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煥畫像
在得到崇禎授權后,閣部的九卿們來到獄中做袁崇煥的思想工作,叫他勸回祖大壽。一開始袁崇煥執(zhí)意不肯,并以頗為冠冕堂皇的理由回絕說:“祖大壽之所以聽我的,那是因為我是督師職務,現(xiàn)在我是罪人,怎么還能叫他聽我的呢?”余大成深知袁崇煥心思,于是給他“戴高帽”說:“天下之人莫不服公之義,臣子之義,生死明君,茍利于國,不惜發(fā)膚,且死于敵與死于法孰得耶?”【3】洪承疇這才給祖大壽寫了勸阻信。信使星夜追趕,在錦州不遠處趕上祖大壽,在讀完袁崇煥的信后,祖大壽泣不成聲,整個隊伍也是哭聲一片,到了這個時候這個流浪的隊伍還是不知所措。
崇禎畫像
當祖大壽八十歲的母親問明原由后,果斷地說:“之所以到了今天這個地步,都是因為袁督帥,你現(xiàn)在何不立功為他贖罪?”祖大壽這才下令回關,并收復了永平、遵化一帶。【4】崇禎不僅未追究他的責任,為了表彰他同時也是安慰軍心,特晉升為太子太保【5】賞給銀子四萬兩,崇禎又親書“壯烈忠膽”四個字賜給他。這些都說明祖大壽在袁崇煥之后的地位重要性,然而此后君臣的互信度已經(jīng)相當?shù)汀?/p>
(二)、皇太極砍樹比喻大明朝,將挖墻腳發(fā)揮極致,用了十年招降到祖大壽。
祖大壽本是晉朝鎮(zhèn)西將軍祖狄的后裔,帶著這份巨大的榮耀,讓他在明代將領中顯得格外耀眼。但從他的曾祖父祖鎮(zhèn)算起,均是明朝高級武將,因功升左都,后追贈榮祿大夫。祖大壽的父親祖承訓初為遼東總兵官,屢次抗擊蒙古部落,戰(zhàn)功顯赫。這個家族也獲得了“四世元戎”的美譽。
吳三桂畫像
此外,祖大壽不僅擁有一支勁旅,號稱“祖家軍”,同時在關外“族黨甚強”,如寧遠總兵吳三桂是其外甥,祖大壽的子侄和吳三桂的表兄弟,他的非祖姓的部下,大多與吳三桂均有深厚交集。明代中葉以后遼東地區(qū)有三股遼軍勢力:一是李成梁系統(tǒng)的遼軍,二是祖大壽系統(tǒng)的關寧遼軍,三是毛文龍系統(tǒng)的島兵,這些勢力均有著濃厚的宗族色彩。
祖大壽在遼軍地位資格老、地位高,在祖氏族黨中輩分高,使得這隊人馬非常抱團,戰(zhàn)斗力強悍。也正因此,他得到了清太宗皇太極的高度矚目。在松錦之戰(zhàn)后,皇太極說:“明國所恃者,惟祖大壽之兵?!薄?】從天聰四年(1630)開始,皇太極在占領永平后開始查訪祖大壽的族人,給其分配房屋,由此開始送信給祖大壽勸降,直接走上了十年的勸降之路。以釜底抽薪辦法,逐步收編關寧軍的親族,加以厚待、圈養(yǎng),成為牽制祖大壽和其手下官兵的一種手段。
祖家軍
對于勸降明朝將領,大挖明朝墻腳并非是皇太極的一時興起,而是深遠戰(zhàn)略。崇德七年(1642)九月,松錦決戰(zhàn)剛結束,滿洲官員一起向皇太極上奏,建議趁此機會,迅速全面發(fā)兵“率大軍直取燕京,控扼山海關,大業(yè)克成?!睂τ谌绱思痹甑募惫?,皇太極表現(xiàn)出了高度的軍事戰(zhàn)略眼光,他批示說:“爾等建議,直取燕京,朕意以為不可?!本o接著他把大明比成粗壯大樹說:“無論有多大氣力,有多著急,絕不會一斧子就把大樹砍倒,而是從大樹兩旁一斧斧地砍下去,打到了一定程度,這棵大樹自然自己倒下?!?】招降就是皇太極“砍樹”的重要斧頭?;侍珮O即位之初就嘗試與祖大壽進行接觸,當時恰逢明熹宗駕崩,皇太極給祖大壽寫信表達了要派出使節(jié)吊喪并祝賀崇禎登基,祖大壽回書予以拒絕。【8】
