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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大學(xué)恒解》
 此以民國年間劉咸炘親校西充鮮于氏特園版作為底本

                                              《大學(xué)恒解》序

   人者,天地之心也。天地之理,在人為性。性在先天,有善無惡;性在后天,性逐情移。非特其氣質(zhì)之不齊,亦以其習(xí)染之不慎也。圣人者,其心即天地之心,而其道即天地之道。故達(dá)而在上則化民於中和,窮而在下亦轉(zhuǎn)移乎末俗,要無非使人窮理盡性以踐人倫而已。文武周公,折衷前代,制為禮法,無貴無賤皆從事乎圣人,故自辟雍鐘鼓以及黨塾弦歌,莫非約束身心、涵養(yǎng)德性之具。童蒙而學(xué)《小學(xué)》,已服習(xí)於雍容禮樂之文,十五而學(xué)《大學(xué)》,更講明修己治人之術(shù),上以此取士,下以此成風(fēng),蓋無一非學(xué)中人,即無一非道中人矣!去圣久遠(yuǎn),世教陵夷,先王之法具在而實(shí)踐無人,則道僅賴文字以傳,學(xué)不能不分道而鶩。夫子值周之季,幸周公之禮樂猶存,乃修明而授受之,三千七十之徒,所學(xué)者夫子之道,而所行者仍文武周公之遺也。夫子以身為范,故親炙者化,然禮文度數(shù)、倫紀(jì)規(guī)模,體效者猶多,而天人性命,獨(dú)會(huì)其全惟曾子一人而已。夫盡人即以合天、盡性期於至命,形上形下,詎有殊途?然茍未極乎體用之微,即莫得其時(shí)中之妙,故《大學(xué)》一篇,曾子獨(dú)述而繹之,以永圣人之傳。自漢以來,儒者傳注亦已夥矣!然或莫得其指歸,或又專淪於禪學(xué)。宋儒知尊此書而未遇明師,私心臆測(cè)、妄為改竄,遂大失圣人之真。我朝欽定《禮記義疏》仍載古本及鄭孔之說,沅幸得循習(xí)其間,竊欲發(fā)明圣意,無忝生成,而所見未廣,謹(jǐn)即舊本章句順而釋之,蓋以圣賢之理,求圣賢之言,而非敢妄為附益。學(xué)者必由“止至善”之功次第深造,則知天地之常經(jīng),即吾心自然之公理。古本原非舛訛,故名曰《恒解》,以見“明德”為秉彝之所同,《大學(xué)》亦人人可實(shí)踐,不宜第求諸於文字間也。

              

   咸豐五年,歲在乙卯,雙流劉沅更定,書時(shí)年八十有八。

《大學(xué)恒解》凡例

 

一、《大學(xué)》本《禮記》中四十二篇,自宋以前,已有專行之本,故仁宗八年,以《大學(xué)》賜新第王拱辰等,惟有專本,故可取為賜。且自漢以來,有以《春秋》諸經(jīng)為大經(jīng),《孟子》《論語》《大學(xué)》《中庸》《孝經(jīng)》為小經(jīng)者,則漢唐已有專本單行,可見非宋儒始標(biāo)為四子書也,特自宋理宗始定為四子書取士耳。

二、漢代立學(xué),原分古今。古學(xué)校文,今學(xué)取士;古學(xué)無異同,今學(xué)可出入?!洞髮W(xué)》則無古文今文之殊。其所傳文,亦無石經(jīng)本、注疏本之異。自宋二程子始改竄舊文,然亦未嘗分經(jīng)別轉(zhuǎn)指為何人之作,朱子始以為曾子所作,蓋以經(jīng)義閎深,非曾子莫能作也。所謂《誠意章》先釋誠意,次言誠意,止是慎獨(dú)。自謙即君子,自欺即小人,乃用“曾子曰”三字,如太史公《游俠傳》先言大義,后以“太史公曰”接下,乃行文之常。朱子不知其故,既以為曾子所作,又改竄原文而曰:“曾子之意,門人記之?!彼焓购笕擞幸?,非曾子所作者。夫意耳,而可據(jù)以立說乎?此門人為誰?亦鑿空之至矣!

三、《大學(xué)》自漢以來既有專行之本,故鄭孔乃為之疏義。自二程始各以意改竄古文,朱子又別為之說,自是而后,王氏柏、蔡氏清、高氏攀龍、葛氏寅亮、季氏彭山、明豐氏政和石經(jīng)本、本朝李氏光地、王站柱,皆紛紛各為之說。夫?qū)W重闕疑,夫子言之,史之闕文,夫子思之,於《春秋》則郭公夏五明示之。凡古人之實(shí),若非真知灼見,則寧闕之,誠恐誣古人而惑后世也!況“大學(xué)之道”,所以修己治人,其功效次第,必一一深造自得,馴至乎全體大用,無不瞭如,則無論窮達(dá),皆為完人,即於世教,不無所補(bǔ),非同名物象數(shù),紛賾不齊,各就所見所聞,皆可為之一說。宋儒得壽涯禪學(xué),遂以告子不動(dòng)心之法為圣人之傳,不知存心養(yǎng)性、立命俟天,有許多功夫次第,豈可臆揣乎?乾隆年間,彭蕓楣據(jù)古本《大學(xué)》作義疏上呈,蒙高宗嘉許,即欲頒行天下,會(huì)有議者言朱本相沿已久,遂不果行,故愚不敢隨聲附和者,非妄也。

四、二程改本,不分章節(jié),合全篇而竄易之,朱子定為圣經(jīng)一篇,其見卓矣!而刪去“此謂”、“知本”二句,以己意割裂《誠意章》,原文分為十傳,截取“此謂”“知本”句入《聽訟章》,而“此謂知之至也”句無位置,則以為衍文,不幾武斷耶?

五、朱子竄改《誠意章》原文,增出“明德”、“新民”、“止至善”,《聽訟章》又補(bǔ)《格物章》、《明德章》四“明”字、《新民章》數(shù)“新”字、《止至善章》數(shù)“止”字,但觀其文,亦甚覺天然之位置,然“明德”之功,由“止至善”而入,夫子“知止”節(jié)已言其意,第德不易明,須從誠意入手,曾子故特以《所謂誠意章》為首,“誠意”必由“致知”,故引淇澳之詩詳釋其義,“誠意”即是誠其所知,所知之事,無非所以明德,故能誠意,則德可以明,“克明”、“顧諟”、“峻德”引三書而結(jié),以皆自明。明夫子言“明德”二字原本古圣,但須自密其功耳。然何以言“明明”,蓋德峻必明而又明,始可造其極,故引《盤銘》《康誥》無所不用其極,言無事不本明德,而修齊治平悉該矣。上文“民不能忘”、“沒世不忘”之故益明極,即明德,非謂“明德”、“新民”皆“止至善”?!鞍铉堋币韵?,又申明“止至善”之義。蓋“誠意”,動(dòng)察也;“止至善”,靜存也。惟靜而有主,乃動(dòng)而能察?!爸怪辽啤比缥耐鮿t動(dòng)靜一,原內(nèi)外一致,是所以引為“止至善”者,勸也!“緝熙敬止”,明德之本,仁敬孝慈,明德之著。靜而止、動(dòng)而宜,所以圣人無思無為,而有以應(yīng)天下之變也。宋儒以心為性,出於禪家。心未嘗可不存,而存其心,所以養(yǎng)其性,但以后天之心為性,則雖守之久,至于妙明洞徹,而修齊治平,亦不能踐其功。朱子因而補(bǔ)“格致”一章,以為如此而后可修齊治平也,然圣人“明明德”即是盡其性,即是身修矣。性盡則盡人物之性,而參贊化育,修己安人、安百姓。修身天下即平,非明德矣,而又待講求新民之事,耕稼陶漁之舜,即恭己垂裳之舜,無兩副本領(lǐng)也,故心性之實(shí)不明,即明德之全功不知。程朱之品學(xué),何可訾也,而明德之學(xué),止是僧流守心之功,故解“止至善”為凡事知止於善,然凡人於一事之來,知其至善所在,何以便能定靜安耶?定靜安亦止是知止一半之功,此后尚有美大神圣境界,夫子不過言明德之功,以知止為要耳。下文故言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后,然后入道有方。古之明明德於天下,又從明德究竟功夫從后說來,歸本修身。此等義理,身體力行,俱有實(shí)際,豈可臆斷哉?

六、朱子分十傳詁圣經(jīng),然曾子實(shí)止有五傳,因恐人不知《大學(xué)》入手切要之功,故特標(biāo)“誠意”為首而反復(fù)言之?!耙狻奔葱囊玻我砸庹\而心猶不正?故又言正心修身,身修則齊治平可矣!第家國天下,設(shè)施不同,故又釋之。凡此皆義理之不可無者,得曾子而夫子之意始明,此《大學(xué)》書所以孔子之書,實(shí)曾子之書也。曾子五章,皆以“所謂”起,朱子增“明新”數(shù)章,無“所謂”字,於文法亦不類,但世人習(xí)而弗察,喜其文字間架分明易曉耳。

七、《大學(xué)》只言心,不言性,儒者遂謂心即性矣,不知心有先天后天之分。未生以前,先天也;既生以后,后天也。先天,心即是性,故孟子曰人性皆善;后天,心梏於氣質(zhì),性中含陰,是為七情。遂有人心、道心之分,故孔子曰性相近。以心為性,后世禪宗陋劣之說,而其原出於告子?!洞髮W(xué)》言“正心”、“誠意”,俱就后天指復(fù)性之功,其不言性者,心正即性也,示其功,故不暇述其原。惟《中庸》特從源頭說來,便言“天命之謂性,”而繼之曰“惟天下至誠能盡其性。”孟子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即《大學(xué)》“誠意”、“正心”之謂也?!按嫫湫?、養(yǎng)其性,所以事天”即“誠意”、“正心”之極功也。圣賢言語不一,要就其時(shí)風(fēng),俗人心之所昧而示之,不得其貫通則矛盾矣。然非實(shí)踐其功,徒求諸文字,亦安得不齟齬弗通也?

八、圣經(jīng)一章,孔子已將全體大用、功夫效驗(yàn)說盡,曾子恐人不得其用功入手之要,故特標(biāo)“誠意”為首,然“誠意”只是一念之萌不自欺、動(dòng)而省察也。其靜而致中,以養(yǎng)其本,功夫在“止至善”內(nèi),故曾子言“誠意”而并“明德”、“止至善”,皆歸并言之。前人罕實(shí)踐其功,疑其言不倫,故竄改之,今不能悉辨,細(xì)玩各章注釋可也。

九、圣人之言,非徒可耳,原宜字字體諸身心。子言“壹是皆以修身為本,”“修身”只是“明德”耳。明德者,得於天之理。天理即性,性盡即明德?!爸埂笔庆o養(yǎng),“誠意”是動(dòng)察。其“致知”、“格物”等義,皆不外動(dòng)靜交養(yǎng)之功。道理無多,用功則有次第。因前人改竄原文,尊而信之者曲為傳會(huì),疑而辨之亦早多人,論說甚繁,不能一一而詳正之,特明其要義,以定指歸。蓋此書不明,高者入於禪學(xué)、告子之不動(dòng)心,必不能修齊治平;卑者,驚於廣博,即博極群書,倫常不能實(shí)踐。故不得避嫌以晦大道,非必與古人相反,亦非欲留名后世,孟子曰:“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愚不佞,亦竊取其意云爾。

晚年定本    雙流劉沅輯注

 《大學(xué)》古本一卷,《小戴記》存之,自漢以來,更有單行之本,自二程子兄弟倡為竄易,朱子以后,改竄者宜多。今遵欽定《禮記義疏》中《大學(xué)》古本釋之,以存圣人之舊。

 圣經(jīng)第一

       【原文】大學(xué)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注釋】大學(xué):成人之學(xué)。 明明:明而又明,不息其功也。 德:天之理而人得之故曰德,本至虛。明者,《大學(xué)》教人明之以復(fù)其初,親愛而體之也。民無異性,學(xué)者親而體之,乃有以周知乎人情。止:止其所而不動(dòng)也。至善:人身太極之所,即宥密也。大學(xué)之道,教人日明明其德而體察人情,以博其理。其用功之始,則在於止至善。

       【原文】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

      【注釋】申言止至善之故。心易動(dòng)而性本虛明,知所止之地而止之,則心存而理聚,性定而不搖。定久而后至靜不紛,靜久而后形神安泰。安則道心漸明,可以籌度事理,故能慮。慮則審慎之意得,得其理,凡理皆統(tǒng)於明德者也。

      【原文】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后,則近道矣。

      【注釋】承上而言凡物皆有本末,為事必有終始。 知止者,非寂守而遺事物也。先知止,心則靜可生明,事物易明其理,可以近道。

      【原文】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注釋】治:平聲。承上先后而推論之,由天下之遠(yuǎn)遞反溯之,而及於致知。蓋學(xué)必先知而后能行,然致知必先格物。格物即知止時(shí)之實(shí)功,以此足上文知所先之義也。意:心之動(dòng)機(jī)。誠:不欺也。 致知:推致其好善惡惡之明。 物:物欲。孟子曰:“物,交物者也。”格:捍御意?!稌吩唬骸案衿浞切??!彼抉R溫公曰:“捍也?!睆堊釉唬骸叭ヒ病!?/p>

      【原文】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

      【注釋】即上文而正言其義。私凈而后理明,故知至。知至而后不肯為惡,故意誠。誠於為善而后漸化其氣質(zhì)之偏,故心正。心者,身之主。身者,家之主也。家之教通於國,國通於天下,理一而功用不同耳。

      【原文】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

      【注釋】承上言明明德以及於天下,其序不一,要皆統(tǒng)於修身,身修則德明矣。貴賤一理,故學(xué)亦無二。

      【原文】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

      【注釋】身,本也,身外之理為末。身不修,無以端本,而末何以治焉?蓋天下事物之理皆本身而推。不知修身,則五性、五倫身內(nèi)天理之事反不知行,其所厚者薄矣。而欲凡事物之來,能以天理行之,不失於薄,未之有也!此謂知修身,即為知本,即為知之至。前言“知所先后”者如此.

