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札四則
其一:審美乃詩之源
一個人內(nèi)在的微妙感覺總是令人興奮,而一個詩人內(nèi)在的微妙感覺,或許會捕捉到語句里;此刻,你會在那里體會到詩的驚奇。詩人是一群感受力特強的人,也許這是詩人賴以生存的根本理由。
有時候,我們不得不佩服詩人的奇思妙想——那一定來自于他最為曼妙的詩寫時刻。
忘情于物事的“意趣”之中,并且實施確切的知性“呈現(xiàn)”,或許是一個詩人——尤其中年詩人——走向成熟的基本標志之一。
一首詩遵從于它的發(fā)生學——也即,它與詩人的靈魂境界等高;與思想的深度持平。
詩人之初都會有一個領(lǐng)路人——或第一次見到的真正詩人,或讀到的第一本經(jīng)典的詩集;似乎可以這樣說:只有遇見了真正詩學的導師才能走進純正詩歌的"傳統(tǒng)"。
低俗與粗陋絕不屬于詩,而讓詩遭遇世人的唾棄。
反崇高也許只能是一種姿態(tài),反文化也不能不要文化;而一旦騎著河道尿泡,就該當滑稽了。
詩可以不要唯美,但低俗與粗陋斷不可取。
丑惡有時候也是審美的一個極端狀態(tài),所以我們總會在波德萊爾那里有所收獲;而可怕的是,有人只從他那里看見蛆蟲與膿液……
我發(fā)現(xiàn)一些詩人故作低俗,那也是一個姿態(tài);他可以玩兒一輩子,好名聲,壞名聲都無所謂了;想如此也太容易了。
而一些年輕詩人的低俗跟境界有關(guān),說白了,讀書太少;或者說,讀經(jīng)典太少,也許讀了卻沒有吸收。尤其網(wǎng)絡上此類作品居多,從這里汲取營養(yǎng)是危險的。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吧?
隨意有時候是釀造低俗與粗陋的池塘。看吧,農(nóng)家積肥的坑池里液體,永遠是臭烘烘的。
其二:探索詩的蹊徑
為尋求突破,詩人實踐著一切新的路徑,其中不排除“超現(xiàn)實”和深度意象手法的運用。在這類詩里,超現(xiàn)實的幻象幾乎可以比比皆是,而又會做極大的跨度和變形。
一個成熟的詩人最樂于"通感"世事和自然,這就形成他的觀察和感受的"幻覺化"的直接動因——隨之而來的"幻象"就會出現(xiàn);那一刻與語言的擁抱就自然而然。
尋找幻覺,恐怕也是詩人——尤其是先鋒派詩人——的天職之一吧?因而,展示了某種“虛幻感”就在情理之中。
一個對于世事洞察的詩人,必然會有他感受的"負資產(chǎn)";融注于詩句,就會有諷喻出現(xiàn)。在這里,我們與其說窺見詩人的技藝,不如說是詩人在面對世事人倫的荒誕復雜風貌時所展現(xiàn)的一種文體姿態(tài)。
我欣喜于那種純粹的呈現(xiàn)——哪怕是純語言的,欣喜于某個隱秘的挖掘;我著迷于某種純性情的抒發(fā),更著迷于感悟的知性地展示。
在詩的碎片之間,詩人有時候可以強行焊接,或詩歌的句子以近乎直角的角度轉(zhuǎn)折——因而會留下很多"縫隙"或"出口"。但事實上,它們一定會有"詩意的邏輯"形成的詩學難度,造成一種奇崛的妙趣。
寫作之于詩人,可謂之文學的"驚醒"。也只有此刻,他才獨自享受著人生或"本色地活下去"——他為自己創(chuàng)造了或許是痛苦然而卻是美的詩歌。
寫"小詩"也要天賦,他必須在小小天地里擁有語言和寓意的自足。
當一位詩人寫到一定階段后,他會對自己的寫作和身份有個基本的或詩學的認定——甚至涵甚至涵括他的猶疑。
其三:意蘊乃詩之魂魄
富于擔當——"介入"的寫作應該是詩的一種基本樣態(tài)。詩人可以把過去或當下的"事件"含沙射影地寫進詩里——從而納入其歷史性感悟。因為"當下"亦是歷史的一部分;而一切現(xiàn)實事物在歷史的拷貝里都是碎片的粘連。通過"去情節(jié)化"、"去事件化"處理,最后僅僅成為語言的"沉淀物"。
在詩寫中,詩人總是試圖讓詩意沉潛;猶如決意讓一個不高明的庸醫(yī)把不清脈絡。他在一首詩里給你奉送的往往是一系列語象——關(guān)乎事物的“具象”和意念的“虛像”——鑄就的迷宮,那里猶如博爾赫斯般的“花園交叉的小徑”;而他并不輕易給你一把進入的鑰匙。你就得摸索著潛行:要么進入他的旁門左道,一不小心還會掉進陷阱。所以讀這類詩的時候,你以為讀懂了,其實只是在“誤讀”。
詩人"幻象"和"喻象"的背后一定有著深邃的詩學的,乃至于生存的"認知"讓人去揣測。虛幻感所給予的也許是更多的無奈。
詩人不經(jīng)意間的述說,往往顯露出高妙的情懷,或優(yōu)雅的情致;而詩人把玩冷幽默,你讀了往往會忍俊不?。?/span>
而以一種直接的符合此刻心緒的呈現(xiàn),往往比想象還美;
詩人可以如此:他把一句話撕扯開來并形成一個回環(huán),從而讓詩意在簡單的語句里流淌,又不讓你感覺枯燥;這是不容易的。他有權(quán)追求"單調(diào)的豐富"。