皇太極畫像
對祖大壽的招降,皇太極表現(xiàn)出了極大 耐心和定力,根據(jù)《清太宗實錄》統(tǒng)計,在十年間,先后10次寫信給祖大壽,其中8次是以皇太極的名義,另外兩次則是明朝降將,甚至皇太極還給祖大壽的妻子寫信進行勸降,幾乎發(fā)動了所有可能的條件。崇禎四年(1631),祖大壽奉孫承宗之命修大凌河城,結果被皇太極傾國之兵團團包圍?;侍珮O從城外高處察看大凌河城內(nèi)防御工事,贊嘆道:“明善射精兵盡在此城?!庇谑腔侍珮O并不敢急于攻城,只是采取圍困辦法。他說:“此城之兵,猶槍之有鋒,鋒挫柄存,亦復何濟?”在圍困頭一百天,祖大壽毫不示弱,親自督軍出城與清兵交戰(zhàn)數(shù)十次,各有傷亡。在四次突圍失敗后,皇太極加大勸降力度,承諾給其高官厚祿與“諸貝勒并列,不與官員輩并列“,并保證已經(jīng)投降的子弟及部下,“盡貧國之力養(yǎng)贍之。”【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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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大壽對言辭頗為懇切的信件均置之不理。城里的糧食吃完了開始殺馬吃。馬殺完了,開始吃平民百姓,最后殘酷到將士們互相殘殺爭食的地步。所有將領,除了副將何可綱之外,都認為只能投降。祖大壽嘆息說:“人生豈有不死之理,但為國家為身,三者并重。今既盡忠報國,惟惜此命身。”最后與皇太極城外設壇盟誓,表示投降。此時城中原來的三萬人,被圍八十二天后,只剩下萬余人。
投降后的祖大壽以妻子家眷在錦州為借口,向皇太極獻策,愿意帶領人馬換上明軍衣服,混進錦州這樣就可以在城內(nèi)做內(nèi)應。皇太極表示同意,并給他五千人馬。祖大壽在半路上借著大霧甩開同行的貝勒阿巴泰等清軍,單獨奔進錦州成,然后開始率領明軍抵抗清軍。
明清軍交戰(zhàn)
崇德三年(1638)十一月,皇太極再次寫信給祖大壽“將軍雖屢與我軍相角,然在為將之道,固所宜然,朕絕不以此介意毋因此而見疑?!薄?0】對于皇太極來說,八年過去了,祖大壽對他的“執(zhí)著和熱情”絲毫不與回復。此后皇太極更是加大了對其歸降的“祖家將”們的封賞力度。其中包括祖澤潤為三等昂邦章京、祖可法升一等梅勒章京、祖澤洪為一等梅勒章京、張存仁為一等梅勒章京。【11】這些都是皇太極在祖大壽身上“下血本”的表現(xiàn)。直到1641年,在皇太極的總體布局下,對錦州實行長期圍困,堅壁清野,圍城打援,崇禎派洪承疇率領大明十三萬精銳解圍,爆發(fā)了松錦決戰(zhàn),結果主帥洪承疇在半年后被俘投降。祖大壽再次山窮水盡,在無可奈何后再次選擇獻城投降。
松錦之戰(zhàn)
皇太極付出巨大耐力和代價終于讓祖大壽徹底屈服,但還是沒有殺祖大壽從心里認可他說“久守者,讀書明理之效”,除了山海關一線的吳三桂外,關寧軍已經(jīng)納入清朝之手。
(三)、祖大壽兩次投降的內(nèi)心掙扎,詐降和真降,與忠于大明本質無關,而是道德和人性的忍耐考量。
