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主按：這是關(guān)于教學的第二篇，已發(fā)表于《云南大學報》5月4日。
教學是一門藝術(shù)（二）
宋家宏
語言表達
教學，首先是語言表達的藝術(shù)。有人曾戲稱我們是“嘴力勞動者”，腦力勞動之后最終要通過嘴巴表達出來，這樣說似乎也不為過。語言表達如何，直接決定了一個教師的成敗。語言表達不好，再有學問，都不能稱他是一個好教師。
還在北師大讀書時，韓兆琦老師給我們講《史記》，講得很精彩，他給中文系講，是把《史記》當作文學作品來講的。他的語言表達是一流的，講課已經(jīng)形成了自己的藝術(shù)風格。有一天晚上上課，講著講著突然停電了。教室里一陣遺憾的喧嘩。只聽韓老師提高聲音說：“大家不要動，我們接著上課?！苯淌依镅杆侔察o下來，韓老師講課的聲音又開始了。半輪月亮從教室的窗子里斜照進來，教室里只有韓老師那帶有河南口音的抑揚頓挫的講課之聲。我們在淡淡的月光中聽課，150多人的大教室沒有人動，更沒有人說話。幾乎看不見黑板，也不用黑板，韓老師站在講臺上的身影若有若無。近二十分鐘過去了，燈亮了。欣喜之聲涌起迅即又平靜下來，韓老師接著講課，似乎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
那是令人終生難忘的一課，那就是語言表達藝術(shù)的魅力，除了語言什么也沒有，投影、板書、教態(tài)、互動……，一切我們評課時常用的要素都沒有?？墒琼n老師內(nèi)在的學術(shù)積累，他對教學內(nèi)容的熟悉，他的應變能力，他對自己語言表達的自信及其語言表達的魅力，一切內(nèi)在的基本功，全在那近二十分鐘里表現(xiàn)出來了。
不少人把教師的語言表達能力簡單地看作普通話是否準確，普通話的優(yōu)劣，成為語言表達評判的唯一標準。有的語言表達不好的老師，也常把普通話不好作為推托的理由；一些普通話很好的老師，其實語言表達并不好，卻得意于自己普通話好，就認為自己語言表達沒有問題。
語言表達能力，這是一個教師的基本修養(yǎng)。分兩個層面，一個層面是基本要求：簡潔、準確、流暢，達到這個要求還不能說具有教師語言的藝術(shù)魅力，只能說，從語言表達來說，他講課還可以。第二個層面是：形象、生動、幽默、富有藝術(shù)風格魅力。語言藝術(shù)的風格，是豐富多彩的，有的沉穩(wěn)厚重，措辭嚴謹，言簡意賅，令人回味；有的飽含激情，滔滔不絕，聽的過程就征服你，只覺得老師說的是對的；有的風趣幽默，輕松感性，揮灑自如；各自形成自己的個人風格，形成個人風格的教師，都是受學生歡迎的老師。
我聽過不少連第一個層面的基本要求都沒有達到的課，有的教師上課枯燥、蒼白、啰嗦，病句連連，不斷重復、停頓，辭不達意。要做到第一個層面的簡潔、準確、流暢其實也是不容易的。
也是在北師大讀書，有一位老師講課，不斷地插入“啊，嗯——”，煩不勝煩，聽了幾節(jié)課后我開始給他記錄，他“啊”一聲我劃一橫，“啊”五聲劃了一個“正”字，兩節(jié)課下來，竟有二百多個“正”字。不少人都有這樣的“話把”，“嗯、啊、哈、這個、那么、然后、是吧、當然、所以”是常聽見的“話把”，近年來又加上了“一個”，有無需要這個數(shù)量詞都要插進去。這些“話把”阻礙了語言的流暢表達，聽多了讓人不勝其煩。有人把它稱為“話語中的肉瘤”，很可怕。記完那一節(jié)課的“正”字，我下決心自己上課決不能出現(xiàn)這樣的現(xiàn)象。不僅平時講話注意，剛上講臺時還自備了一個小錄音機，下課后自己聽一遍，逐步克服了這些“話把”。
