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所謂平天下在治其國者: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
【注釋】長:讀上聲。 弟:去聲。 倍與背同。 絜:胡結(jié)反。
老老、長長,自愛敬其親長,興感動奮發(fā)。幼而無父曰孤。不倍,親愛之絜度也。矩,匠人為方之器。承上章治國而言,一國之人心即天下之人心,但天下較國廣遠,風土人情不一,必以同然之理,揆不一之情狀,如以矩度木而成器也。
【原文】所惡於上,毋以使下;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所惡於前,毋以先后;所惡於后,毋以從前;所惡於右,毋以交於左;所惡於左,毋以交於右。此之謂絜矩之道。
【注釋】惡、先:并去聲。
天下之人情風俗不一,必絜其好惡,以理斷之,適得其平。絜矩不外好惡,而惡尤易見其真。矩無定而絜有定,故即上下、前后、左右,以形其狀,此之謂者,言必如是而后為盡善也。
【原文】《詩》云:“樂只君子,民之父母?!泵裰煤弥裰鶒簮褐?,此之謂民之父母?!对姟吩疲骸肮?jié)彼南山,維石巖巖。赫赫師尹,民具而瞻。”有國者不可以不慎,辟則為天下僇亦。
【注釋】樂:音洛。 只:音紙。好、惡:并去聲,下并同。節(jié):讀為截。辟:讀為僻。 僇:與戮同。
只語助辭。節(jié)喻其高。巖巖喻其危。師尹,周大師尹氏。具,俱也。辟,偏也。申言絜矩之道,在於以民之好惡為好惡。天下之大,風氣異齊,民生異俗,而好安全、惡危亂,同也。如父母之愛子,必同其好惡而又不失乎中正,則民亦父母之,否則徒以威民,不公好惡。如尹氏所為,則必為天下大僇。甚言不絜矩之不可也。
【原文】《詩》云:“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儀監(jiān)于殷,峻命不易?!钡赖帽妱t得國,失眾則失國。
【注釋】喪:去聲。 儀:《詩》作宜。 峻:《詩》作駿。 易:去聲。
朱子曰,師,眾也。配,對也。監(jiān),視也。峻,大也。不易,言難也。引《詩》以明上文之意。配帝之德,由於公好惡;喪師之故,由於辟好惡。是故民心即帝命所憑,得失之分、天下之平否,視之矣。儀宜同。道,言也。
【原文】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財,有財此有用。
【注釋】承上言絜矩必本於明德,是以君子必先慎德。德慎而民歸之,版圖式廓,財用充盈,言平天下之實如此也。
【原文】德者本也,財者末也。外本內(nèi)末,爭民施奪。是故財聚則民散,財散則民聚。
【注釋】慎德以絜矩而民歸財足,乃自然之效也。然君子則惟知有德,非先有求財用之想也??秩瞬徊欤侍厣昝鞅灸?,而深著其爭奪之害,戒人不可聚財。
【原文】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注釋】悖:布內(nèi)反。
引古語以證之。悖,逆也。言且不可悖,而況財貨乎?故財聚即爭民施奪也。
【原文】《康誥》曰:“惟命不于常。”道善則得之,不善則失之矣。
【注釋】道,言也。內(nèi)本外末為善,否為不善。善不善,而天命得失分焉。君子所以必先慎德,而不以財為務。
【原文】《楚書》曰:“楚國無以為寶,惟善以為寶?!本朔冈唬骸巴鋈藷o以為寶,仁親以為寶。”
【注釋】朱子曰,楚書,楚語。舅犯,晉文公之舅狐偃,字子犯。亡人,文公時,為公子出亡在外,事見《檀弓》?!冻费詫氂癫蝗鐚毶?,舅犯言寶國不如寶仁親,引以明不寶財用而寶善與仁,二節(jié)承上引起下文用人也。
