概念，具有多種含義，其中與三陰三陽、六氣結合起來，就形成了“六氣標本”與“六經標本”等概念與理論。許多《傷寒論》研究者也據此來詮釋傷寒六經病機演變規(guī)律，形成了后世所謂“氣化六經派”。而張璧尚未完全套用“標本中氣”這些概念解釋六經，而是多用標本指代表里。他將三陽與三陰各分表里，以標本名之，標是經絡受邪，而本是臟腑受邪?！叭栔硎侨枠艘?，無形經絡受客陰，乃表之表也……三陽之里是三陽本也，主有形受邪，膀胱與胃是也”[8]?！坝欣镏?，乃三陰經絡，總稱標之名也。有里之里者，乃三陰之本，脾腎肝總稱之名也”[8]。在確立六經標本概念的基礎上，進一步厘定治法。標病當用汗法，本病重在利小便、通大便，具體應用還要視每一經表里各自的寒熱虛實。比如太陽，標熱本寒，發(fā)于標者，汗而解之，當用桂枝、麻黃。發(fā)于里者，攻而利之，當用五苓散。在具體應用過程中，張氏用六經標本之間的“并”來闡明病機變化，進而確立治法的異同。如小便不利雖然是太陽之本的病變表現，但“所并既異，治亦不同”[8]。如果并之陽明之本，下之則利；并之少陽則用和法；并之少陰、厥陰則用溫法，均不用五苓散。只有“太陽標本自并而不利者”[7]才使用五苓散。張氏反復強調明辨標本的重要性，如果邪在于標而治其本，邪在于本而治其標，就會造成疾病的傳變，產生諸多變證、壞病。此時他仍使用標本來解釋變證的病機并進一步確立治法，如太陽蓄血證的產生與治療，“太陽標與陽明變，桃仁承氣湯；太陽標與少陽陽明變，抵當丸；太陽標本變，抵擋湯；陽明標與太陽本變，亦有抵當湯”[7]。以標本這個概念來劃分疾病的階段、明晰證候的類型、詮釋病變的機理是張氏傷寒學術思想的重要特點。
辨寒溫之異，倡營衛(wèi)二綱
盡管《傷寒論》中提到了溫病的概念，但在證治方面終究是詳于寒而略于溫。之后的學者基本沿用《傷寒論》中“伏寒化溫”的思想，治療上也不出《傷寒論》的藩籬，直至劉完素創(chuàng)雙解、通圣之法，溫病治法才開始逐步獨立于傷寒。張璧基本沿用了之前的概念，“溫病，冬傷于寒所得也，至是變?yōu)闇夭 ?，但是他又指出“傷寒汗下不愈，過經其證尚在而不除者，亦溫病也”，“如發(fā)斑乃溫毒也”[7]。在診斷上，他主張以六經來辨識溫病，“如太陽證汗下后，過經不愈，診得尺寸俱浮者，太陽溫病也；如身熱目疼，汗下后，過經不愈，診得尺寸俱長者，陽明溫病”[7]。在治療上，強調“隨其經而取之，隨其證而治之”[7]。張璧對于溫病概念的認識與診療思想是溫病學說發(fā)展過程中的重要節(jié)點，他上承王叔和，下啟王履，其六經溫病的思想也影響了明代《傷寒論》學者。
張璧在《傷寒論·辨脈法》提出的“風則傷衛(wèi)，寒則傷營”觀點基礎上，同時吸收了孫思邈療傷寒不出桂枝、麻黃、青龍三方的觀點，以營、衛(wèi)作為綱領，對太陽病初起證候的病機及治法進行了分類。他認為：“太陽主表，營衛(wèi)是也”，“太陽中風，風傷衛(wèi)，衛(wèi)氣虛而脈浮身熱、自汗惡風”，所以用桂枝湯一方面辛甘發(fā)散外邪、另一方面酸甘實其衛(wèi)氣；“寒則傷榮，榮者血也……血近于經，經有始終，營衛(wèi)營周不息”，故“脈浮而緊，身熱惡寒，頭項痛而無汗”[7]，所以用麻黃湯瀉表之實。營衛(wèi)之中，則用麻黃桂枝各半湯。營衛(wèi)之下，“在肌者葛根，在筋者青龍”[7]。張氏營衛(wèi)兩綱之說整合了《辨脈法》的觀點和孫思邈提出的三方分立之說，后世方有執(zhí)、喻嘉言在此基礎上又有進一步發(fā)展，形成了著名的“三綱鼎立”學說。