        右經(jīng)一章,蓋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以存古圣教人之法也。其下五章,則曾子發(fā)明孔子未盡之意,而以“誠意”為要功。又析“心”與“意”之別、“誠”與“正”之所以不同,及乎家國天下措施之實(shí)。

      【貫解】夫子曰:“古人七歲而從事小學(xué),既有以養(yǎng)其莊敬和平之本,十五而從事大學(xué),乃從事乎成己成物之大?!鳖櫋洞髮W(xué)》之教,必自君相持其綱,然后教化大行,而人心易正。今者,世教衰微,大學(xué)之道久不講矣!然古制猶可言焉。古者,大學(xué)之道其要在“明明德”。蓋人受天地之中以生五常之性,粹然者一太極之體,我固有之,故稱為德,本虛明者也。第有生之初,所稟氣質(zhì)有厚薄、清濁之殊;有生以后,習(xí)俗變化,有善惡、是非之異,而德因以不明。圣人示人以學(xué),惟欲人內(nèi)外兼修,明而又明,以化其氣質(zhì)之偏、去其物欲之弊,全虛明本體而已。然非寂守此心,便以為明理。理散見於天下,天下人之性猶己之性也。而天下人之境遇、情狀不同,學(xué)者高談性命,博究典墳,而或不能施之實(shí)用,則以民情未克,周知經(jīng)濟(jì)無由盡善,而學(xué)遂為偏寂之學(xué)矣!大學(xué)之道,己德既明,推以及物,與民相親相近,久之乃有以盡乎人情之變,而得其同然之理。一旦得所藉手,本成己者以成人,而無不協(xié)宜,故又在親民也。夫明德之量,固無所不包,而更親民以盡物理,人情表里,自然洞徹。然德非易明,功必有所由始。人為萬物之靈,為其獨(dú)得理氣之粹。未生以前,理氣之渾然者一,如太極也。迨形體具而理為質(zhì)囿,氣亦駁雜,明明德者,必當(dāng)於先天受中之地,收已放之心,入虛靈之舍,止而不遷。其止維何?人秉天地之中氣以生,百骸皆為后起,有至善之地焉,乃天命之性所含,非一切血?dú)庵畟惪杀?,名曰至善。有生以后,知識(shí)開而七情擾,明明德者,先求放心,常止於其所,則心存而性乃可養(yǎng),故大學(xué)之道,又在止於至善也。茍不知止於至善,則氣質(zhì)之私,牽引外來之欲,而憧憧往來,心日以蔽,德何以明?入大學(xué)者,果能知止,則人心退聽,道心虛含,而后志有定向,持守之久,心常定而天性日生、天君常泰,而后靜而不擾。靜久而后內(nèi)無情欲之紛,外無形骸之役,安舒自得,天下之事、身世之緣,雖無窮也,然果至於安,則凝然有主,湛然虛明,凡事理之來,必能審擇,揆其是非,而后能慮矣。慮則酬應(yīng)萬事不至乖違,而后能得。然則止至善之功,大學(xué)之道,不當(dāng)以知之為先哉?夫天下事物無窮,何以知止即能慮、能得?蓋凡物必有本末,凡事必有終始,皆必自此心而窮究。心止其所,而至於安,則靜自生明,知本始而先務(wù),則易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不自天下求之也。知天下之本在國,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知國之本在家,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知家之本在身,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知心為身之主,先正其心;意則本心而歧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知意之不誠由於善惡未晰,先致其知;知何以致?人心之明蔽於物欲則昏,致知者,先存養(yǎng)此心,凡物欲之來捍御之,而不以累心則志氣清明??脊抛C今,隨事察理,可以漸致其知,故止於至善,所以清其源而為致知之本也。誠能止於至善,有定靜安之意象則心常虛明,凡物欲之來,必能克制,而聰明不蔽,是非了然,物格而后知至也。天理之良不昧,而后為善之意可真,知至而后意誠也。為善去惡之意既真,而后天理本然之良可復(fù),意誠而后心正也。義理之心為宰而后此身內(nèi)外動(dòng)靜不失其正,心正而后身修也。身范既端,家人有所取法,身修而后家齊。一家祥和,國人有所觀瞻,家齊而后國治。國人被化,天下來王,國治而后天下平。夫至於天下平,則明明德之功溥矣。然其始,乃由知止物格,馴至乎意誠心正,而后德以明、身以修也。其理由近及遠(yuǎn),以簡馭煩,措之天下無不宜,故大學(xué)之道,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也。要而言之:天下國家,由身而推;格致誠正,為身而設(shè)。若不能修身,則德已不明,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蓋天下事物之理,皆自此身而推行。不修其身,則義理是非不明,所厚者薄,而事物猶不薄,待求其能治,未之有也。知厚薄之分,則必以修身為本。身修則天下國家之理皆可自身而推,言知亦孰有過於此者?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不然外身而求知,則已自薄其身。外修身而言學(xué),則已不知其本,德何以明?而天下國家何以能治哉?

      【附解】右經(jīng)一章,蓋孔子約言大學(xué)教人之法,以訓(xùn)門人,而曾子獨(dú)得其旨趣,遂為傳五章,以發(fā)夫子所未發(fā)。傳文均以“所謂”字開端,別於經(jīng)文,本易明白,自二程倡為改竄,后人因之,各以意竄易,而經(jīng)傳混雜矣。今依古本釋之,存其舊,非創(chuàng)為新也。而或猶以為非甚矣,世人之信圣人,不如其信妄作也!“大學(xué)”二字,對(duì)國學(xué)、鄉(xiāng)學(xué)言,則指天子之大學(xué);對(duì)幼儀等小學(xué)言,則指修己治人等成人之大學(xué),其實(shí)一而已。人性皆善,而后天則不無駁雜,圣人體天之道於己,全己之性,即為有德。以己之德教化天下之人,各全其德,此學(xué)之所由來也。圣王在上,禮教昌明,為君師者,皆有德之大人,建學(xué)明倫,其始少年。先從事小子之學(xué),《曲禮*內(nèi)則》所記及《學(xué)記》離經(jīng)辨志、博習(xí)親師之事,以束身於規(guī)矩。十五而使學(xué)大人之學(xué),始教之以全人之道,其教遍於天下,而倡於天子,故二說仍是一理。毛西河謂:“小學(xué)、大學(xué)是學(xué)宮之名?!薄栋谆⑼ā吩唬骸鞍藲q入小學(xué),乃太子之禮?!睂W(xué)分大小,經(jīng)無明文,其說甚辨,然朱子以幼學(xué)為小學(xué),成人之學(xué)為大學(xué),雖古無是言,於理亦自無礙,從之可也。

       德即天命之性,明明德即盡性之事。后人因《大學(xué)》言心不言性,《中庸》言性不言心,遂生出許多枝節(jié),不知德即天理,惟人得之,在未生以前,渾然粹然,本至虛明。劉子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其語至粹。中者何?天之太極而人得之以為德者也。未生以前為先天。先天,德本純?nèi)?,故孟子曰人性皆善。有生以后,有此形質(zhì),即有嗜好,日與物接,即有牽引之緣,而所得於天之德,日以梏亡矣。圣人教人許多禮法,惟欲人全其所得之理,所謂復(fù)性之功也。因不明而明之,故曰明明德,謂明而又明,內(nèi)外交修、動(dòng)靜交養(yǎng),有許多功夫次第。周制以六德、六行、六藝教人,由鄉(xiāng)學(xué)而升於太學(xué),其德已是規(guī)模,大就以保氏為師化其偏,而歸於中和。夫子第約言之曰在明明德,以功夫及門所知且詳悉,非師不授,故但總括言之耳。舊注因其所發(fā)而遂明之,特?cái)U(kuò)充之一義,不足盡其本末之功。以有覺之心,為天命之性,故解為明德止曰虛靈不昧,不知性無為而心有覺,虛明不二者,乃德也,即性也,虛靈不昧者,心也,不可以為德也。

      “親民”改“親”字為“新”,蓋因空談性命者,不能實(shí)踐倫常,故云。然其意亦美,然后世高言清靜,空談性命,及一切刑名法術(shù)之為,皆由不知明德之實(shí),又不能次第深造,故為偏枯之學(xué)。若知道德即天理,明明德是盡人合天,則果能明明德,措諸萬事,一以貫之,尚何不克新民之有?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庇衷唬骸靶藜阂园舶傩铡薄!吨杏埂吩槐M其性,則能盡人物之性,而參贊。圣人無兩副本領(lǐng)。天以一理運(yùn)化萬物,圣人以一理貫串古今。后人以心為性,見僧流守心即或靈通,亦不能修齊治平,故謂既明明德,尚有新民之學(xué),不知明德函天下之理,圣人治天下如運(yùn)掌,非能盡天下而見聞之也。其德既明,則其心至明,凡天下事物,接乎其前,皆灼知其得失,所謂做照如神也。且其心至虛,凡天下一材一藝,隨其所長,舍己從人、執(zhí)兩用中,所以垂拱無為也,故“明明德”則全體大用已該無俟。另求經(jīng)濟(jì),試以圣人經(jīng)籍,及常人參考,并證以日用言行,求其至當(dāng),則必知之,不得徒茍同於先儒也。然則言“親民”者何?大學(xué)之教,所以儲(chǔ)大人之材,無論元子、適子,習(xí)於貴胄,未涉民間之甘苦,必難圖治。即凡為學(xué)者,講明義理易,實(shí)踐經(jīng)濟(jì)難。圣賢之義理雖在書籍,而必措諸實(shí)事、驗(yàn)諸物理人情,恰合乎中,天下之大,民生風(fēng)俗、嗜好得失棼如,安能盡為涉歷?只是心理皆同,宮室、衣服、飲食、人倫日用亦無不同,明明德者,自明其德,必於日用周旋,與人晉接。有一人,有一人之情狀,親近焉而體察其是非,擇其善者而從,其不善者而改,久久存諸中者益純,得於見聞?wù)呷詹?。以三隅反本物理人情而推之,由近及遠(yuǎn),由粗入細(xì),人情物理洞察其由,然后可以精義入神。其不曰取友而曰親民者,為大學(xué)之地,貴胄及俊秀,皆與民相遠(yuǎn)者也。慮其封己,自是否或徒矜博識(shí),無當(dāng)於人生日用之恒,故云。然民字該貴賤一切人,不是單指黎民。從古圣王立教,元子、胄子與齊民同學(xué)於大學(xué),正為其生長深宮,不知民間疾苦,其在高宗,舊勞于外,爰暨小人亦越文王康功田功,不遑暇食,可見一斑。惟周知物理,愚夫愚婦有一能勝予之懼,故其明德之功,圣不自圣,而明明德於天下,益宏且遠(yuǎn),后世有志之君,守道之儒,少親民一段功夫,故主術(shù)不洽於輿情,而儒術(shù)貽誚於迂疎,不知天理爛熟,必從民情閱歷而來,隨時(shí)處中,皆由萬理周知之故,此明德又在親民也。

       德即至善也,而又曰“止至善”者何?天人止此一理,理具於心,而心有人心、道心,欲去人心而純道心,必有動(dòng)靜交養(yǎng)之功。靜者,動(dòng)之本也?!吨杏埂费灾泻?,非中無以為和,不知亦不可謂中。人秉天地之正,其在先天,理氣所函粹然,至善者與天地同受中者在此;后天,養(yǎng)未發(fā)之中者亦在此。夫子故特為之名目,示人從此入手。三句蟬聯(lián)而下,非平列三項(xiàng)也。后人因三“在”字文法似平,謂“明明德”一事,“親民”一事,二者俱當(dāng)“止於至善”,不知所明之德即是天理,天理純熟,必由集義生氣,有至德以凝至道,故知行并進(jìn),內(nèi)外交修,一時(shí)并到,不過由淺而深,功夫須漸次行來。若德已明而不能新民,是其德非全體之德,即非《大學(xué)》之“明明德”。蓋修己即可以安人、安百姓?!懊鞯隆?、“新民”是一貫事,德造其極,則堯舜、文武是矣。其“新民”亦至善,德有毫發(fā)未明,則新民亦不臻醇備,《大學(xué)》之教,非等后世詞章法術(shù)之學(xué),誦習(xí)之時(shí)是一學(xué)問,臨民之時(shí)又一學(xué)問。其童而習(xí)之,即禮樂之事;長而居業(yè),志圣賢之猷。日用倫常,必踐其理;天地民物,研究其精。所以“壹是皆以修身為本”。非如禪和子,終日靜坐,屏棄人事,止求養(yǎng)得此心空空,然而倫常物理,仍昏昏然也。故一言一行之善,亦可謂德,而此章言“明德”,則以全體而言,“在明明德”一句已了,又丁寧之曰“在親民,在止於至善”,乃一定義理,必如是始盡其說。而文法順遞而下,實(shí)非平列,《中庸》“天命之謂性”三句文法正與此同,其語亦似蟬聯(lián)而下,然下單承“道”字說,此單承“止至善”說,相例即明,何乃以為三平乎?