【原文】《秦誓》曰:“若有一個臣,斷斷兮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彥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孫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媢嫉以惡之;人之彥圣,而違之俾不通;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
【注釋】朱子曰,秦誓,周書。斷斷,誠一之貌。彥,美士也。圣,通明也。尚,庶幾也。媢,忌違拂戾也。殆,危也。君子自慎其德,尤必用有德之人。天下非一人所能平也,故引《秦誓》以言有德、無德者之情狀,起下文好惡。
【原文】唯仁人放流之,迸諸四夷,不與同中國。此謂唯仁人為能愛人,能惡人。
【注釋】好善惡惡,民之公心也。絜矩之而去小人,以安君子,民心乃悅。迸,猶逐也。放,安置之。流,則逐而不反。仁人,即慎德之君子。末三句,古語也。
【原文】見賢而不能舉,舉而不能先,命也;見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遠,過也。
【注釋】過:去聲。 命:當作慢。
承上而反言之,好善不能用惡,惡不能去,是不能絜矩。由不能慎德仁人則至明且至斷也。
【原文】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是謂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
【注釋】菑:古災字。 夫:音扶。
拂,逆也。又言好惡反乎民心者,必害身,以見仁人之好惡當法。
【原文】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
【注釋】大道,好善惡惡之道也。忠,盡心愛敬。信,至誠倚任。驕泰者,反此得得賢人也。
【原文】生財有大道,生之者眾,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則財恒足矣。
【注釋】上文言好德不好財,好賢惡不肖。平天下之事已詳。然財者,生人之命。平天下者,不為一己聚財,豈可不與天下生財?但生財自有大道,而非聚財比耳。故特詳之。眾寡疾舒,要在隨時立制,民生永賴,不失圣人之意,而得中正之宜,惟有德者能之。
【原文】仁者以財發(fā)身,不仁者以身發(fā)財。
【注釋】申言生財大道,惟仁者能之。不仁者,反是。財發(fā)身,財散而身安。身發(fā)財,財聚而身亡。即上文而甚言其害也。
【原文】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也。未有好義,其事不終者也。未有府庫財,非其財者也。
【注釋】又言藏富於民,未嘗無財,而仁洽於民,民皆勇義。故內(nèi)本外末者,非不必用財,而空言平天下也。一理也。上愛下則為仁,下愛上則為義。
【原文】孟獻子曰:“畜馬乘,不察於雞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斂之臣。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贝酥^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
【注釋】畜:計六反。 乘、斂:并去聲。
朱子曰,孟獻子,魯大夫仲孫蔑。畜馬乘,士初試為大夫者也。伐冰之家,卿大夫以上,喪祭用冰者。百乘之家,有采地者也。引此以明好義有財之意。有國者,以天下為家,能好仁以惠下,則民皆忠義。百姓足而君自足,何事任用匪人營利為也?盜臣損己,聚斂剝民,故寧有此無彼。
【原文】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矣。彼為善之,小人之使為國家,菑害并至。雖有善者,亦無如之何矣!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