有的人講課不自覺地“重復”，一句話，一個意思要重復幾次。重復，就不可能“簡潔”。大多數(shù)人是“尾句重復”，不重復那一句他似乎就不會開始講下一句，而且，語速越快的人越愛重復。講課的他累，聽課的人也累。我擔任系副主任時，有同學向我反映一位老師講課是“不重要的重復兩遍，重要的重復三四遍，聽不起她的課了?！蔽胰ヂ犃诉@位老師的課，沒學生說的那么夸張，但也重復得讓人受不了。這位老師備課、講課都很認真，只是不懂得如何講課。
語速、節(jié)奏、音調(diào)是語言表達中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幾個要素，處理不好，也會極大地影響講課的效果。語速太快，是年青教師，尤其是女教師愛犯的毛病。語速太快，聽著聽著就會不自覺地讓人走神，因為他的思維跟不上你的內(nèi)容，來不及思考與沉淀。語速太快，他聽到的也就不可能“準確”。
講課是要有“節(jié)奏”的，這不僅指一節(jié)課的內(nèi)容安排上要有張馳，有節(jié)奏，才能突出所講重點，在一段話中也是要有節(jié)奏的，一段話的輕重緩急，形成抑揚頓挫的節(jié)奏感，聽起來才容易入耳。合適的語速與節(jié)奏感配合，再找到適合于你的音調(diào)，這樣的語言表達才是最容易讓人聽進去的。有的老師講課，只有一種語調(diào)，一種節(jié)奏，時間稍長就讓人受不了。如果感覺語調(diào)單調(diào)，是“平”的，最容易讓聽課的人累，沒聽多久已經(jīng)疲倦了，那怕他用的是高亢的音調(diào)，不斷地轟炸過來，也會讓人聽不起。
課堂教學語言還有個口語化的問題。講課的語言無疑應該口語化，除了概念、要點等為保持其準確性不得不用書面語外，闡述性的語言都必須口語化。但是有的老師直接把教材、文章里的文字搬到教案里，講的時候也沒有進行口語轉(zhuǎn)換，念教材、念文章、讀課件，這是很難讓學生聽得入耳的。有的教師文章寫得不錯，他已經(jīng)習慣于書面語言的表達，講課未必好，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不會進行口語轉(zhuǎn)換。講課時大量地使用書面語，這樣的語言表達是枯燥乏味的。書面語轉(zhuǎn)換為口語，又要不失其應有的準確和深度，這是需要下很大功夫的。它與這位教師的知識儲備、語言文字是否豐富有密切關(guān)系。
現(xiàn)在的評課標準里常強調(diào)與學生的“互動”，大學課堂如何“互動”？有的老師像教中小學一樣，在教室里走來走去，不時提問學生。聽這樣的課我總感覺不大像大學課堂教學。我以為大學教學的與學生“互動”，從深層講主要體現(xiàn)在內(nèi)容的“啟發(fā)性”，從語言表達方面講，多用一些設(shè)問句，也能達到“互動”效果。設(shè)問，不一定要點名讓學生回答，許多時候是設(shè)問之后，后面所講的內(nèi)容作答，是教師自問自答，目的是引起學生的思考，跟上你的思路。在合適的語境中，有意識地使用“停頓”，并把握好停頓的時長，用眼神與學生交流，也會取到與學生互動的效果。這是抓住學生思路，引起學生思考的一種方法。大學課堂教學，點名提問多了，會使課堂內(nèi)充滿緊張感，中斷教學進程，教學效果適得其反。這是大學生與中小學生心理年齡不同而應有的不同教學方式。
語言表達基本要求方面還有許多問題可談，至于更高層次的形成個人藝術(shù)風格，那就更不容易，涉及到的問題更為復雜。它與教師本人的性格、氣質(zhì)有關(guān)，也與個人的文化修養(yǎng)相聯(lián)系，是否有意識地培養(yǎng)自己的語言表達藝術(shù)風格也有關(guān)系，不是一篇短文說得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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