       “知止”作知至善之理而止之,亦無大謬,但身外至善之理皆本身內(nèi),心未虛明,身未修德,惟恃耳目見聞,物物求理,譬如磨磚作鏡,欲別妍媸,安能得其至善?況天下事物,非可一一盡知者乎?夫子詰子貢曰:“女以予為多學(xué)而識(shí)之者與?非也,予一以貫之?!闭秊橥角笾T多,識(shí)必紛賾而無所折衷耳。如朱子說,知所當(dāng)止之處,即可以定靜安,試思如子弗學(xué)問思辨,蓋有不當(dāng)學(xué)、不必學(xué)者,惟當(dāng)學(xué)則弗能弗措,五者皆然,非物物而求“止至善”。且身心之內(nèi)無存養(yǎng)之功,則好惡亂其中,利害奪其外,定靜安從何處說起?果如此知止,即如此能定靜安,如何又說能慮、又說能得?總覺模糊不清。圣人不教人逐外求知,孔子亦不能讀盡天下之書、閱盡天下之事,以此言“知止”與言“格物”一般,徒使天下聰明人終身務(wù)博,不從修身養(yǎng)性實(shí)踐,則“明德”不可明矣?!爸辽啤闭撸嫘酿B(yǎng)性之地。天地之理,渾然無名,目為太極。太極,天地之中也。人身亦然。夫子曰:“成性存存,道義之門。”人身血?dú)?、心知多與物同,而其靈於物者,則惟中氣。中氣者,理之元而天命之粹也。人感父母而生,實(shí)受天地之正理而生。無天地,尚無父母,何有我?雖有天地,若無父母,又何有我?故父母、天地一也。當(dāng)未生以前,受天地之中,有其地焉,理氣之渾然者在此。既生以后,氣散而理亦分寄,非復(fù)受中之本然矣,其虛明之竅仍在,血?dú)獠荒芾?、私欲不能到,空洞無塵,故名之曰至善。明明德者,收視返聽,止於至善之地,性命合一,天地同和,久久純一,則致中矣?!爸埂毖云涔Γ岸o安”言其效,然尚是第一層功夫。若由是而有諸己,而充實(shí)而大化圣神,猶有許多功夫在。第能知止則明明德之學(xué)便得肯要,即后面功夫亦易矣?!稌吩唬骸霸蕡?zhí)厥中,安汝止。”《易》曰:“洗心退藏於密,文王之緝熙,成王之基命宥密?!笨鬃釉唬骸爸救薀o惡?!泵献釉唬骸梆B(yǎng)氣不動(dòng)心?!苯允谴肆x。乾坤若非靜,專靜翕則不能動(dòng),直動(dòng)闢此止之說也。欲“明明德”者,若不收放心而止於其所,憧憧者何?所既極哉,故曰“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矣,而形神猶有擾攘者乎?安矣,而志慮有不清明者乎?惟心靜而理明,故揆務(wù)而皆得,此明之始事也?!岸o安慮得”,各字有實(shí)在義理功效,故著而后字以見其難?!懊鞯隆闭?,必由知止而入,時(shí)解專向外說,并而后字神理皆晦?!岸o安”實(shí)際不分明,原前人之意,恐類於僧流空空之說耳,然佛言“真空不空”,何曾說人倫日用皆空?后世僧徒,不得佛全體之功,止以養(yǎng)虛靈之心為禪,即通神通慧,亦不能修齊治平,先儒知其誤而實(shí)不能出其范圍。故靜心矣,又當(dāng)格物,而此書之義,俱不分明。夫禪家之守心,誤在於以心為性,養(yǎng)其空空洞洞之識(shí)神,而不知知覺運(yùn)動(dòng)之心,非復(fù)先天之本體,故即強(qiáng)制其心而不動(dòng)。天地民物之事業(yè),實(shí)有所不能知,豈知僧流守空,乃告子不動(dòng)心之學(xué),非孟子之不動(dòng)心也。精一危微,堯舜德全於身,猶不忘敬慎,而后儒未知“明明德”全功,第以慎於危微為務(wù),防守雖勤,陰私不凈,故文王之德之純,孔子從心不逾矩,罕有能及者,由知止之功不得其正耳。禪以空寂為性,道以呼吸為氣,而儒者又逐逐於事物,大學(xué)之道,安得不日益支離乎?大學(xué)之功,敬靜以執(zhí)其中,窮究事物以博其理,一時(shí)并到,知止而后浩然之氣可生,純一之性可復(fù),次第功效,必一一身體,乃知孔子十五志學(xué)、七十而后從心不逾,孟子有諸己、以至化神,言之已詳。“定靜安”是知止初功,尚未說到物來坐照之境也。

       “慮而后能得”,緊黏定靜安說,蓋必知止至善之地,久久到定靜安境界,則私欲漸少,義理日明,凡事物之來,是非易知,乃可以得其理矣。慮只是審察辨別之意,《書》曰“慮善以動(dòng)”即此。夫子曰:“茍志於仁矣,無惡也。”緣求仁之功,先要收放心而靜養(yǎng)至定靜安時(shí),功夫已得大半。孟子所謂有諸己時(shí),孔子之三十而立、顏?zhàn)又缬兴⒆繝?,皆是。但由是而充?shí),美大圣神,尚有許多功夫次第,特止至善,是明德始功,知止宜先。夫子恐人淺視此功,故言凡事物有本末、始終。知止至善宜先,則雖未與道一,亦近乎道,以結(jié)上文之意。時(shí)解說慮而能得太深,似一慮即得,不知德造其極,物來順應(yīng),夫子所謂天下何思何慮者也。物有本末,事有終始,本在所先,末在所后,何為本?止至善是也。知止然后涵養(yǎng)有方,明德之明漸闢,故能慮能得,雖未必事事皆當(dāng),而已近道。下文因即先后意推廣言之,仍歸到致知在格物,格物即是止至善時(shí)。常常虛靜,不使物欲入來,物欲少則心漸虛明,智慧日生。前人但養(yǎng)有覺之心,亦云源頭活水,況得存心養(yǎng)性之全功者乎?

       “古之”節(jié)承上“先后”字推開說言平治修齊,極大功能,一一溯原,歸到致知在格物,仍收轉(zhuǎn)必知止之意,非謂大學(xué)之道欲如此,必先如此也。故下文即承之,以自天子至庶人,皆以修身為本。試思圣人治天下,何嘗說我想治天下?且先治國;想治國,且先齊家;想齊家,且先修身。只是己德已明,則推之家國天下。自然身范端分,誼明綱紀(jì),肅人心洽。夫子因言大學(xué)之道,入手在知止至善,欲人先從此立本,結(jié)之曰知所先后,則近道。謂功由此始,其后知命不惑,從心不逾,皆從此肇也。然止至善之功,至為平常,恐人疑天下許多事業(yè),非只此圖功,便可近道,故又推言天下國家、平治修齊,皆歸本於誠正。誠正必先致知,知何可盡?但能知止則可格物而養(yǎng)天性之明,語意似泛說先后,實(shí)仍收轉(zhuǎn)知止能得之義耳。前人不知德即天命之性,以空明妙了為性,覺明明德矣,猶不免難以修齊治平,又不知止至善即是存心養(yǎng)性實(shí)際,故於夫子之言不明,而遂以為此節(jié)乃為學(xué)先后之序。不知夫子下文緊接“壹是皆以修身為本”,身修即德已明,而功在止至善,豈必事事而營之、在在而學(xué)之乎?格物,司馬溫公、張橫渠俱解作“去物欲”,二人朱子所服膺也,而不用其說,然按諸身心、驗(yàn)諸日用倫常,“物物而格”,實(shí)有難行。象山格庭前竹子,十日格不出道理來,亦天下人之公言,不得病其異於朱子也。且“格”至也,窮至事物之理,作二三轉(zhuǎn)折以訓(xùn)“格”字,其實(shí)仍是“致”字之義。天下之事物,何可勝窮?圣人何為一以貫之?明明德之功,靜而致中、動(dòng)而致和,則天地位、萬物育矣?!爸怪辽啤奔粗轮兄?,《易》曰艮其止,止其所也。天地之道,乾以君之,坤以藏之,成性存存,寂然不動(dòng),及其感而遂通,安人安百姓,以成己者推之而已?!爸埂狈侨腱犊菁?,只是常常守中?!稌吩辉蕡?zhí)厥中。《中庸》言中也者,天下之大本。果致其中,自然發(fā)而皆中節(jié)。周家以六德教人,知仁圣、義中和,人人為之,不離止至善二字。非夫子特地為之名目,蓋當(dāng)時(shí)人人皆知,夫子述之,后人未踐其功,故不知其名而妄說矣。孟子言萬物皆備,子思言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皆由知止至善之地,積久而知。天地人止此一理,因儒者不得師傳,佛老之明者,多為寓言,遂生出無窮怪妄。如“虛無寂滅”四字,為世大詬,然寂然不動(dòng),滅盡己私,乃靜存之極致,佛老固非滅人倫,守枯寂也?!凹艤纭睘榧円恢畼O致。儒曰私欲凈盡,渾然天理也。老子之子為中山將,文佛妻曰耶輪陀,子曰摩睺羅,十八歲生子,入檀特山,養(yǎng)靜十二年而歸,妻子完聚,壽八十二而終,曷嘗廢人倫乎?僧羽之流,不知其實(shí),創(chuàng)言神異,儒者不實(shí)踐止至善之功,益增貶斥。夫西番之棄人倫也,乃其舊俗,惜佛后無佛正之。中華之僧流棄人倫,為其養(yǎng)窮民,勢(shì)不得不然耳。道士不許娶妻,始於宋太祖,前此固皆有家室。此皆載在書籍,考之實(shí)事,確有可憑者,何乃不知而妄為之說?此非書義之要,而實(shí)格物之論所由生,故附言之。或曰解經(jīng)何必參入佛老,啟人訕笑?曰:盈天地間皆人,人人皆有德性。謂中華始有圣人,不可也;謂中華之外,不許為圣人,可乎哉?天止一理,人止一道,明明德外無全人,特方言不同,書籍或異,而其理同也。譬如中華方言亦不一,即父母兄弟稱謂各別,不得以其語異,謂所言非父母兄弟也。六合何窮?惟此心理皆同,故圣人一以貫之。老子,孔子所師;佛為西方至人,載籍明徵,若以是者為非,將并非者而亦是。今之輿圖日闢,言道日雜矣,不明其是者,必有以非為是者。且僧羽學(xué)佛老而謬,文人學(xué)孔孟而非,前人已多有言之者,豈愚一人之私見乎?毛西河謂:“捍格之格,與今讀音、義不同,然字書訓(xùn)義多欠安者?!蓖跏显唬骸敖?jīng)文出孔曾,而音訓(xùn)非出孔曾?!焙笕甯叭苏叨嘁樱为?dú)疑此知言哉?《書》曰:“格其非心”,前人訓(xùn)正也,然文義本兼“捍”字義,或疑如此訓(xùn)“格物”似與“誠意、正心”相混,不知誠意是一念之動(dòng),必謹(jǐn)其幾,正心是充實(shí)之候,化其氣質(zhì),此格物是方止至善時(shí),掃除物欲,清其神明,各有實(shí)功,須身體乃知,非可求諸文字,亦非空言所能爭(zhēng)也。孟子曰求放心,心本浮動(dòng),何以求之?止至善而虛靜,則一念或非,旋即屏除,久而志氣清明,知日致矣。孟子云養(yǎng)平旦之氣,孔子勉人為仁,其功始此“視聽言動(dòng)”戒其非禮,又言集義乃能生氣,內(nèi)外一原,動(dòng)靜交養(yǎng),修德乃可凝道,皆由止至善以為基也。圣賢言語各異,理實(shí)無他。知止是靜存,其動(dòng)而省察,善則擴(kuò)充,惡則克治,學(xué)問思辨篤行,皆在其中。故致知、格物不分兩途,靜存動(dòng)察原屬一事,奈何歧而視之?

       “物格”節(jié)只就上文折轉(zhuǎn)說,欲人知入手功夫,且見古人必先之,故知本所在,則知明德之要。故下文緊接“修身為本”,不必如時(shí)解云此節(jié)知所后,蓋知后即在知先之中也。

       上文言“家國天下”相因之理次第,推及於“身心意知”,恐人誤認(rèn)向“天下國家”索解,又或於“心意知”上著跡,流於空虛,故承上而約言之曰“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心意知”皆身中之事,“家國天下”必本身而推。以身為本,則修身而家國天下在是矣。不務(wù)修身而欲家國天下之治得乎?其義前文已悉,不贅。

       “其本亂”節(jié)緊承“修身為本”說,言身為萬事萬物之本能,知修身則凡事物本末、終始無不瞭。如本所當(dāng)重,末所當(dāng)輕,重者宜先,修身是也,末者宜輕,凡事物是也。知其本而修之,即是厚。知其末而緩之,即是薄。知身修而盡其事,滿其量,所謂修其身而天下平矣,故為知本。亦即為知之至,語意與“物有本末”節(jié)神回氣合。是圣人言“大學(xué)”之“知”,只是知身內(nèi)之理。身內(nèi)之理,明德是也。德本於天,天止一理,理宰乎氣,而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人能修身,則其德已明。凡天下之事物,以一理貫之,故曰“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是夫子已將“知”字反復(fù)言明,無俟另為索解矣。道莫大於五倫。凡禮樂制度,皆所以維持五倫,而五倫本於身心,非明明德,身何由修?知修身則本原之地必純乎天理,天理既純,則齊治均平,無不悉當(dāng)。言知止所以示人,入德之要言。知至示人以反約之功,知身為本即為知之至。豈若后儒之學(xué),先廣博以求知,次靜心而防檢,分知行為兩時(shí),析內(nèi)外為兩事哉?夫子已將“知”字言明,故曾子不再釋“致知”,而特言“誠意”。誠意是動(dòng)察之功,知止是靜存之要。若不能靜存,又安能動(dòng)察?靜存動(dòng)察,先儒亦知之矣,但其所謂靜存者,不得至善之所而存之,故不解止至善之實(shí)。正如孟子言養(yǎng)氣,不知養(yǎng)氣之實(shí),謂必有事焉數(shù)句,止是集義,而勿忘、勿助,俱道來不熨貼。此千載理學(xué)分途、異端百家所以紛紜之故,若再不明言,后來何從問津也?

《大學(xué)恒解》之誠意第二     清代 劉沅 輯注

      【原文】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dú)也。

      【注釋】惡、好,上字皆去聲。 謙:讀為慊,苦劫反。

       曾子因夫子之言而標(biāo)“誠意”以為的,恐人驚於知而忽於實(shí)也。毋自欺:不自欺,其善惡之明。“惡惡”二句,真心力行也。必如此而后為誠,快然自足。故君子必慎,其一念之發(fā),獨(dú)己所獨(dú)知也。

      【原文】小人閒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后厭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此謂誠於中,行於外。故君子必慎其獨(dú)也。

      【注釋】閒:音閑。 厭:鄭氏讀為黡。

       意動(dòng)即形於外,不慎即入於小人,故即以反形再言,必慎其獨(dú)。朱子曰:“厭然消沮,閉藏之貌,誠於中,自欺之實(shí)。如見肺肝則不惟難以自欺,亦不能欺人?!?/p>

      【原文】曾子曰:“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yán)乎?”