【注釋】長:上聲。
申言聚斂臣之害。見好賢、惡不肖,同民好惡,而國亦安。懲小人之害,則必以義為利。而忠信好賢,斯絜矩之道乃盡善也。
【貫解】經(jīng)文所謂平天下在治其國者,何哉?天下雖大,一國人之所積而推也。民猶是民,則心無二心,特患治國者,一國之人,且無以得其情,則天下又何論也?誠能以孝弟慈之道治國,以誠以恕,則上方老老而民已興孝,上方長長而民已興弟,上方恤孤而民已不倍。感應之機,不爽毫發(fā)。如此天下之大,其人倫日用,道不外此。而風土民情,異宜異俗,必審慎周至,不必盡革其舊,無不咸協(xié)於中,是以君子以人心同然之理為矩絜度天下,務使之各得其平,而道斯起也。何謂絜矩?人情是非之良,惟見於惡者為最真,試即惡以言之,不合乎理者,人心所同忿也。所慮者,施諸於己則明,施諸於人則昧。絜矩者,以己度人,無處不得其平。如所惡於上我者,非理凌虐之類,則毋以使下;所惡於下我者,欺偽不恭之類,則毋以事上;所惡於前我者,壞法貽害之類,則毋以先后;所惡於后我者,侵越不恭之類,則毋以從前;所惡於右之礙左,則毋以交於左;所惡於左之妨右,則毋以交於右。要使身之所處,上下四旁,各得其平,此之謂絜矩之道。即所惡而所好可知矣。天下雖大,民情豈能外好惡哉?《詩》云:“樂只君子,民之父母?!狈蚓右玻我愿改钢??蓋以其能絜民之好惡。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也。平天下者,以己之好惡,絜民之好惡,則雖殊方異俗,皆有以安全養(yǎng)教之民,志洽而民風亦漸轉(zhuǎn)移,平天下矣。否則,不特難平天下,亦無以保其身。節(jié)南山之詩曰:“節(jié)彼南山,維石巖巖。赫赫師尹,民具而瞻?!痹娙舜桃现黄蕉^其必危。有國者,知具瞻之義,則知臨民不可不慎,茍不能絜矩而辟於好惡,則必為天下僇矣。天下者,積眾而成,至於為僇,則國於何有?故文王之詩云,殷之未喪師,其德克配上帝,而其后遂至為僇。有國者,儀監(jiān)于殷,峻命不易。蓋言殷未喪師之時,能絜矩而得眾,其后不能絜矩而失眾。凡有天下者之得國、失國,胥視諸此矣。是故君子知絜矩之大端,無過好惡。好惡之能同民,必由明德。先慎乎德,以為平天下之本。蓋德者,民心之公理。故有德者,民皆好之而有人。有人則四海為家,此有土。有土則正供無盡,此有財。有財則府庫不匱,此有用。一有則無不肖,絜矩之道,豈不原於慎德哉?乃或以為財用,民生所利賴,有天下者,必有財而后可聚人,不知君子之慎德,初未嘗有得財之想也,特有德而效自如斯。若以財用為重,則非所以慎德。蓋德者本也,財者末也。平天下者,非無財之患而無德之難。茍外本內(nèi)末,以財為重,則民亦務財,不知向道,是爭斗其民,而施以劫奪之事,是故財聚則民必散,財散則民必聚。此盛彼衰,自然之理也。古人有言:言之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貨之悖而入者,亦悖而出。誠以天下之所爭在財,人主不可更以爭導之?!犊嫡a》曰:“惟命不于常?!鄙w言內(nèi)本外末,而善則得天命,否則不善而失天命。天命之得失,視乎重德與重財。有天下者,其可不慎哉?此意也不特慎德者知之,即常人亦有能言之?!冻吩唬骸俺鵁o以為寶,惟善以為寶?!鄙w言有財用不如寶善人也。舅犯有言,亡人無以為寶,仁親以為寶,蓋言得國而有土,不如仁親也。平天下者,不寶財用而寶賢臣,賢者有德,仁即德也。此二節(jié)承上起下,蓋內(nèi)本外末,固必由慎德。而有德之君,尤需有德之臣。臣之有德無德,不易辨也,惟《秦誓》言之甚明。《秦誓》曰:“若有一個臣,斷斷兮若無他技者,然其心則休休焉,其如有容焉。”有容之狀若何?人之有技也,若己有之,惟恐用之不盡其才。於人之彥圣也,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蓋其心實有見善。如不及之誠,故休休容善。