憑心而論,崇禎對祖大壽一直持懷疑態(tài)度,雖然在袁崇煥被抓后,祖大壽出逃再次歸來,君臣互不信任已經(jīng)定型。祖大壽后來在大凌河城出降后遼東巡撫丘禾嘉向崇禎舉報祖大壽的行為,盡管他后來設計脫身,返回錦州,但其子侄部下留質于后金,隨時都可能讓祖大壽再度變節(jié)。對此,崇禎沒有降罪,還晉升其少傅左都督銜?;侍髢纱斡H征攻打錦州、寧遠均無功而返卻沒有殺被監(jiān)禁的祖大壽親人,反而對其子孫加以厚待。正因此,祖大壽始終未能消除崇禎對其的懷疑,這種君臣的互信度低早在其出走后就徹底造成。此后崇禎曾三次下詔,命祖大壽進京覲見,祖大壽均已軍務為由推辭。后來崇禎派出洪承疇鎮(zhèn)守寧遠最初目的,就是為了監(jiān)視祖大壽,防止他也像祖氏其他成員一樣投降清朝,【12】可笑的是還陪送了一個洪承疇這樣的大員。
洪承疇畫像
“大明朝就像一輛沿著下坡奔向懸崖的馬車,所有的勢能都指向一個萬劫不復的節(jié)點?!?、“大明朝的問題不在于遍地水災、旱災、蝗災,不在于四處蜂起的盜賊,也不在于即位奸臣或昏君。這些都只是表象。在這一切的背后,支撐社會正常運轉的精神支柱已經(jīng)腐爛了?!薄?3】
是什么原因讓祖大壽選擇第一次詐降?是根深蒂固的正統(tǒng)觀和封建氣節(jié)使他對歸降“蠻夷”內(nèi)心一直存在屈辱之心。“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耙怀疾皇潭鳌笔撬挟斒氯说钠毡閮r值觀。祖大壽的觀念在不斷的人性面對生死抉擇中被拷問,直到人性所能忍受到極致,煎熬到了崩潰邊緣時,祖大壽與那些忠臣所不同的就是在最后時刻他選擇茍活,而非自殺殉國。在最后投降時,祖大帥的精神和意志力已經(jīng)全面瓦解,盡管這次依舊是“明援軍盡絕,城內(nèi)糧盡,饑民相食”【14】的情況下,祖大壽徹底選擇投降,但是他依舊擔心皇太極對他的最終處理。
貳臣傳
跪在皇太極面前懺悔說:“臣之罪與洪承疇不同,臣有數(shù)罪當死。昔困于大凌河,糧盡食人,奄奄待斃,技窮乞降,蒙皇上不殺恩養(yǎng),命臣招妻子兄弟宗族來降,遣往錦州,臣不惟背棄洪恩,亦屢次與大軍對敵,今又在錦州被圍,糧盡困迫,方出歸順理應萬死。”皇太極安慰說:“爾之背我,一則為爾主,一則為妻子宗族耳。然得汝而不加誅之意,朕懷之久矣?!薄?5】至此,祖大壽的十年投降之路終于走完,在剃發(fā)后,正式走進清朝的懷抱。當時光跨越到乾隆四十三年的百余年后,再度將大明這些“投降派”納入到“貳臣”的官方定調之中,這些無不說明,他們當初之所以不想投降,最終又不能不投降的一種擔憂和無奈。相較其他投降派來說,祖大壽的十年投降之路,有著常人難以理解的煎熬和無奈。與外甥相比,他活的更為沉靜,與洪承疇比,他活的更為恬淡。但是這個名字終究還是被明朝遺民和乾隆釘在了恥辱架上,污垢和污點沖刷不去,歷史竟然如此完成。
注釋:
【1】《明史》卷二百五十九,袁崇煥傳。
【2】余大成《剖肝錄》。
【3】余大成《剖肝錄》。
【4】《國榷》卷九十。
【5】《國榷》卷九十。
【6】《清太宗實錄》卷64,崇德八年三月丙申。
【7】《《清太宗實錄》卷66,崇德九年二月。
【8】《滿洲老檔密錄》太宗與祖大壽書。
【9】《滿文老檔》天聰五年閏十一月二十四日。
【10】《清太宗實錄》卷44,崇德三年十一月丁卯。
【11】《清太宗實錄》卷42
【12】《三垣筆記》
【13】《吳三桂:無處收留》張宏杰。
【14】《清太宗實錄》卷59,崇德七年三月。
【15】《清太宗實錄》卷60.崇德七年五月癸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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