詩人面對荒誕不經(jīng)的現(xiàn)實,更多的時候往往又會給我們展示辛辣的諷刺,這幾乎成為當代詩人的本能;而相對于詩人荒誕的經(jīng)歷,他的詩就有了救贖的意味。一個詩人可以長久地陷入對于"過去"的反芻之中——他在自覺地做著自我救贖,而這些是必要的。
詩人善于在悖謬里尋覓無意義的"意義"。
一個真正的詩人,假如他從性感進入,那么到最后他就一定會在審美處結(jié)束;或者說,在放蕩不羈的表象下,其實一定會有德像顯現(xiàn)。
在人生的自省中,詩人可以一步步走向深刻,及至禪意。
我們常??梢钥吹剑簝?yōu)秀的詩人總是在俗常之中發(fā)現(xiàn)生存的悖謬,而在語言里"悖謬"著生存。
其四:語言乃詩之肌體
在意于甚至敬畏于語言,是一個詩人真正的心理教程。面對每一次寫作的勝敗,他都會視作一回詩學的收獲。
詩人應該信服布羅茨基"語言的搓捻"這一說法。在意于詞語的糅合和"詞的棱角被如何摩擦",從而成為他心儀的句子。在句子搓捻的過程中,他會在給出的一個詞或一個語象之后,繼續(xù)給予想象與聯(lián)想,而讓語言擁有更多的彎曲;既讓語言裹挾了更多,也使語句更加柔韌。
鐘情于書面語還是口語,只是一個偏愛。我的感覺是:書面語太過呆板,而口語又有些隨意;我期待書面語里融入經(jīng)過提煉的口語才能讓現(xiàn)代漢語詩歌在整飭里擁有靈性。說白了,書面語要走向“有限”的松動,而口語要漸次走向“規(guī)整”。
我們要努力為口語尋找一條進入詩歌的路,而且讓其顯得異常的靈動與活泛。
詩的語言有著多種姿態(tài):或靈動,或沉穩(wěn);或正統(tǒng),或幽默;或熱烈,或冷峻……但它臣服于詩的續(xù)約。
語言的碎片化,也許緣于市場化的日趨侵蝕,解構(gòu)"荒謬"成為詩人的主要理念?破碎的場景,以及紛亂的思緒紛至沓來;在現(xiàn)實與超現(xiàn)實之間——詩人給我們鋪展混亂的鏡像。
語言被打磨得十分光滑而干凈,幾乎不摻雜任何異質(zhì)——這其實既是一個境界,又是一個局限。我期待著賦予異質(zhì)的語言,它能裹挾更多。
語言的平滑最終會導致語言的淺薄。讓詩意深藏不露,或者說讓詩意沉于晦暗的海底;又擁有語言飛翔的質(zhì)地——在極好的姿態(tài)里不事雕琢,幾無痕跡。這體現(xiàn)出詩人對語言的操控能力。
在詩里多用短句,詩體也多以短小的篇章為主,結(jié)構(gòu)亦不復雜的一類詩人那里,隨著感覺的豐厚與語言的拓展,詩句漸次延綿而悠長;結(jié)構(gòu)也日漸復雜與開放。而始于長句的詩人最終也許會走向其反面?——這也許是一種期待,也許只是一種臆想。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智。
在語言探索的視域,有時候我們可以走得很遠;甚至我們可以不畏懼語言的悖謬或虛無。因為詩人的心中早有了一個意念,所以他的述說是刻意的,也許你覺得的“不自然”正是他的自然。
詩人可以把一件事演繹開來,直至語言的虛無。
成熟的詩人在詩寫里都十分注重詞語和修辭。因為他知道這是詩人的本份。專注于語詞的修煉,可以讓詩的質(zhì)地擁有錦緞般的柔綿。
一般來說,詩人都是暗喻的高手。從這里可以窺見想象力的超拔,同時也向我們明示了作為一位優(yōu)秀詩人的天賦。你幾乎在每一首詩里都可以看到詩人為我們筑造的暗喻的風景。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在暗喻的灰暗地帶,語言竟然意外地明亮起來;在擁有暗喻的詩句里,形象感也會增強。
詩人把生存感受轉(zhuǎn)化為暗喻,可以是相當日?;?,但也可以在詩里平添諸多的悖謬。
運用暗示的技藝高超,那么詩人總能做到既吻合了那一刻的思緒而又意外地凸顯了詩句之中的"實像"。
作為優(yōu)秀的漢語詩人,他會在漢語的詞匯間取巧,比如利用諧音,這樣,他既呈現(xiàn)了物事,又充滿諧趣。
一個詩人在語言的陌生化技藝中總會擁有許多小秘密:賦形便是秘密之一:虛詞實用,實詞虛用;為虛像尋找到實像等等,讓詩的表達愈加有效。
一個詩人語言越發(fā)的內(nèi)斂而節(jié)制,意蘊就會更加趨于精粹和純正,詩的張力也會在簡潔、平實的句子之中體現(xiàn)出來;詩人若在詩行間留下了很多孔隙,就會給人以鏤空的感覺,猶如靈璧石般的空透。
2012.4.18.午.蘭石軒.
夏漢:蟄伏,或游離于詩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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