若此以能保我子孫黎民,人主用之,尚亦有利哉!若夫人之有技,而媢嫉以惡之,人之彥圣而違之俾不通,此其人蓋私意充塞,與善為仇,實不能容他人之善也。若或用之,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此書於賢不肖,曲盡其情狀。夫好賢、惡不肖,固天下人之公心也。而小人尤易敗德,非慎德者不能辨別,惟仁人知媢嫉之人,專利誤國,迸諸四夷,不與同中國。古人有言,能愛賢人,必能惡惡人,此之謂也。好民之所好,惡民之所惡,安得不於賢、不肖慎之?彼世之人,或見賢矣,而不能舉,即或舉矣,而不能先,則為好善不勇而命也。見不善矣,而不能退,即或退矣,而不能遠,則為惡,惡不嚴而過也。民所好者賢,所惡者不肖。不以仁人為法,而任情用舍,甚至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則賢不肖顛倒,是謂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以其不同民之欲也。是故慎德之君子,有用人之大道,必盡其忠信而篤其信任,任賢勿貳,去邪勿疑,則得人以共平天下。反此而驕泰自恣,則賢人解體,宵小干進,失用人之道而召亂。然則內(nèi)本外末,豈不貴能好賢惡惡哉?君有德,臣有德,而有人有土,有財有用,更復何疑?雖然財不自生也,慎德之君子雖不重財用,而未嘗不為天下生財。特其生財自有大道,非如無德者之聚財耳。其道維何?天地之生財無盡,然不能不賴於人功,必也生之者眾。自三農(nóng)生九谷,以及園圃虞衡藪牧之屬,皆為之經(jīng)制而各使之盡其力,由是為之節(jié)度,自宮府膳修以及百官癝祿,民間饔飧,悉無得侈靡,以恣口腹,食之者又寡,財出於天地,時不可違,工亦不可緩,在為上者,有以導之,必也為之者疾。自耕耨種植,以迄百工造作,毋得失天之時,違地之利,而財乃可以日生,用之者又舒,君上清心寡欲,檢薄自持,而由是制為禮度,自朝廟以及於里巷,各有其分,各有其節(jié),無或糜費奢蕩,以違禁令。如是本末交修,源流備飭,則財恒足矣。是故仁者非不用財,第其以一人養(yǎng)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生財有道,天下豐美,而身安於泰山,是為以財發(fā)身。不仁者,不知內(nèi)本竭天下以自奉,不復計萬民之身家,生財無道,貪婪聚怨,而身危於壘卵,是為以身發(fā)財。然則生財之大道,君固仁愛天下,而后然非為己也。然君民一體,未有上好仁以惠其下,而下不好義,以敬其上者也。民既好義,則愛君如己,視君事如己事,未有好義,其事不終者也。終君之事,則必報君之仁,而惟正之供,媚茲之誠,凡可以謀君之安者,無所不至。未有府庫財,非其財者也。平天下者,誠有仁天下之心,何患無財哉?昔孟獻子有言:財者,天下之所同,欲不宜專私於己。如畜馬乘矣,則不察於雞豚,至伐冰之家,則不畜牛羊,蓋受祿愈厚,則視利益宜輕。況百乘之家,豈可畜聚斂之臣乎?蓋聚斂之臣,剝民以自肥,罔顧民瘼,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盜臣不過獲己之財而已,聚斂之臣則朘民脂膏,為害非淺。獻子之言如此。此謂國不以專利為利,以民皆好義為利也。慎德之君,所以必用有德之臣,正為其同此仁民之心。若盜臣,一不加察而誤用,則必致亂。后來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聚斂之小人導之矣。彼有天下者,不知其為惡而善之使佐國家,不知小人之使為國家,惟知重財不恤民生,必至上干天怒,下結(jié)人怨,迨天菑人害并至,雖有善者,亦無如之何矣!聚斂之臣,為禍如此。此謂國不以好利為利,以好義為利也。平天下者,慎德以為好惡之原,好民所好,惡民所惡,而又得賢臣助之,則小人不得售其欺,天下皆得享其利。絜矩之道全,而平天下之化洽矣!
