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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龍江遙居關外,扼守邊疆,但這片廣袤的土地沃野千里,林海翻騰,春夏季節(jié)短暫而生命蓬勃,冬季漫長,冰天雪地,荒寒嚴酷,天空高遠,神清氣朗。
這片土地與文學之間存在著特殊的姻緣,從呼蘭河走出去的蕭紅曾震動全國文壇。自新中國成立以來,北大荒不知貢獻出、接納過多少全國知名的作家。
改革開放以來,北大荒女性寫作風生水起,筆墨酣暢。先是林子、張抗抗、李琦、魯秀珍、陳瑞晴等人聲名鵲起,展示了北大荒土地的赤誠與浪漫;后是遲子建、張雅文、潘虹莉、李漢平等蜚聲華夏,筆觸輕靈,溫婉優(yōu)美;更有陳力嬌、張愛華、艾苓、遲慧、王雪瑩等相繼崛起,把龍江大地的靈氣與魂魄吹入文壇,氤氳成雅致的風景。
展示典雅的溫情
充分地展示典雅的溫情,呼喚愛的出場,謳歌人格的純真和優(yōu)美,是北大荒女性寫作不約而同的恒常主調,也是北大荒女作家心曲的自然流露。
在人們的情感尚枯焦蕭瑟的20世紀70年代末,林子和張抗抗就相繼發(fā)出心中的赤誠之音,大膽地暢訴愛的衷曲,帶來凜然一新的審美快感。林子的組詩《給他》以十四行的詩型,大膽地表達了女性純真的愛情,既展示了獨特的女性性別意識,也給文壇帶來久違的生命躍動之感。而張抗抗的短篇小說《愛的權利》更是沖破了長期盛行的革命意識形態(tài)的偏見,呼喚著愛的權利;她的中篇小說《北極光》則是通過女知青陸芩芩的愛情選擇,呼喚人們超越日益洶涌的物質主義和功利主義,真正去追尋心中最美的“北極光”。在林子和張抗抗的先鋒引領下,北大荒女作家似乎自然而然地以書寫愛與溫情為文學的第一要務。
詩人李琦崛起于朦朧詩潮中。她極為細心地品味日常生活的愛與溫情,就像打磨銀器一樣以潔凈的文字,讓日常生活中那些溫暖的瞬間、富有人性光亮的瞬間閃爍于純美的詩篇中。舒婷寫愛情,是富有個性色彩的愛情,而李琦筆下的愛情更多滲透著典雅的溫情。
遲子建更是以溫情的書寫為標志。她一直關注著北極村以及大興安嶺周圍那片寒冷而溫暖的黑土地,對那飄飛的白雪、蒼莽的森林、靈性的動物、純凈的空氣、迷幻的月光和充沛的陽光充滿愛意,對那些善良寬厚的淳樸鄉(xiāng)民懷著繾綣深情。她的小說《清水洗塵》、《親親土豆》、《霧月牛欄》等給曾經一度充斥著苦難、暴力和死亡的中國當代文學帶來了幾縷難得的溫情陽光。
文學的真善美校正著世界
近二十年來,北大荒女作家們沒有屈服于現(xiàn)實,她們持守著良心,維護著心靈的純潔,以文學的真善美校正著世界。
張抗抗的長篇小說《情愛畫廊》通過周由和水虹的純情抗拒著世俗的扭曲,張雅文的長篇小說《趟過男人河的女人》,通過純情得像一股剛從石縫里噴出來的山泉一樣,沒有一點現(xiàn)代污染的胡山杏形象為現(xiàn)代人招魂,而李琦的詩歌《我最喜歡的這只花瓶》、《白菊》、《望茶》等不斷地彰顯著高標出塵的人格魅力。
在浪漫追尋中不斷地展示生命的不屈和韌性,在人生和精神的流浪中不斷地內化著北大荒的闊大和雄奇,既是北大荒女作家的又一人格風姿,也是她們的又一文學精魂。
與南方女作家的安穩(wěn)相比,北大荒女作家似乎都天生具有難以遏制的流浪情結,有著超然絢麗的生命激情。張雅文堪為典型。她原本只有小學文化程度,人到中年忽然獻身于文學,而且投入得似傻若狂。她為了寫作,四處采訪,深入體驗生活,為追尋夢想而不屈不撓。她的《蓋世太保槍口下的中國女人》、《韓國總統(tǒng)的中國“御醫(yī)”》、《四萬:四百萬的牽掛》等作品中無不透露著蒼涼剛健的憂患意識、崇高雅致的唯美風骨和昂揚不屈的精神血脈。
