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王國在立國的228年（698—926年）間，正值唐朝文學藝術大放異彩的輝煌時期。渤海王國在締造“海東盛國”的過程中，大量借鑒中央王朝的文化，也培養(yǎng)出自己文學藝術的鮮花。詩歌創(chuàng)作亦是其中的主要組成部分?？上Р澈Ｍ鯂脑娮鲊鴥仁芳淹耆лd，僅在日本古代文獻《經國集》、《文華秀麗集》、《續(xù)日本紀》中有所收錄，但數量已不足十首了。

    渤海王國的詩歌創(chuàng)作大體上可分為兩個時期：自建國至簡王（815年）為前期，創(chuàng)作中模仿唐詩的痕跡明顯。自宣王（818年）至渤海亡國為后期，是渤海王國詩歌創(chuàng)作的繁盛期。

    前期詩人中，楊泰師官至歸德將軍。貞元十一年（795年）泰師出使日本，夜聞鄰女搗衣聲，引發(fā)思鄉(xiāng)之情，遂作《夜聽搗衣詩》一首。詩為歌行體七言古風，顯然受到李白《搗衣篇》詩的影響，十二韻中，語言生動直白，感情真摯細膩，突破了以往此類題材作品多為閨怨意象的傳統，使其與《搗衣篇》一樣，明顯區(qū)別于六朝時期的同類作品，代表了渤海前期樂府詩的成就。楊泰師的另一首傳世詩為《奉和紀朝臣公詠雪》，詩云：“昨夜龍云上，今朝鶴雪新。只看花發(fā)樹，不聽鳥驚春?；赜耙缮衽?，高歌似郢人。幽蘭難可斷，更欲效而顰。”用典準確，文筆清新，具備了很強的藝術感染力，同樣是一篇佳作。王孝廉仕于僖王之世，為渤海前期詩壇的代表人物，作品甚多，保存至今的五律、七絕有五首。其中在出使日本期間（814年稍后）寫就的《和坂領客對月思鄉(xiāng)見贈之作》詩：“寂寂朱明夜，團團白月輪。幾山明影徹，萬象水天新。棄妾看生悵，羈情對動神。誰言千里隔，能照兩鄉(xiāng)人?！睂φ坦ふ?，情景交融，淋漓盡致地表達出無以排遣的鄉(xiāng)愁。另一首《從出云州書情寄兩敕使》詩：“南風海路連歸思，北雁長天引旅情。賴有鏘鏘雙風伴，莫愁多日住邊亭?！蔽牟删_麗，情深意長，思念故國的心緒一覽無余。王孝廉出使日本期間創(chuàng)作的詩歌，文思流暢、詞藻精工，情義飽滿，所以深受當時日本文壇的禮敬。釋仁貞則為渤海王國著名的詩僧，所作《七日禁中陪宴》七絕一首，保存至今，其中“更見風聲無妓態(tài)，風流變動一園春”尤稱佳句，聲名響徹當時的日本朝野。

    在渤海后期的詩人中，以文籍院少監(jiān)裴颋和其子裴璆最為有名。裴颋以詩文高雅，譽滿國內外，同時為渤海和日本詩壇所重。中和二年（882年）和四年，裴颋兩次出使日本，受到了隆重的接待。在日期間，裴颋與當時日本著名詩人菅原道真等進行了“詩賽”，并留下了許多杰作。菅原道真為裴颋的才學和氣質所傾倒，稱贊裴颋堪比有“七步之才”的曹植；而裴颋亦稱贊菅原道真“詩比白香山（居易）”，兩人結下了濃厚的友誼，也為中日古代文壇留下一段難忘的佳話。裴颋歸國后，菅原道真對其思念不已，在《見渤海裴大使真圖有感》詩中抒發(fā)了自己的這種感情：“自送裴公萬里行，相思每夜夢難成。真圖對我無詩興，恨寫衣冠不寫情。”兩人感情之深，由此可見一斑。裴颋的詩作已全部失傳，迄今只保留《酬答侍郎紀典客》詩中的“一騁希麻驥騄”殘句?，F在，我們只有從日本文士對其的贊美中，如“驚見裴詩逐云成”、“萬里當憑一手章”、“聲價隨風吹扇俗”、“文章多少被人抄”、“座客皆為君后進，任將領袖屬裴生”等，得以想象這位才華出眾的文壇巨匠，以及渤海和日本詩界共同的領袖的風采。

    裴璆則不愧為名父之子，同樣以“詞露瑩珠”、“詩流瑯潔”、“詞苑花鮮”、“凌云逸韻”的詩作而博得渤海和日本文壇的推崇。開平二年（908），貞明五年（919），以及渤海亡國后的天成五年（930），接連三次出訪日本。日本方面，才華橫溢的大江朝綱、紀有昌，以及菅原道真之子菅原淳茂、都良鄉(xiāng)之子都在中等，均參與接待，互相贈答，結為摯交。特別是和菅原淳茂的結誼，是古代中日詩壇并不多見的父子兩代人的直接交往，長久以來一直深得兩國文士的稱羨。遺憾的是，裴璆的詩作已全部佚失了。

    除了與日本文士相交往外，渤海王國的詩人在中原與唐朝詩人也有酬答唱和之作，并同樣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例如有位佚名的渤海王子來到中原“宿衛(wèi)”，以詩章卓異而深得晚唐詩壇座主溫庭筠的贊譽。在他離開長安返回東北舊國之際，溫庭筠為其送別而寫下了著名的《送渤海王子歸本國》詩：“疆里雖重海，車書本一家。盛勛歸舊國，佳句在中華。定界分秋漲，開帆到遠霞。九門風月好，回首是天涯?！贝嗽娚羁谭从沉硕藷o比真摯的感情。

    作為一個地方民族政權，渤海王國的詩歌創(chuàng)作受到了唐詩的重大影響和全方位熏陶。李白、杜甫、白居易等人的作品持續(xù)不斷地傳入海東地區(qū)，并深得渤海王國各階層人士的喜愛。劉禹錫的詩句“渤海歸人將集去，梨園弟子請詞來”，即是這種盛況的直觀描述。所以，正是積極學習和吸收唐詩的優(yōu)秀成果，才使渤海王國的詩歌創(chuàng)作有了很高的起點。渤海王國的詩人在消化吸收的基礎上又不斷地融入了本國固有的東西，有所創(chuàng)新，有所發(fā)展，最終形成了自己的特點，得到了內陸的認可和鄰國的尊敬。后期的詩歌創(chuàng)作尤其如此。日本文士推崇和擁戴裴颋，對他有“白體新詩大使裁”的由衷評價，其實是贊頌他在對白居易詩充分吸收和深刻理解后的再創(chuàng)造，是稱贊他在繼承基礎上的再發(fā)揮，并形成了自己的體裁。

    總之，外有唐朝詩歌文化的持續(xù)輻射，內有渤海王國眾多詩人的不懈努力，才使得渤海詩歌在中國東北區(qū)域文學史上占據著承前啟后的地位。

    （作者單位：東北師范大學古籍整理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