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永健
(一)
我最早聽到李玉貴的名字,是在一位令我非常尊重的老師的文字里。
福州三天學習,可謂高密度,高強度,聽李玉貴老師執(zhí)教《蝙蝠與雷達》,多了幾分言說的沖動。這種感覺,也在和日月沖天聊課時得到印證。
究竟是什么樣的課堂,讓我們會覺得在千課萬人中,將其不用費力地區(qū)分開來?也就是說,她的課的辨識度來自哪里?
李老師的課,顯然不是靠技術取勝,甚至在剛剛進入課堂時,我的心在游離。直到一點點進入佳境,心也和學生一般,在穿越中得到冒險的緊張和滿足。
(二)
主持人介紹時,稱李玉貴為女生。
第一天,我聽到李老師如此說,還有三年她將退休。
可是誰能將退休這個詞,和眼前的這個人聯(lián)系起來?這是很困難的。她一開口,臺灣女生的那種溫軟卻不甜糯,溫和而滿是堅定的感覺,讓我似曾相識。
她講話不疾不徐,輕言細語。但是,我想坐在課堂上的孩子,一定會和我一樣,會感到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這種不可抗拒,來自其清晰的意圖,她知道要將學生帶往哪里,她心中有一個明晰的圖譜。不達目的不罷休,堅毅如此。
再說“女生”一詞,竟覺十分恰切。她是女生,而不是女人,她是女生,同時我想也是大家心中的女神吧。
甚至,我都不愿意用“女神”這個詞。
(三)
她的課,究竟妙在何處?
我只是覺得,有的課堂,老師不斷在放煙霧彈,催情劑,那種場域非常強大,常常讓人陷入其中,感動連連,難以自拔,自然會認為也是高妙。
李老師的課堂,近乎平鋪直敘。從情感上來說,一節(jié)課從頭到尾,起伏不大,但是,這只是外在形態(tài)而已,她的課的內(nèi)核,是在不斷生長、變化,學生在這樣的課堂,需要迎接一個又一個挑戰(zhàn)。
課堂流動著思考,具有思維的密度。所以,孩子們表現(xiàn)出來的學習狀態(tài),表面是沉靜,實質(zhì)為熱烈。我曾用“靜靜的燃燒”為個人簽名,她的課如此,靜靜燃燒,點燃孩子的思維之火,照亮幽暗的課堂,洞見美妙的發(fā)現(xiàn),看見豐富的生長。
她的課堂,充滿張力。如同登山,一個接一個臺階,學生緣臺階而上,直到擁抱黎明的曙光。
學習原來是一場冒險,這世界上還有什么比冒險更激動人心?
(四)
現(xiàn)在,我們談共同體,包括我們學校也正在進行小組建設。這是對過往一定程度上的撥亂反正。反思我的課堂,我的講的欲望太過強烈,老師的強勢,會不會對學生造成一種壓制?
而在一些教室里,老師退得很干凈,干凈得近乎徹底。這又給我以憂慮,老師真的可有可無嗎?學生真的能包打天下嗎?
回答不容樂觀,熱鬧只是假象。常??吹?,學生思維并未得到真正發(fā)展,停留在一個普通的水平之上,因為他們?nèi)鄙賹I(yè)的知識,缺少超拔性的引導。這樣的課,我認為有欠缺。
自然,想到李老師的課。
你一聽她的課,再回頭咂摸,會認同,這樣的課才是語文課。
這又帶出一新問題:莫非我們一直在假語文之名,上非語文的語文課?
(五)
這種警惕,至少對現(xiàn)階段的我來說,不算多余。
李老師的這堂課,文體意識非常強。這是一篇科學小品文,說明文,她的教學便圍繞此而展開。
她的面目如此清晰,沒有半點含糊。
課堂的脈絡,也是文字的脈絡。一個平常的標題,平常到在我不會停留思考的地方,她帶著學生,品出了不平常。文字如煉,這也是教師修煉所致。
還有舉不勝舉的地方,她是真正在教孩子如何思考,如何學習,每一個學生都卷入進課堂,這種卷入并非懾于教師的威權,而是知識本身的魅力,課堂自身的魅力。如果不是老師本身對文字的精妙、精細、精確的感受,僅憑孩子,是不能抵達的。我若說,她的課臻于化境,自然有夸大的嫌疑,但是,她一招一式,或者根本就是連招式都沒有,恰恰顯現(xiàn)出了武術的秘籍,高手常如此,無往不勝,無所不及。反觀自己,是多么相形見絀。
何謂語文?我仿佛看到洞口若有光,依稀可辨。
(六)
李老師的課,給我良多啟發(fā),也讓我重新審視課堂。
教會孩子質(zhì)疑、思考,不一味迎合,有時當頭一棒,在驚訝的同時,暗暗叫好。
一個孩子,一群孩子,日復一日浸潤于這樣的課堂會是什么感覺?
我想孩子會變得更有尊嚴,更有存在感,因為拋卻知識,他們收獲了能力,這種能力叫獨立思考、自由思想、自在表達。
生命的精彩和個性的飛揚在此庶幾可以實現(xiàn)。
走出課堂,孩子會意猶未盡,謙卑之下,又頭顱高昂。
每個孩子都是勝利者。這樣說,你不覺得自己課上下來,常常教師和孩子都垂頭喪氣嗎?
還有什么比這更令人沮喪?
(七)
顯然,我是不夠評判李老師的課的。
作為學習者,我也發(fā)現(xiàn)她不是那么輕易可學。
但她的人,她的課,在日后一定還會被我經(jīng)常懷想。在某個時刻,她會成為我的鏡子,我的標桿。
如果說,學生在她的課上經(jīng)歷了真正的學,我何嘗不是?
如果,非得用一句話來形容她的課,我會說:有一種語文叫李玉貴。
李玉貴本身就是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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