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生在隆慶元年(1567年)的這一場內(nèi)閣風波,無論從其規(guī)模、持續(xù)時間和后果來說,都遠遠無法跟嘉靖時代的幾次政治斗爭相比。參與各方的最嚴重下場,無非是高拱和郭樸丟官下野,此外沒遭到任何報復。徐階畢竟還是比較好脾氣的,高拱雖然是自己的政敵,也是難得的人才,沒必要趕盡殺絕。
這場斗爭的激烈程度也沒法和嘉靖時代比。沒辦法,雙方的實戰(zhàn)能力相差還是有點懸殊。徐階是何許人也,當初能隱忍十多年,步步為營把嚴嵩頂翻。你高拱不過是才入閣一年多的新毛頭,仗著皇帝老師的身份,就想不可一世?何況隆慶皇帝如此懦弱和沒有主見!
只不過,這場斗爭還是有精彩的亮點。當時天下的四大絕頂人才,都盡數(shù)參合了進去:楊博是導火索,高拱是引火燒身,徐階則是趁火打劫的最后勝利者。
那么張居正呢?這個內(nèi)閣中最年輕,資歷最淺的人,繼續(xù)在矛盾中隔岸觀火。他從立場應傾向于老師。但對老朋友高拱,他也沒有動任何的外招。總之,就讓他們順其自然好了。我也只能如此。
只不過,在看著高拱怏怏下野,張居正也對言官們兇猛的作風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這幫家伙為了自己的利益,或者為了私人恩怨,他們什么話都能說得出來,而且一呼百應!他們根本不是正義的維護者,而是一群討厭的烏鴉,只會破壞大計!
在張居正心中,已經(jīng)對言官產(chǎn)生了成見,他甚至認為,如果當初不是胡應嘉彈劾高拱,徐階和高拱說不定根本不會翻臉呢,那自己也不必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了。
其實,張居正心里完全清楚,高拱和徐階之爭,本質上是權力之爭。因為他也有同樣的心思。只不過,奪權未到時候,暫時可以麻痹一下自己作為政治家的權欲。
張居正繼續(xù)學習老師徐階的言行。這是最后的學習機會了。因為老師要停止戰(zhàn)斗了。
對于徐階而言,掃清了內(nèi)閣中最后一個釘子后,大局已經(jīng)盡在掌控。至于皇帝,那就更不算什么了。早在嘉靖末年,他就已經(jīng)可以控制嘉靖皇帝浪費國家錢財和搞封建迷信活動的強度。如今的隆慶皇帝,根本就是個松包軟蛋,徐階一句要厲行節(jié)約,他連個中秋晚會都開不起來。他對徐階唯一的一次反抗,也就是不顧徐階反對,堅持出去旅游了一趟。僅此而已。
這是皇帝的不幸,卻是帝國的幸運,也是全國民眾的幸運。
經(jīng)過幾年,徐階已經(jīng)把嚴嵩時代糟蹋得一塌糊涂的政治、經(jīng)濟、軍事機制漸漸重建起來,也改變了嚴嵩時代那種一人掌權,大家啞巴的不良風氣。言官制度被恢復。盡管這些言官的彈劾,很多時候是私怨報復,顯得很嘈雜,但有這種嘈雜總比一片鴉雀無聲要好。
隆慶二年(公元1568年),六十六歲的徐階退休。
從表面來看,徐階之所以退出,是因為他被宮中的太監(jiān)進了讒言,恰好這時,又遭到言官的彈劾,所以下野。
然而從深層次看,徐階已經(jīng)斗倒嚴嵩,趕走高拱,還有張居正為羽翼。他真要是想繼續(xù)干,僅憑個把小小太監(jiān)、言官,豈能撼動他?
所以,其實徐階的退休不是被逼迫的,而是自愿選擇。因為,經(jīng)過數(shù)十年的朝廷生涯,他已經(jīng)疲憊不堪,想找個地方好好養(yǎng)老。
之前的歷任首輔,張璁被夏言趕下臺,夏言被嚴嵩殺掉,嚴嵩落到徐階手里,兒子被殺,自己凍餓而死。一個比一個凄慘。
而徐階除掉了奸臣嚴嵩,除此之外沒有害更多的人。國政也整頓得像個樣子,尤其重要的,還提拔了一位如此優(yōu)秀的學生。
到了這一步,還有什么不知足的?
正巧,給事中張齊來了這篇不痛不癢的彈劾。于是徐階就坡下驢,急流勇退。
在京城的最后日子里,徐階經(jīng)常會見張居正。雖然這個學生已經(jīng)完全獨立和成熟,足以應付各種大事,但徐階還是諄諄教導。張居正也完全明白老師的苦心。
張居正對老師徐階,自然是感恩戴德。在他的許多書文中,都反復強調徐階的教誨和提攜之恩,表示沒齒難忘。而徐階最需要的,不是你多么感恩戴德,而是你繼承他的志向,把明帝國建設強大。
老師徐階走了。帶著功成名就的滿足,輕身而退。
張居正百感交集。他既佩服老師的舉重若輕,又為老師的離去,略帶上一絲悵然若失。
不過這些都是次要,最根本的,現(xiàn)在該輪到他大展拳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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