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故而知新”有三解。一為“溫故才知新”,溫習已學的知識,并且由其中獲得新的領(lǐng)悟;二為“溫故及知新”:一方面要溫習典章故事,另一方東西。第三是指通過回味歷史,而可以預見,以及解決未來的問題。這才是一個真正的大師應該具有的能力。平靜書齋-手繪原創(chuàng)
合并這三種解法,也許更為完整:在能力范圍以內(nèi),盡量廣泛閱覽典籍,反復思考其中的涵義,對已經(jīng)聽聞的知識,也要定期復習,能有心得、有領(lǐng)悟;并且也要盡力吸收新知;如此則進可以開拓人類知識的領(lǐng)域,退也可以為先賢的智能賦予時代的意義。像這樣融會新舊、貫通古今方可稱是“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
也有學者以為作“溫故及知新”解不太合適,因為按字面上解釋,僅做到吸收古今知識而未有領(lǐng)悟心得,只像是知識的買賣者,不足以為師。所以我們就來看看“師”的意義。在論語中師字一共見于14章,其中意義與今日的老師相近者,除本章外還有三章。
《 譯文: 孔子說:溫習學過的知識進而又能從中獲得新的理解與體會,就可憑此可以做老師了。 本章的 衛(wèi)靈公篇,子曰:當仁,不讓于師(孔子說:遇到合于正道之事,就算是老師也不必謙讓)。此章的“師”字也有以“眾人”來解的。 述而篇,子曰: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伞?a target="_blank" >擇其善者而從之
子張篇,衛(wèi)公孫朝問于子貢曰:仲尼焉學?子貢曰:文武之道,未墜于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學?而亦何常師之有(衛(wèi)國的公孫朝問子貢說:孔子的學問是從何處學來的呢?子貢回答說:周文王和武王的教化成就,并沒有完全失傳,而是散布于世間。有才德的人能把握住其中重要的部分,普通人則能掌握住末節(jié)的部分,世間其實無處看不到文王和武王的教化成就啊。因此我的老師在何處不曾學習過呢?又何必需要有固定的老師呢)?
“可以為師矣”亦有兩解:一為這樣的人才可以之為師;二為自己做到這個程度,才可以為人師。前者在著重知人,后者強調(diào)修己,這兩解意義并不相同,雖然兼?zhèn)溥@兩重的意義,可使得本章更為完整,但如果站在前述“師”的意義之角度來看,可能還是以修己的自我期許來解較為妥適。
對于孔子的名言“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論語·為政》),朱熹的解釋長期以來被看作是經(jīng)典。他說:“故者,舊所聞。新者,今所得。言學能時習舊聞,而每有新得,則所學在我,而其應不窮,故可以為人師。若夫記問之學,則無得于心,而所知有限,故學記譏其‘不足以為人師’,正與此意互相發(fā)也?!保ā墩撜Z集注》)著眼于教育學的解讀,把“溫故而知新”視為為師的重要條件。平心而論,朱熹的理解應該說是對的,但如果僅此而已,恐怕又是不夠的??鬃拥难哉f都是有其情境和針對性的??鬃拥摹皽毓识隆本哂蟹椒ㄕ摰囊饬x,統(tǒng)攝了孔子對待整個傳統(tǒng)、對待一切知識形態(tài)的態(tài)度。他是通過言說“為師”的具體事實來闡發(fā)其認識論的一般。
從普遍的意義上看,一切歷史與現(xiàn)實的文化構(gòu)成都是可以為后人所用的“故”。在孔子那里,可以分為兩類:由于孔子“述而不作,信而好古”(《論語·述而》),所以,古代的典籍就成了“故”的主要部分,這一類是“故”文本的形式,即《詩》、《書》、《禮》、《易》、《春秋》等以及成文的典章制度。在這一方面,孔子主張“博學于文”。另一類是非文本形式,主要是指體現(xiàn)在社會行為中的禮儀習俗知識。孔子所強調(diào)的聞見之知,就屬此類。在孔子那里,所有的“故”都可能成為學習的資源。如子貢所說:“文、武之道,未墜于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學?而亦何常師之有?”(《論語?子張》)但是,孔子作為一個思想家和教育家,還是按照自己的標準有選擇地“述”。這種選擇就是“既述又作”了?!妒酚?孔子世家》說孔子“追跡三代之禮,序書傳”,對當時流傳的三千多首詩歌,“去其重,取可施于禮義”者,成《詩經(jīng)》。為他的學生以及后來的人選取了有價值的可以知新的典籍。
“故”自身不會產(chǎn)生新,因為“新”的產(chǎn)生要依賴于主體的資質(zhì)和其所處的情境。但是“故”必有某種品質(zhì)才能使主體“知新”。這種品質(zhì)就是“故”中所體現(xiàn)出來可以遷移到新情境中的抽象道理。這個抽象的道理就是孔子所說的“一”??鬃拥难哉f方式雖是“泛應曲當,用各不同”(《論語集注》),針對不同的具體人事情境而有不同言說,但其“道”卻是一以貫之,他對子貢說:“予一以貫之”D《論語?衛(wèi)靈公》E。又對