      【注釋】承上文而嘆其嚴(yán),欲人畏天命而致其慎。 十目十手,指視森嚴(yán),即《詩》“亦臨亦?!敝?。天地人神,本一氣相通,君子畏天命,則必慎獨(dú)。  曾子曰猶《左傳》“君子曰”之例也。

      【原文】富潤屋,德潤身,心廣體胖。故君子必誠其意。

      【注釋】胖:徒丹反。

       潤身:充實(shí)而有光輝之意。 廣:無愧怍。 體胖:其一端即易見者,以曉人也。 胖:謂豐美沖和。 意,心之動(dòng)。心,身之主。故意誠則形於身而有此“君子必誠其意”。

      【原文】《詩》云:“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如切如磋者,道學(xué)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僩兮者,恂栗也;赫兮喧兮者,威儀也;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

      【注釋】澳:於六反。 菉:《詩》作綠。  猗:葉,音阿。 僩:下版反。  喧:《詩》作咺。 諠:《詩》作諼,況晚反。

       朱子曰,《詩*衛(wèi)風(fēng)》淇,水名。澳,隈也。猗猗,美盛貌斐文貌,切以刀鋸,琢以椎鑿。皆裁物使成形質(zhì)也。磋以 鐋,磨以沙石,皆治物,使其滑澤也。治骨角者,既切而復(fù)磋之,治玉石者,既琢而復(fù)磨之,益致其精也。瑟:嚴(yán)密貌。 僩:武毅貌。 赫:光明。喧:宣著也。 諠:忘也。道:言也。上文反復(fù)言意之必誠,此乃詳“誠意”之功。曾子以誠意為明明德之要,故詳言明明德事,即誠意事。而致知、格物等義,皆在其中矣。引武公之德極其盛,由明明德之功極其密。學(xué)則致知也。自修則格物也。恂栗則誠意,威儀廣胖之意。盛德至善,民不能忘結(jié)言。德者,人之所同。德盛者,其明德時(shí)已能親民,故民親之。盛德,至善德極,其明言德之盛,而即以夫子至善名之,以明德之極功,由止至善而馴致也。

      【原文】《詩》云:“於戲前王不忘?!本淤t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此以沒世不忘也。

      【注釋】樂:音洛。

       上文言“明明德”之功,而及民不能忘,恐人疑其闊遠(yuǎn),故引《詩》申言民不能忘,止是德極其明,自然見諸事功,洽於民心。知《詩》言不忘前王之故,則知齊治均平皆由明德。而下文乃言“明明”之義,以古證也。朱子曰:“前王謂文武。君子,后賢后王。小人謂后民也。於戲,嗚呼同,嘆美詞?!庇H民者,民亦親之,至於沒世不忘,則由明明德時(shí)便已親民。凡賢親樂利之事,無不周知,故能然,即《詩》美武公可以知其義矣。

      【原文】《康誥》曰:“克明德?!薄洞蠹住吩唬骸邦櫿溙熘髅??!薄兜鄣洹吩唬骸翱嗣骶?。”皆自明也。湯之《盤銘》曰:“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薄对姟吩唬骸爸茈m舊邦,其命維新?!笔枪示訜o所不用其極。

      【注釋】大讀做泰。  諟:古是字。  峻:《書》做俊。

       朱子曰,康誥,周書???,能也。大甲,商書。顧,常目在之也。天之明命,天理,天之主宰。故曰,明命而人獨(dú)得之。帝典,堯典。峻,大也。盤,沐器。銘,名其器以自警之詞。茍,誠也。鼓之舞之之謂作。上文言“明明德”之功,引《詩》將夫子格致誠、親民等義皆包括其中,已極詳備矣。此乃言夫子言明德,又言明明以功,必自盡而且必明之又明,然后合天命,而德極其至也???,能也,精進(jìn)不息之意。顧,內(nèi)視。諟,是也。心目內(nèi)顧即自明,人不能貸,畏天命也。 峻,高大也。盤銘即明而又明之義。康誥言作亦此意。德與天合,故命亦新。極明之至,言必明而又明也。天命亦通,則明德自然之效。而上文所以言民不能忘也,極即明德,皆自明也。言皆自誠,其明明之功,無所不用其極,成己成人,皆本德明也。德者,人人所同具,故明明德之外,無學(xué)業(yè)。

      【原文】《詩》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薄对姟吩疲骸熬囆U黃鳥,止于邱隅?!弊釉唬骸办吨?,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詩》云:“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睘槿司?,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

      【注釋】上文言“明德”之義已詳,此乃言“止於至善”之義。 邦畿,為萬民所止。至善,為萬理所歸。鳥尚知止,人安可不知止?“止”兼內(nèi)外而言,非徒空寂也。但外本乎內(nèi),文王“緝熙敬止”於內(nèi),故仁敬孝慈信。能得其道於外,所以《大學(xué)》必止至善而后明德。有基即意發(fā)而誠之,亦易易也。朱子曰,邦畿,王者之都。止:居也。緡蠻:鳥聲。 穆穆:深遠(yuǎn)意。 於:嘆美詞。 緝:繼續(xù)也。 熙:光明也。 邱隅:山曲之處。

      【原文】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無情者,不得盡其辭,大畏民志。此謂知本。

      【注釋】引子言以明己。標(biāo)“誠意”為本,仍是夫子“知本”意也?!案裰抡\”一切功能,皆必以誠。誠而后可臻於修身?!褒R治平”本身而推,實(shí)本一誠耳。即如訟生於不誠,善聽不如使無訟。無誠之人不敢欺心,畏敬天命。是人皆革心而誠,齊治平胥可矣。修身所以無不可以此,此謂知本。情:誠也。

        右傳之一章,言“誠意”為明德之要,而并詳明德之功。凡所以發(fā)明夫子未盡之意,蓋《大學(xué)》之理,盡於“明明德”。德在於身,子故言“修身為本”,而主身者心,心之動(dòng)為意,意不誠則心無由正,身亦不修。故曾子特標(biāo)“誠意”為要,而并詳“明德、止至善”等義,無不該於誠焉。

       【貫解】曾子言經(jīng)、言大學(xué)之道,歸本於修身。能修身則能明明德,而天下國家之理無不明,其義約矣。顧身非易修,為身之主者心也,而心之正與不正,實(shí)自意基之,吾竊以為大學(xué)之始功,莫先於誠意。所謂“誠其意”者,豈有他哉?人心,天理之良。本未嘗息一念之動(dòng),誠能省察辨別,則善惡之分,固不難明矣。第私妄未除,往往知善而不為,知惡而不去,是自欺也。入大學(xué)者,毋然必也。知惡而不為,如惡惡臭;知善而必為,如好好色。誠心實(shí)踐而無虛偽,如是久之,而善者皆真,惡者不存,則愧怍不生,有暢然快足之趣。學(xué)如此,此之謂自謙。故君子知一念之欺與不欺,惟己獨(dú)喻之,則自謙與否,亦惟己獨(dú)為之,必慎其獨(dú),毋稍不誠,以為明明德基也。若以意無之知,任其發(fā)而不禁,則必為小人。小人閑居之時(shí),以為不妨自欺,任意而不任理,其為不善,無所不至,及見君子而后厭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以為可以欺人矣,不知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此謂中之所誠,外必形之至形。為小人則已難挽,故君子必慎於一念之萌,不使流為小人之歸也。曾子曰,意之發(fā)至隱微矣,而慎則自謙,不慎則自欺,亦不能欺人。所以然者,何哉?人在天地之中,鬼神止是陰陽之靈,冥漠之中,已為十目十手所指視,其嚴(yán)乎?知其嚴(yán)而慎獨(dú),則必能誠意,不但畏人而畏天命,此君子之所以正心修身,必先誠意也。夫果慎而誠之,豈無其效哉?彼富於財(cái)者,非有表暴之念,而入其庭戶,自覺豐盈修飭之不同,蓋潤屋矣。富於德者,豈有炫耀之心而挹其儀容,自覺光華充溢之可愛,必潤身矣。所以然者,既無私偽之雜晦郁其神明,自無陰濁之蒙流露於四體。心之廣者,體必胖,自然之理也。故君子知一念不誠,即隘其心,而污其體。必誠其意,以為明明德之始功也。夫大學(xué)之事無窮,功亦非一,何以一誠意而功效若此?蓋誠意是慎於其發(fā),然夫子言知止、致知等義,倘能誠意,則必皆能致其功。淇澳之詩,美武公者,可證也。曰瞻彼淇澳,菉竹則猗猗而美盛,蓋地氣之菁華,物以昭其色澤,況我有斐之君子乎?君子之為君子也,其剖別理欲之界,則如切骨角而兩分之;其研求義理之暇,則如磋骨角而精潤之;其沈心以求義蘊(yùn)之旁通,則如琢玉石而破其堅(jiān);其精微以企神明之奧妙,則如磨玉石而發(fā)其華。蓋瑟兮而不授人,欲以投入之隙;僩兮而不予人,欲以撓奪之權(quán)。故其積中而發(fā)外者。赫兮,容色之光明。喧兮,精華之盛著。此有斐之君子,誠令人不可喧兮也?!对姟费匀绱恕N釃L尋繹,知有合於誠意之旨焉,蓋意固不可不誠,而善惡必先自知。如切如磋者,言研究是非,必使理之在吾身者,學(xué)焉而有以明其理,不徒博雜以為富也。如琢如磨者,窮極義蘊(yùn),自除其心中之慝,而務(wù)全乎精純,不徒泛驚以為工也。瑟兮僩兮者,理有得而猶慮其疎,秉心誠篤,常形戒懼也。赫兮喧兮者,誠中發(fā)外,威可畏而儀可象也。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者,言君子德極其盛,而臻於至善,民之不能忘也。此詩於君子始終本末之功,至為詳盡。然明德而及於民之不忘,豈自修其身,以求知於人哉?蓋德者,民所同具。明明德之人,何嘗求知於人?而德既明矣,凡言行動(dòng)靜,隨處協(xié)宜,民自親而愛敬,不能遽忘,豈特一時(shí)不忘?即沒世亦不能忘也。《詩》云;“於戲,前王不忘。”蓋美文武之德,然文武何以不可忘?以其德盛而所以親民者,至也。凡天下之賢士,為文武所拔擢者,列於有位,為民師表,雖至后世君子,尚賢其賢,而知貴德。為文武之宗親者,推恩錫類,廣建屏藩,雖歷年久遠(yuǎn),君子尚親其親,而篤宗盟。至於小人,身被文武之化,皆知復(fù)性,可謂樂矣。而教澤遺留后世,猶樂其樂,身享文武之治,咸能遂生,可謂利矣,而子孫世業(yè),歷久猶利其利,此以沒世不忘也。夫賢親樂利,非親民而得其精,必不能洽輿情而及於久遠(yuǎn)。民之賢親樂利,豈待臨民而后講求哉?學(xué)大學(xué)時(shí),與民相親,凡賢親樂利之事,皆已得其情狀,故民不能忘淇澳之詩,又何疑焉?雖然意之誠也,於其動(dòng)而慎之也。而明明德之本,必先於意之未發(fā),而亦誠之。但其功非一致,當(dāng)實(shí)踐而深造其域?!犊嫡a》之美文王曰,克明德,言他人不能明而文王獨(dú)能明之、克之云者,即誠之說也。而其功不稍懈矣?!洞蠹住分罍?,顧諟天之明命,言德本天命,惟湯能顧諟之心,目常在明德,知天命,一息不可違,亦惟誠乃敬。《帝典》之美堯曰,克明峻德,言德至峻,而堯能盡其量,窮極乎德,與天命通,非至誠何以能峻?是三書者,其言不同,皆言古人為學(xué),誠能自明其德,不肯一毫自欺,是故明德不外於誠也。而夫子又言“明而又明”者,何也?德本天理,人所獨(dú)得,於天若毫發(fā)未明,則無以合天,而天之明命,又何以通?且明而又明,非夫子之創(chuàng)言也,湯之《盤銘》曰;“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毖詼鞯聵O其誠,故日新不已,而顧諟天命,極於至峻,日新又新,即明而又明之意。《康誥》言“作新民”,“作”亦明明也。勞來匡直輔翼,使民不懈,即明而又明之意。故必如此,德始可以明。德既明矣,則天命自合。故《詩》美文王曰:“周雖舊邦,其命維新。”言文王明而又明,故德極其明,天亦應(yīng)之。“明德”為萬理之總匯,天下之物,無以加之,是故君子毫發(fā)之念,皆必純一,明而又明,無所不用其極也。然德何以能至於極?誠意者,動(dòng)而慎之耳。其靜存之功,則夫子止至善之說為要。天人一理,理宰乎氣,理氣之元於何統(tǒng)宗,維天之命於穆不已,名曰天地之中。人得天理,名曰受中以生。原無二致。故人身天地之中,如天於穆,萬物根源,萬事萬理,必由乎此,正如人世萬民雜出,必有王者統(tǒng)一之?!对姟吩疲骸鞍铉芮Ю?,惟民所止?!毖园铉転樘煜轮畼O,民必止之,猶“止至善”為眾理所含,必由此止之,始得其要。然而人每忽視,蓋不知至善之所,人與天合德之地,不知止則德必難明,欲求凡事合理,必有不能?!对姟吩疲骸熬囆U黃鳥,止于邱隅。”夫子讀而贊之曰,一鳥耳,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蓋嘆人不知止至善也。果能止至善,則靜存天命,涵養(yǎng)本原,久而至誠不息,表里皆通,時(shí)措咸宜?!对姟吩疲骸澳履挛耐酰毒兾蹙粗??!毖晕耐醯轮钸h(yuǎn),無跡可求,而其心體純一,則可約言其狀。緝而不息,熙而光明,本體之明已如是,故著於外者,不期敬而自敬。為人君則止於仁,為人臣則止於敬,為人子則止於孝,為人父則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也。夫仁敬孝慈信,皆德也,而各得其道,則由緝熙敬止。蓋在中者渾然,而外見者,乃當(dāng)即外之所止,可知其內(nèi)之所止。故“止至善”為明德之要功。知止而定靜安,則物可格、知可致。定靜安矣,而后意動(dòng)而知善惡,可以誠意。文王亦由知止而深造,至於緝熙,則德明之至矣。敬止則所謂純一不已矣。如此而身有不修者乎?夫子言“壹是皆以修身為本”,謂德明則成己成人,可一以貫之。天下至大,民物至繁,如何修身便可一以貫?蓋身修則德無不明。德明者,天理全備於身,謂之誠身。天下雖大,人事雖繁,以實(shí)心實(shí)理行之,未有不感化者。夫子嘗言“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人心欺偽,而后有訟,無情而巧詞亂理,為甘於自欺,使無訟者,使民無情,不敢盡其辭,心中敬畏不昧天良也。吾言誠意必毋自欺,即是此義。其始一念不敢自欺,及行之既久,念念皆不自欺,則內(nèi)之存養(yǎng)者已熟,而凡人倫日用,何念不誠?何德不明?又何身不修?知此則知萬理統(tǒng)於德,明德之功統(tǒng)於誠意。吾所謂明德以誠為本,仍是夫子修身為本之義,非有二也。若不知立誠,則一切皆偽,內(nèi)而格致誠正,外而修齊治平,尚何從問津也哉?