闡發(fā)傷寒變病、變證的治療
張璧治傷寒之學并不僅僅墨守張仲景之論，在系統梳理、闡發(fā)《傷寒論》的證治規(guī)律后，結合自己的實踐以及宋金時代醫(yī)家的診療經驗，創(chuàng)新、發(fā)展傷寒的證治，對傷寒變病、變證的治法、方劑之創(chuàng)新就是體現之一。在《云岐子保命集論類要》的卷下，單設“傳變諸證并方”一篇，出方24首，詳細記載了傷寒汗下以后種種變病、變證的治療，涉及到汗下后結胸、頭痛、腹痛、瘋狂、余熱不盡、里急后重、喘咳、足腫、臍周動氣等病證。這些方劑除少量來自《太平惠民和劑局方》等方書外，大都為張氏自擬。張氏對類證鑒別也十分細微，同是一頭痛，一是熱病后自然出現的，一是汗下后出現的。前者用石膏川芎湯重在清瀉入里之邪熱，后者所用的石膏湯既可清瀉邪熱，又能發(fā)散未盡之表邪，還可顧護已傷之陰津。同是一汗下后的臍部動悸之證，依動悸出現在臍部上下左右之不同，選方用藥，迥乎不同。只可惜張氏對這些證治均未作詳細的解釋，其立法用藥的門徑也只能窺測一二，殊為可惜！
既往對于金元醫(yī)學的研究多關注于四大家之說，以至于對張璧的傷寒學術思想有所忽略，對整個金元時期的傷寒學術的發(fā)展也只是停留于王好古、成無己等個別醫(yī)家。通過以上對張璧傷寒學術特點簡單勾勒，可以看到他在繼承張仲景《傷寒論》學術思想基礎上，獨辟蹊徑，知常達變，真正是從容于法度之中，而求索于規(guī)矩之外。筆者認為，研究張氏的傷寒學術思想對于了解中醫(yī)傷寒學術在金元時代的發(fā)展軌跡，具有重要的意義，筆者撰寫此文意在喚起業(yè)內學者多視角、寬領域地審視金元醫(yī)學。水平所囿、資料所限，對其學術思想的領會難免有片面、膚淺之處，敬請方家指教。
參 考 文 獻
[1] 杜思敬.濟生拔粹.卷一.上海:上海涵芬樓據元延2年刻本影印本,1938:5
[2] 王好古.湯液本草.北京:人民衛(wèi)生出版社,1956:2
[3] 熊宗立.醫(yī)學源流.臺灣:臺灣新文豐出版公司據明正統2年抄本影印,1987:281
[4] 丹波元胤.醫(yī)籍考.北京:學苑出版社,2007:125,240,382
[5] 徐春甫.古今醫(yī)統大全.北京:人民衛(wèi)生出版社,1991:34
[6] 汪琥.傷寒論辨證廣注.上海衛(wèi)生出版社據康熙平陽季東璧刻本影印,1958:10-11
[7] 王云五.叢書集成初編·云岐子保命集論類要.上海:商務印書館,1936:8,90,51,2-3,18,6,32
[8] 杜思敬.濟生拔粹.卷四.云岐子七表八里九道脈訣論并治法. 上海:上海涵芬樓據元延2年刻本影印本,1938:56
（收稿日期：2014年8月13日）
通訊作者：鄭齊，北京東直門內南小街16號中國中醫(yī)科學院中醫(yī)基礎理論研究所中醫(yī)經典與學術流派研究室，郵編：100700，電話：010-64014411轉2548，E-mail：826279078@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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