張抗抗也深受北大荒雄強精神的浸潤。她的《赤彤丹朱》、《情愛畫廊》、《作女》等小說都貫穿著不斷地追尋人生的深層真實、人性的真相和世界的終極真理的沖力,所謂的哲理內涵的底子還是北大荒那昂揚不息的生命精神。
遲子建把筆觸慢慢地延伸向更為開闊的生存空間和悠久歷史時,就有蜚聲國內的長篇小說《偽滿洲國》、《白雪烏鴉》等,其內在的生命精神變得更為豐厚和博大。
詩人李琦曾如此自述:“內心澎湃,外表平靜/逃跑的根基,流人的天性/喜歡走路,向往異鄉(xiāng)/肌體里藏著大風和波浪?!彼脑S多詩歌就是四處漫游的產物,她的足跡遍及大江南北、神州內外,她似乎以漫游的方式來豐富著生命的內在肌理。
北大荒女性寫作無疑也富有濃郁的北大荒地域風情。漫長冬季的漫天白雪對于北大荒人而言是意義深遠的。詩人李琦曾如此吟詠白雪:“那個心曠神怡的冬天/我相信雪花來自天堂/愛情披著漫天大雪/自以為戰(zhàn)無不勝……從一場雪到另一場雪/人生悄然轉換/我像變成了一只鳥/正在看自己的羽毛飛翔?!?div style="height:15px;">
可以說,北大荒冬天的大雪能夠化解人世喧囂,讓人的靈魂能夠飛離塵世,體驗自由。遲子建具有與物同情的赤子之心,她筆下的北大荒自然物象更是典型的富有靈性的東西。她在小說《原始風景》里曾這樣描寫北大荒的月光:“我背著一個白色的樺皮簍去冰面上拾月光。冰面上月光濃厚,我用一只小鏟子去鏟,月光就像奶油那樣堆卷在一起,然后我把它們拾起來裝在樺皮簍中,背回去用它來當柴燒。月光燃燒得無聲無息,火焰溫存,它散發(fā)的春意持之永恒?!边@種神奇的想象和描繪在中國當代文學中難得一見,若離開了高緯度的北大荒冬天也無法體驗到這種神奇。如果說沈從文在湘西系列小說中描繪了最美的水,那么可以說遲子建在大興安嶺系列小說中描繪了最美的月光。
鐘情于多元化的人文景觀
北大荒不但自然景物較為獨特,人文景觀也頗有特色。漢族的移民文化、流民文化、少數(shù)民族的漁獵文化、俄羅斯和日本的異國文化都在此交匯相融,北大荒女性寫作也頗為注重展示多元文化的地域風情。
遲子建的長篇小說《額爾古納河右岸》就充分呈現(xiàn)了大興安嶺鄂溫克族人的狩獵文化,其中薩滿教的神異色彩對現(xiàn)代文明的祛魅思維提出質疑,多元文化的淪落讓人不由地無比感傷。像陳力嬌、張雅文、李漢平等人的小說也比較善于呈現(xiàn)北大荒人那種樸實肯干、多情重義的特點。
北大荒這片熱土是穩(wěn)重的,是樸實的,始終默默地奉獻著源源不斷的木材、石油和糧食。也許,支撐這個世界的并不是那些忽漲忽跌的股票市場,也不是那些喧囂浮躁的現(xiàn)代都市,而是像北大荒那樣安穩(wěn)沉靜的大地,朗朗晴空中的豐沛陽光,亙古如斯的茫茫雪原。
北大荒女作家們也像這片土地一樣,大都獨立于文壇的各種潮流之外,默默地守護著心靈里的一片凈土,奉獻著充盈愛與溫情的潔凈文字。她們沒有刻意張揚女性主義乃至女權主義以博人視聽,更不會像那些現(xiàn)代都市女性一樣淪入身體寫作、欲望寫作的消費主義窠臼,但恰恰是她們的堅守和護持讓文壇多了一份真正的純美和典雅,多了一種精神的高度和心靈的廣度。 (李 雪)
原載《 光明日報 》
編輯:劉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