      【附解】圣人以大學(xué)之道示人,蓋欲人身體力行,非徒口耳記誦,作文字觀已也。前圣經(jīng)一章,已是委曲詳盡,曾子恐人未知用力之要,且夫子曰“修身為本”,而主身者心,心生於意,意不誠則修身之功無從托始。又“心”與“意”之分甚微,“誠”與“正”功效迥別,必當(dāng)分析言之。家國天下,雖本身而推施為各別,不為剖析,亦難知其要義,故特舉“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重為繹之,以其義理功能,誠有不可概同者,此傳之所以有五章也。前人不知“止至善”是入手要義,故於致知格物、本末始終先后之說,一切皆謬,而私心臆測(cè),竄易原文,為之補(bǔ)傳。學(xué)者,不身體力行,乃以為時(shí)文之用,喜其枝枝相對(duì),葉葉相當(dāng)。有從事大學(xué)者,不知清其源,而但以博識(shí)為致知,持守虛靈為明明德,今若不辨正,求無罪於前人,不有罪於孔子、曾子乎?且何以得所致力修身而齊治均平也?夫人身亦藐然一物耳,圣人何以配天?蓋得天之正理、正氣而后成人。正理正氣者何?在天曰太極。太極之靈,其名曰神。大哉乾元!氣也,理也,宰之者神也。人得其正而為性,即謂之德。但得天地之渾然者,在未生以前,故孟子曰性善。及其生也,九竅開而七情擾,是以有道心、人心之分,故孔子曰性相近。謂心即性即德,乃禪學(xué)耳。天理本純粹無疵,何以要明德?具於心而有道心、人心。人心者,后天氣質(zhì)之靈,非先天純一之性也。明明德者,先須得宅心之所,天地之生物也,非物物而生化之。氣聚而理凝,所謂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者,所在即天地之中也。萬物皆天地所生,而人為最靈,正以其獨(dú)得天地之中氣,此氣渾然粹然,是氣即是理,非有生以后一切凡氣可同。先天受中之時(shí),性命於以生,百骸於以肇,明明德而宅心於此,然后可以主敬存誠、克己復(fù)禮,此竅空明不滓,一切氣血之累,俱不能入,在人身為太極之所,故曰至善。知止則收放心,養(yǎng)浩然,靜久而先天之氣來復(fù),故曰有諸己也。但人生氣質(zhì)之私,物欲即因之而入,靜時(shí)不免紛紜,動(dòng)時(shí)安能省察?故須格物。物不特外物,凡念慮不正,象由心生者,皆是。故孟子曰物交物則引之而已矣。夫子言知止即是靜存之功。誠意者,動(dòng)察之道也。明明德之學(xué),不外靜存動(dòng)察,夫子於知止已詳,於動(dòng)察未詳,曾子故特釋此義。但誠意只是於已發(fā),慎其獨(dú),知必先有靜存之功,然后知其動(dòng)而誠之。曾子先言必求自謙,不可自欺,重言慎獨(dú),并言誠意之效,下文乃就夫子所言一一詳繹之,雖意重誠意,而實(shí)并致知、明親、止至善,皆發(fā)明之。前人不得其肯要,所以疑其繁復(fù),而改竄之也。今且就各節(jié)申論之。

       “所謂誠其意”四節(jié),首節(jié)正說不自欺,方能自謙,次節(jié)反面言自欺情狀,先一正一反,說明當(dāng)慎獨(dú)之意,而后以“嚴(yán)”字惕之勉之,“曾子曰”三字,如“舜有臣五人”章,先案后斷入“孔子曰”,又如《游俠傳》先言大意,后入“太史公曰”,此文法之常也。前人改竄原文,致“曾子曰”三字橫梗其中,文理難通,遂謂曾子之意而門人記之,但引曾子此數(shù)言耳。然他人之意,如何便可據(jù)以立說?十目十手,諱言天地明神,謂己所獨(dú)知,即不啻人知,如此說“嚴(yán)”字,既不悚切,且畏人知,而不敢為惡,仍是小人之心也。弊由不知天地人神本一氣相通。夫子曰,言行,君子之所以動(dòng)天地也。一言如何便可動(dòng)天地?某之禱久矣,夫子豈常常禱祀乎?亦不過言行心術(shù),處處天理,久而天亦鑒之,故曰知我其天。帝謂文王予懷明德,帝從何而謂文王?亦只是德極其明,則心之理即天之理,無曰不顯,莫予云覯,神之格思,不可度思。夫子引以言鬼神矣。而后人反之,不過恐人求諸渺冥,不修實(shí)德,然修慝者,必畏天命。鬼神,止是陰陽之靈,隱微所思,人不知而天地知之,天地即陰陽也。敬鬼神即是畏天命,不顯亦臨,無射亦保,以此修慝,以此慎獨(dú),非世俗媚禱之說。不明天人一理,人神一氣之義,此等書何以明耶?即潤屋以喻潤身,身如何潤?孟子所謂充實(shí)之光輝,夫子曰君子黃中通理,正位居體,美在其中而暢於四支,發(fā)於事業(yè),美之至也。膵面盎背亦此意,但此身中景象,非外人所能知。曾子即人所易曉以言,故曰潤屋體胖。胖,大也,《詩》之所謂碩人,心廣之人,形神俱泰?!队洝吩凰捏w既正,膚革充盈,人之肥也,故“胖”字作豐碩解亦可。然不可執(zhí)形體以盡之,讀者當(dāng)善會(huì)。

       “瞻彼淇澳”二節(jié),“誠意”之意上四節(jié)已明,曾子恐人誤認(rèn)謂誠意便了明德之事,則夫子許多言語又作何解?故引《詩》詳悉繹之“致知、格物、誠意”等義,皆即《詩》言該括。因《詩》說到“民不能忘”,恐人疑求民之信,不是圣學(xué),且或民不能知而德已盛者,又作何說?故又引《詩》言文武以證實(shí)之,賢親樂利,只是己德已明,自然之功效,文武然,凡明明德者,何獨(dú)不然?如孔孟無文武之遇矣,而后世莫不尊親,即不忘之事也。明明德者,方為學(xué)時(shí),即并親民,無眾寡、無大小、無敢慢,不特謙能自益,而凡物理人情皆積久周知矣。達(dá)而在上,萬姓歸懷;窮而在下,教思無疆。而在上尤易見,故民不能忘,非明明德外之事。盛德至善,言明德而即以夫子“至善”二字代“明”字,以明之之功在止至善也。明德之極,亦不外止至善而深造。堯舜禹,明德之至者也,而相戒以允執(zhí)其中。夫子系艮止曰,思不出其位。曾子德幾於圣,故言之精密如此,切勿誤認(rèn)。

       “康誥曰”至“無所不用其極”一節(jié),特解夫子言德須明與明而又明之意。明字,本於前圣?!稌吩?,圣人皆能自明,克明顧諟天命,克明峻德,非具一番至誠不息之功,安能如此。曾子以誠身之學(xué),承孔子之道,覺圣學(xué)無處不當(dāng)以誠,故其言“明”字亦如此解,不但釋誠意已也。其必引三書者,“克”字、“顧諟”字、峻字,該括明德始終本末功夫在內(nèi),愚正解已明,學(xué)者身歷而次第深造,乃能知之。不然,止作文字觀,則曾子苦心隱矣!湯盤以下,止是解明而又明之義,“新”即“明”字替身?!捌埲招隆比渲斜阌姓\字在。日新不已,明乃益至,明而又明,便是自強(qiáng)不息之義,故又引“作新民”。作,振興奮發(fā)也。此即至誠無息之功,如此而后德明。德即天理。文王德與天同,故命亦新。極德,極其明,無所不用,萬事統(tǒng)於此也。后人不知德即天理,明德者,猶未必能治民,改“親民”為“新民”,未踐大學(xué)實(shí)功,而妄改圣賢可怪矣。

       “邦畿千里”至“止於信”節(jié),夫子言明明德在止至善,且申言知止之功效,而曾子標(biāo)誠意、釋明德,并不及止至善,將使人但知誠意而不知止至善?其源不清,其流不潔,意之紛紜者既多,念念而克治,愈治而愈棼,終身無定靜安時(shí),不特人畏其勞,亦且學(xué)無其本矣。故申言知止、至善之義,先喻以邦畿,萬國統(tǒng)於一尊,猶萬理歸於至善。次言人不知止則鳥之不如,后乃以文王之敬止證實(shí)之。敬兼內(nèi)外,而外本乎內(nèi),非天理純熟,此身血?dú)庵饺珶o,不能敬止也。靜而致中,漸至於大化圣神。動(dòng)而致和,自覺其耳順不逾矩。緝不息熙光明以此二字形容,穆穆之德,有實(shí)境,非虛幻也。惟至誠,故無息。而天性洋溢,有莫知其所以然者,此時(shí)已毫不待於勉強(qiáng),而猶必以敬為止者,何哉?德已造於穆穆,心即通乎帝載,不必強(qiáng)持而自然安止。身與道一,氣與天合,不言敬而自敬矣。堯舜曰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夫子欲無大過,不知老至,不敢一毫自恃,即敬之意。至於動(dòng)而泛應(yīng),從心不逾,其謙謙翼翼,亦未嘗一息忘敬,豈猶夫人之敬哉?故仁敬孝慈,在文王則不思不勉而中,在學(xué)者則小心體察而行。舉五者以該百為,明止至善功純之侯,乃能內(nèi)而緝熙,外而敬止。前人將止至善盡說向身外,令學(xué)者逐物而求,不返諸身心,放心不收,天理從何而養(yǎng)?愈廣博,愈紛亂,安得所謂至善而止之?此明德體用之學(xué),所以鮮能也。后世三教分門,互相菲薄,其實(shí)真知至善之所者,百無一二。佛道之高明者,雖知而不敢明言,廣為譬喻,儒生以為異端,而入手既錯(cuò),終生困於境物,寂守雖專,防閑雖密,無奈此心浮動(dòng),總不能渾然無欲,粹然至善。前賢以為認(rèn)賊作主,蓋既以后天之心為性,則本原已非,又所以宅心而養(yǎng)性者,不得其所,故不能希圣希天。而仲尼之上律下襲、四時(shí)錯(cuò)行、日月代明等語,俱不得其實(shí)際矣。安可不反復(fù)而明辨之?

       “子曰聽訟”一節(jié),上文言誠意而并及於明德、止至善,并親民、格致等義,皆兼及之,已無余蘊(yùn)矣。但夫子言大學(xué)之道,本末始終功效,悉具而總括之,壹是皆是修身為本。曾子又標(biāo)“誠意”為要,恐人疑為夫子“修身為本”外添設(shè),故引子言“聽訟”之義,見修身者德明。德明者,至誠之至。誠至而成己,即可成人,不誠者,皆化而為誠。蓋修身只是誠身而已。人能知誠而實(shí)踐之,身乃能修。知誠仍是知修身,即夫子使“無訟”意可以曉然。故結(jié)之曰,此謂知本。后儒未行大學(xué)實(shí)功,將夫子“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二句刪去,另補(bǔ)“格物”一章,致學(xué)圣無從致功。豈知孔子、曾子,止是教人動(dòng)靜交養(yǎng),內(nèi)外兼修,久之而立、而不惑,以至從心不逾矩,此為身修之實(shí)。自天子以至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誤解而使人必物物窮理,故不特誤己,亦將誤人。慎之!思之!前人所言,不悉辨,辨其一二,愚非力反前人,特發(fā)明圣人之實(shí),庶將來有所致力耳!