【附解】自古至周,諸侯皆各君其國,各子其民,特禮樂征伐統(tǒng)於天子。天子所治,特畿內(nèi)耳,故曾子言治國而又言平天下。且治國之理,固即平天下之理。然國近而天下遠,國隘而天下廣,風土人情,美惡異狀,非仁至義盡,具有時中之德,不能咸協(xié)其宜,故有絜矩之道。絜矩只是一個“平”字,平之云者,非但以有德便可施化,必審其物,宜與其民俗,可因可革,變化多方,使民服教,畏神而無驟,革強致之跡,所謂以善養(yǎng)人。日遷善而不知,此中妙用,難以言盡,故以上下四旁繪之,所以絜矩不過同民好惡。但民之好惡,亦未必皆當,惟人情是非之天良見於惡者,恒真,故以所惡言矩??鬃硬挥鹗┲x如斯,而以上下四旁喻天下,事勢之不同,下乃承出好惡同民,得則為父母,失則為僇辱。三引《詩》而釋之,以致其丁寧,然大學之道,本明德為推,能治國者,已是能明德者,何至平天下而又不公其好惡?特恐不慎耳。堯舜禹相戒以“危微”,孔子自言“無大過”,即此“慎”字意。能明德矣,而一息不慎,則德亦昏,好惡之本已失,故承之曰“君子先慎乎德”,此一句中該括前數(shù)章在內(nèi),因已言,故不復贅。有德此有人,民皆父母之之謂。有人此有土,得眾則得國之謂。又推其效於財用,蓋財用者,天下之所恃以生聚也。但本慎德而有之,則為自然之財,而民心所歸,天地亦呈其美利。不慎德而務之,則為橫征之財,而民心所忿,國家亦危如累卵。此最理欲關頭,興亡圭臬。故下文緊接“德者本也,財者末也。外本內(nèi)末,爭民施奪?!币灾浯蠼??!柏斁邸惫?jié)與“爭民”句連為一節(jié),詞義較明。“貨?!币还?jié),引成語以實“爭民施奪” 之義,兩“是故”語氣相承各別,舊解多混。引《康誥》而惕以天命,與上文引“峻命”意神廻氣合。引《楚書》、舅犯,言二人且知內(nèi)本之意,況慎德之君子?只是足上文之意耳?!扒厥摹币韵?,乃以好賢、惡不肖言用人之道。蓋好惡同民,事非一端,而好善惡惡,尤民心所同。夫子言舉直錯枉則民服,人主以任賢為第一要。好惡之得失,而民命國脈安危分焉。故特引《秦誓》之言顯著美惡情狀,而言惟仁人始能用賢去不肖。仁人即慎德之君子也。自其修己言,則曰慎德。自其愛人言,則曰仁人。用賢不勇,去不肖不嚴,即不得為仁人。好民所惡,惡民所好,則為拂人之性。身心受菑,而以忠信驕泰結(jié)明用人之道,如此則好惡同民,而君臣同德,天下平矣?!笆枪省倍?,緊承用人說,舊解支離忠信,非慎德不能驕泰,即慎德之反用人之大道,亦由慎德而出。語雖不同,義實無二,道理至此已明。因上文言“內(nèi)本外末”,恐人疑平天下者不須財,則於理不合,故特補出生財之大道。而言仁者,為民生財,曲盡其道,特不私財於己耳?!吧娛彻选彼木洌摾ā吨芏Y》全部,朱注引呂氏言,已得其大要,但時勢不同,要在隨時處中,不拘一格。呂氏微有掛漏,故弗述之,言生財而以仁者,言明生財乃仁民之意。而上仁下即義,亦不患無財,然則內(nèi)本外末,非置財用於不計,乃公財於天下,即以德仁民之實事。上不好利,下必好義,好義則民財皆君之財。從其有財之后,而溯其原由,君子以義感民,利即在其中。似以義為利,非君子。果以義為利也,引獻子言,以明有國不可用聚斂之臣,以有國本不必憂貧,而但當好義?!伴L國家”節(jié)乃言聚斂臣之害,以見以利為利之斷不可,甚言聚斂之弊,而戒用小人,與上文用人意本一串,且繳歸慎德節(jié),非剖理財、用人為兩事也?!洞髮W》一書,次第相銜,齊家治國矣,何患不能平天下?天下非可以一隅之見概諸六合,故特言“有絜矩之道”。“絜矩”二字,是曾子特為此名,緣圣人經(jīng)世物理,隨時處中,有許多妙用,不可一概而論,故特為此名義。夫子不逾矩,即此也。絜矩在同民好惡,本於慎德,尤必用慎德之臣。慎德必不重財,聚斂則非慎德。義一貫而語須次及耳。“畜馬乘、伐冰之家”四句,引起“不畜、聚斂”二句,“彼為善之”即外本內(nèi)末之人,前后仍是一意。全章文字雖多,只是絜矩同民。朱子曰:“務在與民同好惡,而不專其利?!笔且?。同民好惡,所該者廣,不專利,其大者。用賢去不肖,亦只是同民好惡。舊解不分明,甚以理財、用人硬分兩段,尤非。前人之當辨論者多,茲不具贅,第就正文語義,釋之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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