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僅僅敬畏天命、大人、圣人之言,他還敬畏那些很弱勢的群體,這一點尤其令我們感動。我們來看一看他怎么樣對待一個盲人。有一天一個盲人來見他,孔子身邊有很多的學(xué)生。按常理孔子見盲人來了,招呼一下,讓他坐下來聊聊不就可以了?或者讓手下哪個學(xué)生把盲人攙扶進(jìn)來也可以??墒强鬃右豢疵と藖砹耍约黑s緊站起來,親自走上前去,扶著盲人進(jìn)來。進(jìn)門的時候告訴他,門到了;上臺階的時候告訴他,這是臺階,小心一點,抬腳往上走。把他領(lǐng)到座位旁邊,告訴他:座位到了,你請坐。這個時候該可以了吧?不行,因為這個盲人對周圍的環(huán)境不了解,所以孔子再告訴他,你的左邊坐著誰,你的右邊坐著誰,你的前邊坐著誰,你的后邊坐著誰。把這個全告訴他。他有一個弟子叫子張,子張這個人才高意廣,心胸開闊,為人卻是大大咧咧的,當(dāng)他看到這一切時,十分感動。所以孔子對學(xué)生不僅有言傳還有身教。
但他也不是當(dāng)時做的時候就在想著以此教人,他就是出自天性,對于一個弱勢的群體我就該這么做,他的弟子也很善學(xué),從老師的一舉一動里便能學(xué)到東西。
所以禮儀也好,禮貌也好,不是一個簡單的外在的儀式,不是簡單的幾個動作,而是出自對別人的尊重,對別人的理解,出于對同類的慈悲心。所以,禮儀的本質(zhì),就是內(nèi)在的修養(yǎng)。
所以孔子在平時看到穿著喪服的人,看到穿著禮服的人(禮服是去宗廟里面祭祀穿的衣服),看見盲人,他是什么樣的態(tài)度呢?“見之,雖少,必作”(《論語·子罕》),本來孔子比如在那里坐著,正在休息,正在彈琴,甚至正在和學(xué)生交流學(xué)問,一看到上述那些人過來,哪怕這個人是一個年輕人,孔子“必作”,就是一定趕緊站起來。注意這個“必”字,一定是這樣,趕緊站起來,表示敬意,表示同情。那反過來,如果這些人坐在那里,孔子路過他們身邊怎么樣?“過之,必趨”(《論語·子罕》),我們知道這個趨是他在魯昭公這類國君面前走路的時候,他表示敬意用的。那么在這些弱勢群體面前,在盲人和穿喪服的人面前,他也是這樣走過去的。你看他尊重大人,尊重地位高的人,也用同樣的態(tài)度尊重社會最底層的人。這就是孔子的氣質(zhì)。他豈止是對人尊重呢?他對動物也是這樣。《論語·述而》記載說:
孔子不是素食主義者,堅決不吃動物。但是,他有原則。第一,不是什么都吃。第二,不為了吃不擇手段,什么都吃的文化是最野蠻的文化,什么都吃的飲食習(xí)慣是最野蠻的飲食習(xí)慣。幾年前的非典就是因為我們中國人在飲食上面有大毛病,什么都吃。這個事情對中國人國際聲譽也有很大的負(fù)面影響。手段也很重要。為了吃魚,我們現(xiàn)在網(wǎng)也不用了,直接用一個雷管扔到水里面去,一聲悶響,魚蝦全漂上來了,然后他撿幾個大的吃,小的全死了。這樣一種吃魚的方式,非常野蠻,當(dāng)然很有效率。它反映的是一種冷酷無情的、絕對功利、效益第一的文化,我們吃著這樣的魚,我們在滿足口腹之欲時,我們也在吃自己的心靈。
這不一樣的。從心理學(xué)上講,我在飯店里坐著,在餐廳里坐著,你端上來的那是牛肉,它不是生命了。所以孟子講的很清楚,君子對于禽獸,“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孟子·梁惠王上》),看到它活潑的樣子不忍心把它殺死,聽到它的叫聲不忍心吃它的肉,這是我們內(nèi)心里面的“惻隱之心”,“一念之善”。這“一念之善”是虛偽的嗎?不是,它很重要。在關(guān)鍵的時候它可能防止我們墮落。現(xiàn)在的食品行業(yè),對于牲畜的宰殺,也越來越講究盡量避免血淋淋的手段,這是進(jìn)步,不是虛偽。(鮑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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