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無愧大明,亦無愧大清
一代名將,據(jù)關(guān)外,收關(guān)內(nèi),堪稱往復(fù)有忠義,
兩朝貳臣,悖前主,負后主,真?zhèn)€里外不是人。
這幅楹聯(lián)是后人評價明末大將祖大壽的,作為兩次降清之人,被后世一直看作是漢奸無疑,但他這漢奸的名氣比他那外甥吳三桂來說那就相差太多,人們對他在評價上卻充滿的同情,因為他兩次降清都充滿著無奈。
對祖大壽的評價是困難的,其實,對明末那些投降滿人的漢奸們哪個不困難,除去孫承宗、史可法、陳子龍及張蒼水這些誓死抗清的民族英雄外,所有歸順了滿人的原大明臣子都很難評價,包括被冤殺的袁崇煥等一眾忠誠之人。
究其原因,他們所處的明末被認為是無可救藥的王朝,既然是個必然要滅亡的朝廷,那么歸順能夠給人民帶來希望的新朝并為之效力,那就是值得肯定的,無論是李闖還是滿清,是吧;但是,降李肯定被指附逆之罪;降滿則必背漢奸之名,這么說來,作為當(dāng)局者無論如何都不會在后世落下好名聲了。
祖大壽,字復(fù)宇,明末清初遼東寧遠人,即今天遼寧興城人,吳三桂的舅舅。本是明朝武將,后降清。他先是因堅守寧遠獲得“寧遠大捷”而升為前鋒總兵官官,被派駐守錦州,后隨袁崇煥入關(guān)保衛(wèi)京師。崇禎由于種種原因?qū)⒃鐭ㄏ陋z。祖大壽怕受到牽連,毀山海關(guān)逃出。崇禎命袁崇煥寫信招撫,祖大壽才返回明朝。
他同滿人在大凌河血戰(zhàn),糧盡援絕,于是詐降,后逃往錦州城對抗清軍。清廷屢次招降不從,因援軍洪承疇兵敗,錦州解困徹底無望,于是祖大壽率部降清。后隨清軍入關(guān),12年后病故于北京,年77歲。
祖大壽是軍人世家,將軍之后,他號稱是晉朝鎮(zhèn)西將軍祖狄的后裔,也就是那個成語“聞雞起舞”的主角兒;他的家族曾獲得過“四世元戎”的美譽,其父親也曾出任遼東副總兵,掛都督職,這可是掛一品銜的高官,不過在重文輕武的朝代,武將的地位遠不如文官,所以這一品在那個時候,也不算個事,但至少可以說祖大壽的崛起同他“少帥”的身份是密切相關(guān)的。
祖大壽世居寧遠,家族中很多人都是遼東軍中的高級將領(lǐng),他是遼東戰(zhàn)事中舉足輕重的人物,當(dāng)年天啟皇帝薨后,皇太極不同當(dāng)時的總兵滿桂和經(jīng)略高第聯(lián)系,卻致函祖大壽商議吊唁之事,祖大壽是置之不理,不過從中也可以知道他在滿人心中的地位。
他就如同當(dāng)年李成梁在遼東的“教主”之地位,無論是孫承宗還是熊廷弼,抑或是滿桂還是袁崇煥,都將他視為心腹大將,不管是誰來主持遼東戰(zhàn)事,祖大壽都是權(quán)力圈的核心,從未偏離過,而袁崇煥更是視祖大壽為左膀右臂而重用有加。
祖大壽的一生就是征戰(zhàn)的一生,他參加了幾乎遼東的所有戰(zhàn)事,他對后來主持遼東戰(zhàn)事的袁崇煥是忠心耿耿,當(dāng)皇太極率兵繞過山海關(guān)直逼北京城下,袁崇煥千里馳援,血染征袍而解北京之圍時,正是依仗的是這祖大壽的部眾,但不幸的是解圍后的袁崇煥被冤下獄。
祖大壽怕被牽連,在袁崇煥下獄第三天,他帶兵出走,他拒絕投靠皇太極,他率領(lǐng)的這支隊伍幾如流浪之師,雖然是向著遼東老巢行進,但卻心中也不知路在何方;然而當(dāng)他讀到袁崇煥給他的勸告信后,決意率部返回京師,收復(fù)被滿人攻陷的京師周邊之地,繼續(xù)效忠于將他的主帥置于死地的大明王朝。
按說如他這樣的作為,早就被剮百次了,但那崇禎帝卻并未追究,反而是又加賞又封官,不但給他了四萬兩賞銀,加他為太子太保,還給他寫了“壯烈忠膽”四個字賜給他。其實這說明當(dāng)時無論是朝廷還是皇帝本人,都意識到,離了這祖大壽,其它人是按不平的了,也許以后,這遼東大局就全靠他來支撐了。
大凌河之戰(zhàn),皇太極以傾國之師將祖大壽守衛(wèi)的大凌河城團團包圍住,切斷了守城與外界所有聯(lián)系,祖大壽出城與清兵交戰(zhàn)數(shù)十次,突圍不成,而明朝四萬援軍又被皇太極擊敗,祖大壽只能閉城堅守。
堅守了三個月,城里糧食吃盡,開始殺馬吃,馬殺完了開始吃老幼婦孺;繼而又開始吃軍中的老弱病殘;再接下去就該是健壯將士們互相殘殺了。
期間皇太極不但自己寫信,還命令明朝投降的眾多文武官員,都寫招降書給祖大壽,表現(xiàn)出極為真誠的寬宏,但祖大壽依舊不予理睬。無論如何,到了這人相食的地步,城是沒法再守下去了,所有的將領(lǐng),除了副將何可綱之外,都認為只剩下投降一條路了。
祖大壽長嘆一聲說:“人生豈有不死之理?但為國為家為身,三者并重。今既盡忠報國,惟惜此身命。”于是只有殺了誓死不從的何可綱,準(zhǔn)備投降了。
將死之時,這何可綱神色不變,不出一言,含笑而死。但他的尸體被拖入城門后,城中餓了許多天的饑民竟一擁而上,爭割其肉。