《大學(xué)恒解》之正心章第三    清代劉沅  輯注

      【原文】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

      【注釋】忿:弗粉反。 懥:敕值反。 好、樂,并去聲。

       朱子曰,忿懥,怒也。饒氏曰,忿者,怒之甚。懥者,怒之留。愚按:身謂氣質(zhì),七情亦性之用,而氣質(zhì)所困,易失其正。誠意之后,心專於善矣,而氣質(zhì)之心,感物而偏,則足以累清明之體,而道心不得其正,有所情為物役也。此言身之有欲,足以累心如此。

 

      【原文】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

      【注釋】此乃正言正心之功。心本易動(dòng),惟止至善之久而性定,則心亦不動(dòng)。凡非禮之來,見如不見,聞如未聞,不必卻之,自不能入,與誠意之待克治者,不同。曾子即易見者,以言心正之狀,非屏聰黜明,強(qiáng)制其心也。

 

      【原文】此謂修身在正其心。

      【注釋】此謂修身在復(fù)性之后,又加涵養(yǎng)至於不動(dòng)心,乃自然而正,不為氣質(zhì)所累矣。

 

        右傳之二章釋正心、修身乃知止、誠意,動(dòng)靜交養(yǎng)而不動(dòng)心也。

      【貫解】曾子謂吾言“誠意”為明德之要,而并及於明德一切功效。然則能誠意者,應(yīng)無患身不修矣。而經(jīng)言又言,修身必先正心,豈意非心乎?誠與正,又何以不同?蓋誠意之久而私偽日去,善心日增,心之所發(fā)已不患不正矣。然而心在有生以后,陽中含陰,此身秉父母而生,感天地氣化又不同,則先天純粹之性,困於氣質(zhì),已非未生以來本體。若習(xí)染再偏,則氣質(zhì)日深,義理日少,尚何以修身?故誠意者,慎其發(fā)者雖嚴(yán),而養(yǎng)其中者未至,斯義理之心,不離氣質(zhì)之累,即如不合於心而為忿懥,茍平情自反,惟求無愧於心,何難視如無有而不能?然則不得其正矣。有如恐懼,亦理不勝,欲自反而不縮,內(nèi)省多疚,乃有所恐懼,有所好樂。茍不以禮節(jié)情,則遂為所惑,沉溺其中。有如憂患,亦平生多咎,又析理未精,世情得失之見,不能渾忘,故生憂患。四者,人之常情也。以為心之用不可無,而不知?dú)赓|(zhì)之累所生,未至於純一,則此身之陰私必不能化。而四者之心,即執(zhí)滯偏任,不得其正矣。故大學(xué)之教,必由知止之久,內(nèi)養(yǎng)已純,誠意之久,發(fā)皆中節(jié),則此身純乎一元之理氣,一念之私,百骸之垢,皆蕩滌無存,而心正矣。由是忿懥四者,不必強(qiáng)制而自當(dāng)乎天理。蓋強(qiáng)制其心者,明德之本體未全,即身中之陰滓不凈,性逐情移,心為物役矣,安得為正心?正心者,其德已明,身無私垢,心自然而不動(dòng)於欲,一有所見所聞,如水投石,自不能入試觀。常人非有正心之學(xué)也,而心不在其物,則視亦不見,聽亦不聞,食亦不知其味。況正心者,天定理純,人心悉為道心,凡非禮之來,自然視如無物,如此而身有不修者乎?此謂修身在正其有覺之心,然后意之所誠,皆本於心之所含,此身動(dòng)靜語默,莫非天理之流行矣。

       愚嘗示兒輩此章,松文、椐文、椅文作而曰,柳下惠坐懷不亂,虞舜敝蹤天下,所謂心正者乎?應(yīng)之曰然。

 

      【附解】心之發(fā)動(dòng)處為意,意誠則心宜正矣。而經(jīng)又云修身在正其心,豈心外別有意哉?蓋大學(xué)之始,教人窮理以致其知,知其善矣,即於念之動(dòng)處,實(shí)好其善,實(shí)惡其惡。然止是於心之動(dòng)處,慎所獨(dú)知,至心之本體,內(nèi)含虛靈之用。虛靈之用,非可無也。但既生以后,氣質(zhì)之欲太多,茍未能知止以養(yǎng)其源,誠意以慎其動(dòng),則此身血?dú)庵?,牽引外至之緣,而心不得其正矣。心在先天,渾然者即是性,是心之本體也。既生以后,有此血?dú)庵?,即有七情之?dāng)_,而知覺運(yùn)動(dòng)之心,非復(fù)先天渾然之心,為其緣氣質(zhì)而生,故以為身有所忿懥,非心字訛為身字也。人身得天之理,本無駁雜,而身之氣以成形者,厚薄清濁迥異,所以有生、安、學(xué)、利、困勉之分,明明德者,明其先天之性而已。性,心之體。心,性之用。用不離體,故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人皆有之。體不離用,故靜存動(dòng)察,必心為之,但性本無為,而心有覺,覺則動(dòng),動(dòng)則妄,妄則偽而雜,平旦之氣,因而梏亡矣,誠意者,能制於動(dòng)而無以養(yǎng)其清明之體,則氣質(zhì)之心牽擾虛明之性,而心不正矣。心不正,身何以修?故曾子特標(biāo)明身字,見七情之偏,身所以不修,而正心之功,非徒省察克治可了,必由致中致和,久而能不動(dòng)心,然后有覺之心,悉聽命於無為之性,自然非禮之來,視如無見,聽如無聞,圣人所以清明在躬,志氣如神者,以此。此謂心正而身修也。知止誠意,孟子集義養(yǎng)氣之說在其中。先儒知十六字為圣學(xué),力持其心,久久亦能不動(dòng),然實(shí)告子之學(xué)而已。故符離喪師,安睡不動(dòng),謂為不動(dòng)心,而范 夫女,亦能不動(dòng)心,朱子覺其不安,故補(bǔ)格致傳,謂必窮究事物之理,乃可齊治均平,然明明德之功,動(dòng)靜交養(yǎng),本末交修,博學(xué)於文約之以禮,內(nèi)外一時(shí)并到,夫子告顏?zhàn)訛槿?,仁即明德,為仁即明明德。知止之功具焉。其目在視聽言?dòng),制外所以養(yǎng)中,養(yǎng)中方能制外,戒其非禮,即誠意也。致知不是事物之理,盡知只是日用倫常,一言一行,一動(dòng)一靜,必審其是非,其功則學(xué)問思辨是也。知之即誠而行之,是為篤行。行亦不但行事,由一念以及於念念,由一事以及於事事,惡則克治,善則擴(kuò)充,誠其所知而已。故致知誠意不分兩事,意即心也。而分言之則心是本體,意是發(fā)動(dòng)處。誠意者,能治其動(dòng)矣。至心之本體,欲求渾然天理,則非慎動(dòng)可了,故曾子又明正心之義。道心,理也。人心,欲也。欲此心純乎道心,無有人心,非知止誠意,漸造其極,安能復(fù)還天命之性?夫子三十而立,七十而后從心不逾,則人心莫非道心矣。心純乎理,則一念可以通於天命,而此身之美大圣神,上律下襲,因之,圣人之身,不同凡人之身,豈非由其心皆天命之理哉?前人第知心為身主,不知心有后天先天之分,孟子言耳目之官,不同於心之官,人心氣質(zhì)之靈,道心即是德性,故心正者,身然后修,知告子之不動(dòng)心,何以異於孟子,則知心之所以正,身之所以修,而天下平亦不外此。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惟圣人然后可以踐行,即此章心正身修之義。而曾子謂夫子江漢濯之,秋陽暴之,發(fā)明圣人心象亦該。此章特實(shí)踐者少,故人心、道心所由分,與其所以合,千古不明,而孔曾思孟之言,亦難以得其會(huì)通矣!識(shí)者詳之。

《大學(xué)恒解》之修身齊家章第四    清代劉沅 輯注

       【原文】所謂齊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親愛而辟焉,之其所賤惡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者,天下鮮矣。

       【注釋】辟:讀為僻,惡而之惡。  敖、好,并去聲。

        朱子曰,人謂眾人。之,猶於也。辟,猶偏也。身修則自反無惡矣,而施之於人,自恃無過,好惡已陷於偏,故歷言五者之情,以見知好、知惡之難如此。

 

       【原文】故諺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惡,莫知其苗之碩?!?/b>

       【注釋】苗:榖之始生者。引諺以明辟之,為害不察其惡,故偏好竟忘其美。故偏惡類此,則身不修,故下文直指之。

 

       【原文】此謂身不修,不可以齊其家。

       【注釋】承上莫知而言,好惡一偏,身即不修,不可以誠正自恃也。

 

        右傳之三章,釋修身、齊家。

 

       【貫解】上文言修身在正其心,則正心之后,身可以修矣。而經(jīng)言齊家必先修身,似正心之外,猶有修身之功,不可以不釋也。所謂齊家在修其身者,非正心之后,身猶不修,特心雖正矣,而心之見於好惡者,或自恃其正,而不加察,則必有偏,而身因以不修。夫正心者,當(dāng)好而好,當(dāng)惡而惡,一家宜其勸善而懲惡矣。而未必然者,自以為好惡之當(dāng),而實(shí)已偏於好惡。故身即不修,家即不能齊。如一家之中宜親愛者,多矣。然親之愛之,并其言行之失,皆姑息優(yōu)容則辟矣。亦有素行不端,勸懲無術(shù),為所賤惡者,然茍率德該行,固當(dāng)不念舊惡,即或一端可嘉,亦應(yīng)略短取長,而或不然,則於其所賤惡而辟焉。若夫父母兄長之屬,所宜畏敬也,然事之以道非義,不為有過,則幾諫多方,關(guān)弓則垂涕而道。若一於畏敬阿順,反為不孝不弟,而或又多辟焉。至於貧病孤寡,一家之當(dāng)哀矜者,常有,然體恤雖周,功過宜明,茍因其可哀可矜,而優(yōu)容長惡,則又辟矣。奴婢妻子之屬,不必定將以禮貌,若敖惰之者,然分雖卑而情許自陳,人雖微而言有可采,不可一概敖惰置之也。而或又敖惰而辟焉,夫然則雖好所當(dāng)好,家人不服其善善之公,惡所當(dāng)惡,家人不以為罰惡之明,非好惡之難,好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者,天下誠鮮矣!故諺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惡,莫知其苗之碩,知子莫若父,而偏於所好則但知其美,不知其惡。凡好不知惡者,類如此。苗之碩亦易知也,而責(zé)備之過則不知其美,非惡而似惡,凡惡不知美者,亦如斯。好惡之辟,是非顛倒如是,家何以齊?此謂身不修,不可以齊其家也。知家不齊故,則修身者,可弗於好惡加慎歟?

 

       【附解】正心后身已修矣,但圣人之學(xué),一節(jié)密似一節(jié),一年深似一年,未嘗以自身已修稍疎於一息也。況天理人欲,介在毫芒,而情之動(dòng)而為好惡者,尤當(dāng)精義入神乃為全德,故即人情之易偏,以明其概,承上文正心修身說來,則已修身矣。其於親愛五者,好惡自必當(dāng)理,而毫發(fā)之偏,便成人欲,故曾子特釋之。一家之中,不能皆賢,亦不能皆不肖,若非好知其惡,惡知其美,非失之太嚴(yán),即失之太寬,非失之太包荒,即失之太分明。故此章“辟”字較前章“不得其正”更深一層,身已修而不自滿足,一念必謹(jǐn),無時(shí)不敬,以仁以義,感化一家,誼美恩明,久久乃成一室太和之象。古今不少明人,而家不易齊,然后知曾子之言密也。要識(shí)得身與家交關(guān)處,全在“好”、“惡”二字,刻刻省察,刻刻審量,施無不當(dāng),情得其平,則至公至明。修身即是齊家之理,此豈不知大學(xué)之道者所能哉?舊解多混入正心章,今正明之。


《大學(xué)恒解》之齊家治國第五   清代劉沅 輯注

       【原文】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於國。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長也;慈者,所以使眾也。

       【注釋】家非不可教,身不修則欲教而不可。不出家而成教於國,即一家而教,國之理已裕。人,國人也?!靶⒌艽取比洌云鋵?shí)。

 

       【原文】《康誥》曰:“如保赤子?!毙恼\求之,雖不中,不遠(yuǎn)矣。未有學(xué)養(yǎng)子而后嫁者也。

       【注釋】申言“孝弟慈”三者,必盡其誠而后可以教家。引書而釋之,即慈可以知孝弟矣。

 

       【原文】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一人貪戾,一國作亂。其機(jī)如此。此謂一言僨事,一人定國。

       【注釋】僨:音奮。

        朱子曰,一人謂君也。機(jī):發(fā)動(dòng)所由也。僨:敗也。承上言誠孝弟慈,則仁讓矣,國即化之,否則貪戾而國亦作亂。蓋家國相應(yīng)之機(jī)如此。故古人謂一言可以僨事,一人可以定國,而成教於家者,其身不可不端,如下文所云也。

 

       【原文】堯舜帥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帥天下以暴,而民從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是故君子有諸己,而后求諸人,無諸己,而后非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

       【注釋】好:去聲。

        承上文“機(jī)”字言帥天下之仁暴異而民之從亦異,是以君子反求其身,不敢徒以責(zé)人。藏身者恕,謂孝弟慈實(shí)踐於身,恕以待人也。喻:曉也。

 

       【原文】故治國在齊其家。

       【注釋】本身以齊家,而喻於一家即可喻於一國,故經(jīng)文云然。

 

       【原文】《詩》云:“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币似浼胰?,而后可以教國人。

       【注釋】夭:平聲。蓁:音臻。

        上文言修身而本誠恕以行,故教家即可治國。第家之難齊,首在婦人,次惟兄弟,故又引《詩》而詠嘆之,使人自領(lǐng)。

 

       【原文】《詩》云:“宜兄宜弟?!币诵忠说?,而后可以教國人。

       【注釋】宜兄弟之道,恩義兩盡而已。然能宜者,有幾?

 

       【原文】《詩》云:“其儀不忒,正是四國?!逼錇楦缸有值茏惴?,而后民法之也。

       【注釋】忒:差也。儀不忒:純乎禮度也?!案缸有值茏惴ā彼撜邚V,蓋三詩之意各有所主,而曾子引之,則欲人慎於夫婦、兄弟之間而自盡其可法,詠嘆無窮之旨,其亦以詞有難盡者歟?