接下來的祖大壽與皇太極在城外設(shè)壇盟誓,不殺將吏兵民,確保城內(nèi)之人的生命后,算是正式投降了。我覺得在個人名節(jié)至上,視百姓如草芥的年代,祖大壽對百姓的體恤而自損名節(jié),也是難得的,這同南宋的呂文煥是一樣的。
但緊接著祖大壽便找了個借口,脫逃回了錦州,又開始率領(lǐng)明軍抵抗清兵?;侍珮O自然很是惱怒,他兩次御駕親征攻打錦州,必欲擒之來出這口惡氣,但在祖大壽的拼死抵抗下,俱無功而返。就這樣,祖大壽又為明朝多守了十年的城。
十多年后,皇太極再次傾全國之兵包圍了錦州城。這一次的時間更長,整整水泄不通地圍了近一年,明進行派洪承疇率的大軍在松山被擊潰,洪承疇投降。祖大壽糧盡援絕,城中人吃人的慘劇又再次發(fā)生?;侍珮O故技重演,又展開了招降攻勢,在極度地?zé)o奈之下,祖大壽只好又再次投降。
皇太極對祖大壽似乎是情有獨鐘,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他幾乎是一年一封親筆信寫給祖大壽,內(nèi)容還并不是引經(jīng)據(jù)典地招降,卻是不談形勢只談風(fēng)月地問候,通篇俱是些寡淡之極的日常問候,而祖大壽只當(dāng)是沒看見,完全地用作了如廁之需。
祖大壽終于投降了,皇太極當(dāng)然是高興異常,他想著你祖大壽怎么也得來點晉見之禮吧,那就招降你那親戚吳三桂吧,可誰知這祖大壽只是寫了封不咸不淡的書信,敷衍了事,并且如徐庶進曹營,不為滿人出一策,這種情形一直到他跟隨清人入關(guān),定都中原后,直到十幾年后在北京病逝也是如此。
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投降異族,馬上便換了付面孔,成為替新主打舊主的急先鋒,這種情況歷史上多多;不說宋時的呂文煥,就是與祖大壽同時的吳三桂及洪承疇一流莫不如此。然而,自祖大壽降清后,他的政治和歷史生命就此結(jié)束了,他遠離了歷史舞臺,仿佛人間蒸發(fā)了一般,我想,這也是他自覺愧對大明而不恥為滿人效命的表現(xiàn)吧。
降清后的祖大壽有十五年的效忠清廷的時間,但他選擇了沉默,清廷對他也很是寬容,也可以說明清雙方都很寬容,祖大壽的家人在兩邊都有人質(zhì),但他降而復(fù)叛,叛又復(fù)降,雙方都沒有難為他的家屬,出于何種緣由不是太清楚,也許是因為他對雙方都有大功于斯吧。
如果當(dāng)時他如袁應(yīng)泰一樣,把劍一橫向天笑而殺身成仁,那后世對他的評價當(dāng)是另一番光景,必是大大地忠臣一枚,但城中的兵卒和滿城的百姓是怎樣的后果,那變數(shù)就大了,所以我們對他的投降,應(yīng)該放在當(dāng)時的處境中來考量。
就清朝來說,對他這樣的反復(fù)之人應(yīng)該是恨之入骨才是,但考慮到收買人心以顯寬宏之意外,更多地是順治一朝繼承了皇太極對祖大壽的喜愛之情,這一點其實也確實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后來吳三桂的來降,不能不說對其是產(chǎn)生影響的。
三國之張繡也是降而復(fù)叛,叛又復(fù)降之人,想當(dāng)年,曹操為了一夜的歡娛,不僅他最喜歡的大兒子曹昂戰(zhàn)死,愛將典韋也一命歸西,要說這曹操也是將這張繡是恨得來咬牙,但還是接受了張繡的再次投降,這同清廷對祖大壽的態(tài)度應(yīng)該是同出一理吧。
然而怎么說他也是個很復(fù)雜之人,《明史》不給他立傳,《清史稿》將他放進“貳臣傳”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從這個角度來看,祖大壽的確是個里外不是人的角色,既對不起大明,也對不起大清。
然而如果再換位思考一下,他為大明也盡了忠,為大清也出了力,對雙方在人情和道義都交代得過去,算是既對得起明,又對得起清;這也是他雖然是漢奸,然而在后世并沒有受到太多的指責(zé),這也是后人對他無奈的一種理解吧。
最后再說一個題外話,祖大壽在病死后葬于北京清河永泰村,離現(xiàn)在的奧運村不遠。1918年,加拿大皇家安大略博物館委托英籍皮貨商克羅夫茨,要在中國采購一套完整的明清高官顯爵墓葬,他們最終選擇了祖大壽,于是,祖大壽墓在被掘后,整體倒賣給了加拿大的這家博物館。
祖大壽一生征戰(zhàn),褒貶不一,蓋棺難定,也許是他對這些爭議可能也聽煩了,不想聽了吧,于是漂洋過海,“定居”加拿大,不知老天這樣的安排祖大壽是怎樣地心情。
我猜想他心中肯定很是不爽,一代豪杰死后還得不到寧靜,而在異國他鄉(xiāng)被一群說著他聽不懂話的人觀賞,這對祖大壽來說也是不能安心和瞑目的吧,不知道能否在何時能將這祖大壽接回故國家鄉(xiāng),盡管這只是一個墓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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