 

       【原文】此謂治國在齊其家。

       【注釋】承上三詩言無所不宜,可以為法,斯家齊而國亦治,此謂治國在齊其家,非空言家國相通而已。

 

        右傳之四章,釋齊家、治國。

 

       【貫解】經(jīng)文所謂治國在齊其家者,何哉?家者,一國之準(zhǔn)也。茍其人身范不端,其家尚不可教,而能教一國之人者,無之。是故君子不出家庭而所以教國之理,已自一家成之,非強(qiáng)也。家之中有親,孝所以事親,而推之於國,即所以事君而忠者也。家之中有兄弟,所以事兄而推之於國,即所以事長而順者也。家之中有幼,慈所以撫幼而推之於國,即所以使眾而惠者也。是三者,皆一家之事,而一國之事即在是。欲成教於國者,豈外家而求哉?但孝弟慈之事無窮,貴實(shí)心行之,懇惻周至,而后可以教家。試即慈幼一事言之,《康誥》曰,保民,如保赤子。夫民與赤子相遠(yuǎn)矣,且民情可見而赤子無知,以無知之赤子,欲得其情,固已非易。乃保赤子者,心誠求之以慈、愛之衷,盡撫摸之道,雖未必悉中,然於赤子所懷不遠(yuǎn)矣。所以者何?慈愛出於至誠,雖無知之人,亦可洽其懷抱。天下之人,固未有學(xué)養(yǎng)子而后嫁者也,其愛真則其術(shù)悉是,故書言保民如之,則國自可治。慈者,所以使眾,不即此而可知乎?而孝弟亦可類推矣。齊家者,果於孝弟慈之道,心誠求之,則愛無不周,而一家可以仁矣,將見一國即興於仁敬無不至。而一家可以讓矣,將見一國即興於讓。如其不然,則不誠於仁必貪,不誠於敬必戾。一家如此,一國化之,亦必作亂。蓋事著於此而應(yīng)捷於彼,其機(jī)如此,此古人所以謂一言可以僨事,一人可以定國,正為其感應(yīng)之速,不容毫發(fā)茍也。不然而何至一言即僨乎事?一人遽定乎國哉?觀之往昔,堯舜帥天下,有國者也,其帥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帥天下,亦有國者也,其帥之以暴,而民從之。夫桀紂即不仁,其帥天下豈不以仁令之哉?因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是故君子之動(dòng)民以實(shí)不以文,雖己有求人,非人有責(zé),然必孝弟慈之道,實(shí)有諸己而后令國人以善,不孝不弟不慈之事,實(shí)無諸己而后責(zé)國人以不善,於己則惟恐有失,於人則不遽相繩,所謂恕也。若所藏乎身者不恕,而能使國人喻其意,自古無之。故治國者,在本身以齊家,不當(dāng)遽求諸國,不觀之《詩》乎?《詩》云:“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狈蚣抑铍y化者,婦人也。古之王者,莫不正身修德,資於賢配,故女子能宜其家人,而后正位乎內(nèi),正位乎外,可以教國人也。不特此也,夫婦為人倫之始,而手足實(shí)父母之遺?!对姟吩疲骸耙诵忠说??!狈蛐值懿槐亟再t,好惡安能一致?能宜者,則必恩義兼盡,誠悃素孚,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國人也。然婦人兄弟俱宜,而有家者,修身之學(xué)未至,言行動(dòng)靜稍有瑕疵,父子兄弟即得而指摘之?!对姟吩疲骸捌鋬x不忒,正是四國?!狈騼x之不忒,非為欲人取法而然也,即父子兄弟,亦未必皆賢,然而我之儀可以為法,即父子兄弟不盡法我,而我自足為法。一國之人,近者信從,遠(yuǎn)者向慕,其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也?!对姟费灾x如此,此謂治國在能齊其家。觀於三詩所云,則非但自謂身修,即可齊家而治國也。

 

       【附解】大學(xué)之道,以修身為本,身修則家可齊矣,雖然齊家之難,非但吾身不修之難,即自身無愧而一家之中,長幼內(nèi)外,賢否不一,嗜好各異,齊其不齊者,以歸於齊,必本誠以行恕仁讓,交孚而后可治。國之道多端,然其要,不過以誠相孚,以恕相體而已。孝弟慈者,人心之公理,而齊家之大端,一家如是,一國如是,則齊矣、治矣。三者,本家國共有之理,但當(dāng)以誠行之,乃能各盡其道,故首節(jié)懸空指出家國相通之理,次節(jié)引書指出誠字,蓋能心誠求之,則無不可事之父兄,亦無不可教之子弟。而仁讓自然相孚仁也、讓也。雖至疏逖之人,無不可感化,而一國之興仁興讓,又何疑焉?其機(jī)如此。言相應(yīng)之速,一言僨事二句,古語正謂機(jī)之所動(dòng),不可稍忽也。家庭骨肉之際,素志相契,而一言啟釁隙之媒,未必其人之非。賢者,睢麟官禮之治端,自宮闈而天下,仰神明之德,何待賞罰之密,而后能然。此節(jié)承誠求說來,極言其感應(yīng)之速,舊說欠明,保民如保赤子,是慈者,所以使眾之明徵而孝弟可知,獨(dú)以慈言,誠求者,人情慈幼之誠,每倍於父母,故即此形容之,虞舜之孝也,惟知有父母,故棄天下如敝蹤,亦惟知愛弟,雖象日欲殺兄而渾忘,如此之誠孝弟,始為克盡,而天下有不聞風(fēng)感嘆者乎?其機(jī)如此。直應(yīng)轉(zhuǎn)首節(jié)其家不可教二句,惟其理本無二,是以機(jī)為甚速,恕字已藏在此節(jié)內(nèi),下文始點(diǎn)出耳。治國者,本有求人,非人之責(zé),但道宜自修,不誠於孝弟慈不可也。謂己能誠而遂責(zé)人之從,亦不可也。故必以恕行之,結(jié)之曰,故治國在齊其家。大義已明,但家之不齊,每由於婦人與兄弟,必皆有以宜之,欲其皆宜而已。言行心術(shù),不足為父子兄弟法,則家亦難齊。引詩而反復(fù)詠嘆之,蓋以婦人兄弟之宜為甚難,父子兄弟足法為非易,修身而從事於此者,乃能深知其情事,古今來,家庭之間不修身者,不足道矣。而能修其身,家人婦子純乎仁讓者,亦不多,得曾子三言而后可以云云,詠嘆流連,所望於天下后世者,深矣!足法,足字最當(dāng)玩,自古圣人,如堯兄舜弟盜跖之類,其兄弟何嘗法之,而圣人自足為法,故天下亦法之,但自返必誠必恕,不可謂我已足法耳抑。愚嘗言:古人禮樂,不可斯須去身。心性之學(xué),無人不講,故知天倫之重者多,雖賢否未必一致,然涵濡變化,君親師之教化有以裁成之,則不肖之徒,亦多革面。后世禮樂衰微,天良日薄,如蘇季多金漢高伯仲不復(fù)知此章為何說矣。有志治國者,若不從大學(xué)之道,又烏知家人婦子間,有禮樂教化之事哉?講章多以曲說,晦本義,今特疏之,始不負(fù)曾子苦口婆心耳。


治國平天下第六     清代劉沅輯注

       【原文】所謂平天下在治其國者: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

       【注釋】長:讀上聲。弟:去聲。 倍與背同。 絜:胡結(jié)反。

        老老、長長,自愛敬其親長,興感動(dòng)奮發(fā)。幼而無父曰孤。不倍,親愛之絜度也。矩,匠人為方之器。承上章治國而言,一國之人心即天下之人心,但天下較國廣遠(yuǎn),風(fēng)土人情不一,必以同然之理,揆不一之情狀,如以矩度木而成器也。

 

       【原文】所惡於上,毋以使下;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所惡於前,毋以先后;所惡於后,毋以從前;所惡於右,毋以交於左;所惡於左,毋以交於右。此之謂絜矩之道。

       【注釋】惡、先:并去聲。

        天下之人情風(fēng)俗不一,必絜其好惡,以理斷之,適得其平。絜矩不外好惡,而惡尤易見其真。矩?zé)o定而絜有定,故即上下、前后、左右,以形其狀,此之謂者,言必如是而后為盡善也。

 

       【原文】《詩》云:“樂只君子,民之父母?!泵裰煤弥?,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对姟吩疲骸肮?jié)彼南山,維石巖巖。赫赫師尹,民具而瞻?!庇袊卟豢梢圆簧?,辟則為天下僇亦。

       【注釋】樂:音洛。只:音紙。 好、惡:并去聲,下并同。 節(jié):讀為截。 辟:讀為僻。 僇:與戮同。

        只語助辭。節(jié)喻其高。巖巖喻其危。師尹,周大師尹氏。具,俱也。辟,偏也。申言絜矩之道,在於以民之好惡為好惡。天下之大,風(fēng)氣異齊,民生異俗,而好安全、惡危亂,同也。如父母之愛子,必同其好惡而又不失乎中正,則民亦父母之,否則徒以威民,不公好惡。如尹氏所為,則必為天下大僇。甚言不絜矩之不可也。

 

       【原文】《詩》云:“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儀監(jiān)于殷,峻命不易?!钡赖帽妱t得國,失眾則失國。

       【注釋】喪:去聲。儀:《詩》作宜。 峻:《詩》作駿。 易:去聲。

        朱子曰,師,眾也。配,對(duì)也。監(jiān),視也。峻,大也。不易,言難也。引《詩》以明上文之意。配帝之德,由於公好惡;喪師之故,由於辟好惡。是故民心即帝命所憑,得失之分、天下之平否,視之矣。儀宜同。道,言也。

 

       【原文】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財(cái),有財(cái)此有用。

       【注釋】承上言絜矩必本於明德,是以君子必先慎德。德慎而民歸之,版圖式廓,財(cái)用充盈,言平天下之實(shí)如此也。

 

       【原文】德者本也,財(cái)者末也。外本內(nèi)末,爭(zhēng)民施奪。是故財(cái)聚則民散,財(cái)散則民聚。

       【注釋】慎德以絜矩而民歸財(cái)足,乃自然之效也。然君子則惟知有德,非先有求財(cái)用之想也??秩瞬徊欤侍厣昝鞅灸?,而深著其爭(zhēng)奪之害,戒人不可聚財(cái)。

 

       【原文】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注釋】悖:布內(nèi)反。

        引古語以證之。悖,逆也。言且不可悖,而況財(cái)貨乎?故財(cái)聚即爭(zhēng)民施奪也。

 

                【原文】《康誥》曰:“惟命不于常。”道善則得之,不善則失之矣。

               【注釋】道,言也。內(nèi)本外末為善,否為不善。善不善,而天命得失分焉。君子所以必先慎德,而不以財(cái)為務(wù)。

 

       【原文】《楚書》曰:“楚國無以為寶,惟善以為寶。”舅犯曰:“亡人無以為寶,仁親以為寶?!?/b>

       【注釋】朱子曰,楚書,楚語。舅犯,晉文公之舅狐偃,字子犯。亡人,文公時(shí),為公子出亡在外,事見《檀弓》?!冻费詫氂癫蝗鐚毶疲朔秆詫殗蝗鐚毴视H,引以明不寶財(cái)用而寶善與仁,二節(jié)承上引起下文用人也。

 

       【原文】《秦誓》曰:“若有一個(gè)臣,斷斷兮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彥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孫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媢嫉以惡之;人之彥圣,而違之俾不通;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

       【注釋】朱子曰,秦誓,周書。斷斷,誠一之貌。彥,美士也。圣,通明也。尚,庶幾也。媢,忌違拂戾也。殆,危也。君子自慎其德,尤必用有德之人。天下非一人所能平也,故引《秦誓》以言有德、無德者之情狀,起下文好惡。

 

       【原文】唯仁人放流之,迸諸四夷,不與同中國。此謂唯仁人為能愛人,能惡人。

       【注釋】好善惡惡,民之公心也。絜矩之而去小人,以安君子,民心乃悅。迸,猶逐也。放,安置之。流,則逐而不反。仁人,即慎德之君子。末三句,古語也。

 

       【原文】見賢而不能舉,舉而不能先,命也;見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遠(yuǎn),過也。

       【注釋】過:去聲。命:當(dāng)作慢。

        承上而反言之,好善不能用惡,惡不能去,是不能絜矩。由不能慎德仁人則至明且至斷也。

 

       【原文】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是謂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

       【注釋】菑:古災(zāi)字。夫:音扶。

        拂,逆也。又言好惡反乎民心者,必害身,以見仁人之好惡當(dāng)法。

 

       【原文】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

       【注釋】大道,好善惡惡之道也。忠,盡心愛敬。信,至誠倚任。驕泰者,反此得得賢人也。

 

       【原文】生財(cái)有大道,生之者眾,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則財(cái)恒足矣。

       【注釋】上文言好德不好財(cái),好賢惡不肖。平天下之事已詳。然財(cái)者,生人之命。平天下者,不為一己聚財(cái),豈可不與天下生財(cái)?但生財(cái)自有大道,而非聚財(cái)比耳。故特詳之。眾寡疾舒,要在隨時(shí)立制,民生永賴,不失圣人之意,而得中正之宜,惟有德者能之。

 

       【原文】仁者以財(cái)發(fā)身,不仁者以身發(fā)財(cái)。

       【注釋】申言生財(cái)大道,惟仁者能之。不仁者,反是。財(cái)發(fā)身,財(cái)散而身安。身發(fā)財(cái),財(cái)聚而身亡。即上文而甚言其害也。

 

       【原文】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也。未有好義,其事不終者也。未有府庫財(cái),非其財(cái)者也。

       【注釋】又言藏富於民,未嘗無財(cái),而仁洽於民,民皆勇義。故內(nèi)本外末者,非不必用財(cái),而空言平天下也。一理也。上愛下則為仁,下愛上則為義。

 

       【原文】孟獻(xiàn)子曰:“畜馬乘,不察於雞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斂之臣。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贝酥^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

       【注釋】畜:計(jì)六反。乘、斂:并去聲。

        朱子曰,孟獻(xiàn)子,魯大夫仲孫蔑。畜馬乘,士初試為大夫者也。伐冰之家,卿大夫以上,喪祭用冰者。百乘之家,有采地者也。引此以明好義有財(cái)之意。有國者,以天下為家,能好仁以惠下,則民皆忠義。百姓足而君自足,何事任用匪人營利為也?盜臣損己,聚斂剝民,故寧有此無彼。

 

       【原文】長國家而務(wù)財(cái)用者,必自小人矣。彼為善之,小人之使為國家,菑害并至。雖有善者,亦無如之何矣!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

       【注釋】長:上聲。

        申言聚斂臣之害。見好賢、惡不肖,同民好惡,而國亦安。懲小人之害,則必以義為利。而忠信好賢,斯絜矩之道乃盡善也。

 

           右傳之五章,釋治國、平天下。

        凡傳五章,推明孔子之意,而始於“誠意”,蓋誠意而后可以進(jìn)德。誠其所知之善,而體之於身,則德明而人亦應(yīng)之。“正心”以下,又自其謹(jǐn)於已誠之后者言之,功益密而設(shè)施益宏,其道所以大也。

 

       【貫解】經(jīng)文所謂平天下在治其國者,何哉?天下雖大,一國人之所積而推也。民猶是民,則心無二心,特患治國者,一國之人,且無以得其情,則天下又何論也?誠能以孝弟慈之道治國,以誠以恕,則上方老老而民已興孝,上方長長而民已興弟,上方恤孤而民已不倍。感應(yīng)之機(jī),不爽毫發(fā)。如此天下之大,其人倫日用,道不外此。而風(fēng)土民情,異宜異俗,必審慎周至,不必盡革其舊,無不咸協(xié)於中,是以君子以人心同然之理為矩絜度天下,務(wù)使之各得其平,而道斯起也。何謂絜矩?人情是非之良,惟見於惡者為最真,試即惡以言之,不合乎理者,人心所同忿也。所慮者,施諸於己則明,施諸於人則昧。絜矩者,以己度人,無處不得其平。如所惡於上我者,非理凌虐之類,則毋以使下;所惡於下我者,欺偽不恭之類,則毋以事上;所惡於前我者,壞法貽害之類,則毋以先后;所惡於后我者,侵越不恭之類,則毋以從前;所惡於右之礙左,則毋以交於左;所惡於左之妨右,則毋以交於右。要使身之所處,上下四旁,各得其平,此之謂絜矩之道。即所惡而所好可知矣。天下雖大,民情豈能外好惡哉?《詩》云:“樂只君子,民之父母?!狈蚓右?,而何以父母之?蓋以其能絜民之好惡。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也。平天下者,以己之好惡,絜民之好惡,則雖殊方異俗,皆有以安全養(yǎng)教之民,志洽而民風(fēng)亦漸轉(zhuǎn)移,平天下矣。否則,不特難平天下,亦無以保其身。節(jié)南山之詩曰:“節(jié)彼南山,維石巖巖。赫赫師尹,民具而瞻?!痹娙舜桃现黄蕉^其必危。有國者,知具瞻之義,則知臨民不可不慎,茍不能絜矩而辟於好惡,則必為天下僇矣。天下者,積眾而成,至於為僇,則國於何有?故文王之詩云,殷之未喪師,其德克配上帝,而其后遂至為僇。有國者,儀監(jiān)于殷,峻命不易。蓋言殷未喪師之時(shí),能絜矩而得眾,其后不能絜矩而失眾。凡有天下者之得國、失國,胥視諸此矣。是故君子知絜矩之大端,無過好惡。好惡之能同民,必由明德。先慎乎德,以為平天下之本。蓋德者,民心之公理。故有德者,民皆好之而有人。有人則四海為家,此有土。有土則正供無盡,此有財(cái)。有財(cái)則府庫不匱,此有用。一有則無不肖,絜矩之道,豈不原於慎德哉?乃或以為財(cái)用,民生所利賴,有天下者,必有財(cái)而后可聚人,不知君子之慎德,初未嘗有得財(cái)之想也,特有德而效自如斯。若以財(cái)用為重,則非所以慎德。蓋德者本也,財(cái)者末也。平天下者,非無財(cái)之患而無德之難。茍外本內(nèi)末,以財(cái)為重,則民亦務(wù)財(cái),不知向道,是爭(zhēng)斗其民,而施以劫奪之事,是故財(cái)聚則民必散,財(cái)散則民必聚。此盛彼衰,自然之理也。古人有言:言之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貨之悖而入者,亦悖而出。誠以天下之所爭(zhēng)在財(cái),人主不可更以爭(zhēng)導(dǎo)之?!犊嫡a》曰:“惟命不于常。”蓋言內(nèi)本外末,而善則得天命,否則不善而失天命。天命之得失,視乎重德與重財(cái)。有天下者,其可不慎哉?此意也不特慎德者知之,即常人亦有能言之。《楚書》曰:“楚國無以為寶,惟善以為寶?!鄙w言有財(cái)用不如寶善人也。舅犯有言,亡人無以為寶,仁親以為寶,蓋言得國而有土,不如仁親也。平天下者,不寶財(cái)用而寶賢臣,賢者有德,仁即德也。此二節(jié)承上起下,蓋內(nèi)本外末,固必由慎德。而有德之君,尤需有德之臣。臣之有德無德,不易辨也,惟《秦誓》言之甚明?!肚厥摹吩唬骸叭粲幸粋€(gè)臣,斷斷兮若無他技者,然其心則休休焉,其如有容焉?!庇腥葜疇钊艉??人之有技也,若己有之,惟恐用之不盡其才。於人之彥圣也,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蓋其心實(shí)有見善。如不及之誠,故休休容善。若此以能保我子孫黎民,人主用之,尚亦有利哉!若夫人之有技,而媢嫉以惡之,人之彥圣而違之俾不通,此其人蓋私意充塞,與善為仇,實(shí)不能容他人之善也。若或用之,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此書於賢不肖,曲盡其情狀。夫好賢、惡不肖,固天下人之公心也。而小人尤易敗德,非慎德者不能辨別,惟仁人知媢嫉之人,專利誤國,迸諸四夷,不與同中國。古人有言,能愛賢人,必能惡惡人,此之謂也。好民之所好,惡民之所惡,安得不於賢、不肖慎之?彼世之人,或見賢矣,而不能舉,即或舉矣,而不能先,則為好善不勇而命也。見不善矣,而不能退,即或退矣,而不能遠(yuǎn),則為惡,惡不嚴(yán)而過也。民所好者賢,所惡者不肖。不以仁人為法,而任情用舍,甚至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則賢不肖顛倒,是謂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以其不同民之欲也。是故慎德之君子,有用人之大道,必盡其忠信而篤其信任,任賢勿貳,去邪勿疑,則得人以共平天下。反此而驕泰自恣,則賢人解體,宵小干進(jìn),失用人之道而召亂。然則內(nèi)本外末,豈不貴能好賢惡惡哉?君有德,臣有德,而有人有土,有財(cái)有用,更復(fù)何疑?雖然財(cái)不自生也,慎德之君子雖不重財(cái)用,而未嘗不為天下生財(cái)。特其生財(cái)自有大道,非如無德者之聚財(cái)耳。其道維何?天地之生財(cái)無盡,然不能不賴於人功,必也生之者眾。自三農(nóng)生九谷,以及園圃虞衡藪牧之屬,皆為之經(jīng)制而各使之盡其力,由是為之節(jié)度,自宮府膳修以及百官癝祿,民間饔飧,悉無得侈靡,以恣口腹,食之者又寡,財(cái)出於天地,時(shí)不可違,工亦不可緩,在為上者,有以導(dǎo)之,必也為之者疾。自耕耨種植,以迄百工造作,毋得失天之時(shí),違地之利,而財(cái)乃可以日生,用之者又舒,君上清心寡欲,檢薄自持,而由是制為禮度,自朝廟以及於里巷,各有其分,各有其節(jié),無或糜費(fèi)奢蕩,以違禁令。如是本末交修,源流備飭,則財(cái)恒足矣。是故仁者非不用財(cái),第其以一人養(yǎng)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生財(cái)有道,天下豐美,而身安於泰山,是為以財(cái)發(fā)身。不仁者,不知內(nèi)本竭天下以自奉,不復(fù)計(jì)萬民之身家,生財(cái)無道,貪婪聚怨,而身危於壘卵,是為以身發(fā)財(cái)。然則生財(cái)之大道,君固仁愛天下,而后然非為己也。然君民一體,未有上好仁以惠其下,而下不好義,以敬其上者也。民既好義,則愛君如己,視君事如己事,未有好義,其事不終者也。終君之事,則必報(bào)君之仁,而惟正之供,媚茲之誠,凡可以謀君之安者,無所不至。未有府庫財(cái),非其財(cái)者也。平天下者,誠有仁天下之心,何患無財(cái)哉?昔孟獻(xiàn)子有言:財(cái)者,天下之所同,欲不宜專私於己。如畜馬乘矣,則不察於雞豚,至伐冰之家,則不畜牛羊,蓋受祿愈厚,則視利益宜輕。況百乘之家,豈可畜聚斂之臣乎?蓋聚斂之臣,剝民以自肥,罔顧民瘼,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盜臣不過獲己之財(cái)而已,聚斂之臣則朘民脂膏,為害非淺。獻(xiàn)子之言如此。此謂國不以專利為利,以民皆好義為利也。慎德之君,所以必用有德之臣,正為其同此仁民之心。若盜臣,一不加察而誤用,則必致亂。后來長國家而務(wù)財(cái)用者,必自聚斂之小人導(dǎo)之矣。彼有天下者,不知其為惡而善之使佐國家,不知小人之使為國家,惟知重財(cái)不恤民生,必至上干天怒,下結(jié)人怨,迨天菑人害并至,雖有善者,亦無如之何矣!聚斂之臣,為禍如此。此謂國不以好利為利,以好義為利也。平天下者,慎德以為好惡之原,好民所好,惡民所惡,而又得賢臣助之,則小人不得售其欺,天下皆得享其利。絜矩之道全,而平天下之化洽矣!

 

       【附解】自古至周,諸侯皆各君其國,各子其民,特禮樂征伐統(tǒng)於天子。天子所治,特畿內(nèi)耳,故曾子言治國而又言平天下。且治國之理,固即平天下之理。然國近而天下遠(yuǎn),國隘而天下廣,風(fēng)土人情,美惡異狀,非仁至義盡,具有時(shí)中之德,不能咸協(xié)其宜,故有絜矩之道。絜矩只是一個(gè)“平”字,平之云者,非但以有德便可施化,必審其物,宜與其民俗,可因可革,變化多方,使民服教,畏神而無驟,革強(qiáng)致之跡,所謂以善養(yǎng)人。日遷善而不知,此中妙用,難以言盡,故以上下四旁繪之,所以絜矩不過同民好惡。但民之好惡,亦未必皆當(dāng),惟人情是非之天良見於惡者,恒真,故以所惡言矩??鬃硬挥鹗┲x如斯,而以上下四旁喻天下,事勢(shì)之不同,下乃承出好惡同民,得則為父母,失則為僇辱。三引《詩》而釋之,以致其丁寧,然大學(xué)之道,本明德為推,能治國者,已是能明德者,何至平天下而又不公其好惡?特恐不慎耳。堯舜禹相戒以“危微”,孔子自言“無大過”,即此“慎”字意。能明德矣,而一息不慎,則德亦昏,好惡之本已失,故承之曰“君子先慎乎德”,此一句中該括前數(shù)章在內(nèi),因已言,故不復(fù)贅。有德此有人,民皆父母之之謂。有人此有土,得眾則得國之謂。又推其效於財(cái)用,蓋財(cái)用者,天下之所恃以生聚也。但本慎德而有之,則為自然之財(cái),而民心所歸,天地亦呈其美利。不慎德而務(wù)之,則為橫征之財(cái),而民心所忿,國家亦危如累卵。此最理欲關(guān)頭,興亡圭臬。故下文緊接“德者本也,財(cái)者末也。外本內(nèi)末,爭(zhēng)民施奪?!币灾浯蠼??!柏?cái)聚”節(jié)與“爭(zhēng)民”句連為一節(jié),詞義較明?!柏涖!币还?jié),引成語以實(shí)“爭(zhēng)民施奪”之義,兩“是故”語氣相承各別,舊解多混。引《康誥》而惕以天命,與上文引“峻命”意神廻氣合。引《楚書》、舅犯,言二人且知內(nèi)本之意,況慎德之君子?只是足上文之意耳?!扒厥摹币韵?,乃以好賢、惡不肖言用人之道。蓋好惡同民,事非一端,而好善惡惡,尤民心所同。夫子言舉直錯(cuò)枉則民服,人主以任賢為第一要。好惡之得失,而民命國脈安危分焉。故特引《秦誓》之言顯著美惡情狀,而言惟仁人始能用賢去不肖。仁人即慎德之君子也。自其修己言,則曰慎德。自其愛人言,則曰仁人。用賢不勇,去不肖不嚴(yán),即不得為仁人。好民所惡,惡民所好,則為拂人之性。身心受菑,而以忠信驕泰結(jié)明用人之道,如此則好惡同民,而君臣同德,天下平矣。“是故”二字,緊承用人說,舊解支離忠信,非慎德不能驕泰,即慎德之反用人之大道,亦由慎德而出。語雖不同,義實(shí)無二,道理至此已明。因上文言“內(nèi)本外末”,恐人疑平天下者不須財(cái),則於理不合,故特補(bǔ)出生財(cái)之大道。而言仁者,為民生財(cái),曲盡其道,特不私財(cái)於己耳?!吧娛彻选彼木?,該括《周禮》全部,朱注引呂氏言,已得其大要,但時(shí)勢(shì)不同,要在隨時(shí)處中,不拘一格。呂氏微有掛漏,故弗述之,言生財(cái)而以仁者,言明生財(cái)乃仁民之意。而上仁下即義,亦不患無財(cái),然則內(nèi)本外末,非置財(cái)用於不計(jì),乃公財(cái)於天下,即以德仁民之實(shí)事。上不好利,下必好義,好義則民財(cái)皆君之財(cái)。從其有財(cái)之后,而溯其原由,君子以義感民,利即在其中。似以義為利,非君子。果以義為利也,引獻(xiàn)子言,以明有國不可用聚斂之臣,以有國本不必憂貧,而但當(dāng)好義?!伴L國家”節(jié)乃言聚斂臣之害,以見以利為利之?dāng)嗖豢?,甚言聚斂之弊,而戒用小人,與上文用人意本一串,且繳歸慎德節(jié),非剖理財(cái)、用人為兩事也?!洞髮W(xué)》一書,次第相銜,齊家治國矣,何患不能平天下?天下非可以一隅之見概諸六合,故特言“有絜矩之道”。“絜矩”二字,是曾子特為此名,緣圣人經(jīng)世物理,隨時(shí)處中,有許多妙用,不可一概而論,故特為此名義。夫子不逾矩,即此也。絜矩在同民好惡,本於慎德,尤必用慎德之臣。慎德必不重財(cái),聚斂則非慎德。義一貫而語須次及耳?!靶篑R乘、伐冰之家”四句,引起“不畜、聚斂”二句,“彼為善之”即外本內(nèi)末之人,前后仍是一意。全章文字雖多,只是絜矩同民。朱子曰:“務(wù)在與民同好惡,而不專其利。”是也。同民好惡,所該者廣,不專利,其大者。用賢去不肖,亦只是同民好惡。舊解不分明,甚以理財(cái)、用人硬分兩段,尤非。前人之當(dāng)辨論者多,茲不具贅,第就正文語義,釋之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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