“溫故而知新”是每個人都具有的能力,這可以從如下對溫故與知新關(guān)系的寬泛理解中得到解釋。知新是個人面對新的時空、新的言說對象、新的事件時,對已有經(jīng)驗的或因循、或批判、或創(chuàng)造的運用。一個人面對現(xiàn)實要知新,就必然要運用已有經(jīng)驗,也就是必然要溫故;而任何溫故都是在新情境下的溫故。時空的變化是必然的,“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論語?子罕》),所以也就必然地蘊含著知新。從這個意義上講,“溫故而知新”是對人類認識的一種真理性概括。但是,知新溫何故,溫故知何新,對于不同的人來說是極不一樣的。這就涉及到個體條件的差異。溫故而能知新的程度依賴于個體的條件而有不同。首先,人有天賦資質(zhì)的差異??鬃诱J為“唯上知與下愚不移”(《論語?陽貨》),“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論語?雍也》)。其次,更為重要的影響因素是后天的學習。對于這一點,孔子反復談到。他說自己是“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論語?公冶長》),“學而不厭”(《論語?述而》),“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論語?述而》),他對顏回的好學也是稱贊有加。子貢在回答孔子“女與回也孰愈?”時說:“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弊釉唬骸案ト缫?!吾與女弗如也?!保ā墩撜Z?公冶長》)儒家方法論。其二,《論語》中的一些詞匯,從字面看來沒有太大的新意,然而置于《論語》的意義整體之中加以考量后,則會發(fā)現(xiàn)它們也經(jīng)過了孔子的改造,并具有十分重要而獨特的地位。如“時”字,單就此字本身看,《論語》中并無新解,然而當它和中庸方法聯(lián)系起來后,就具有很獨到的意思,這便是“時中”概念的形成??鬃拥摹皶r中”,不僅使得“時”具備了道義的方向,而且使得君子之言行舉措無不恰到好處,此即所謂“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故孔子說:“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忌憚也?!保ā吨杏埂罚┢淙枷塍w系的變化,導致了思想核心的改變。西周初期周、召諸公強調(diào)修德、敬德,雖然客觀上促成了天命與人事的緊密關(guān)聯(lián),但其主觀愿望卻完全在于宗族利益之維系,個人自身的道德境界不是敬德的目標所在??鬃訕伺e“克己復禮”、“仁者愛人”,其目標也在于藉此以實現(xiàn)有道之天下,不過,其利益不再專屬于某一宗族集團;更為關(guān)鍵之處在于,孔子雖不自許仁圣,然而其孜孜以求的卻正是道德心靈世界的不斷提升,而這則是《論語》最具創(chuàng)造性的思想轉(zhuǎn)變之一。
如前所述,孔子的言說方式是在特定的時空條件下對不同的對象、針對具體的人事的言說,但其中有共通的綱領(lǐng)、哲理,即“吾道一以貫之”。但這“一”是蘊涵在“多”中的。孔子哲學表達的這一方式有人稱之為“事件本體論”。如美國漢學家郝大維,在《孔子哲學思微》一書中指出:“孔子的哲學是事件的本體論,而不是實體的本體論。了解人類事件并不需要求助于‘質(zhì)’、‘屬性’或‘特性’。因此,孔子更關(guān)心的是特定環(huán)境中特定的人的活動,而不是作為抽象道德的善的根本性質(zhì)。
”678事件本體論就是體用一如、本末一體的本體論,本體并不高高在上,而是就存在于特定的事件之中,且只能通過特定事件來顯示。因此,要言說此一本體,惟一的辦法就是通過特定的事件來顯示,并且在不同的事件中有不同的顯示。雖然如此,我們還是可以看出孔子及其弟子們是如何溫故,如何知新的。其具體的形式如下:其一,發(fā)現(xiàn)“故”事(文獻)所包含的抽象意義與新情境、新話題的契合。子貢問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道、富而好禮者也?!弊迂曉唬骸啊对姟吩疲骸缜腥绱瑁缱寥缒ァ?,其斯之謂與?”子曰:“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保ā秾W而》)子夏問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沃^也?”子曰:“繪事后素?!?/p>
曰:“禮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八佾》)從這兩例看,詩文本身并不包含子貢、子夏所悟出來的意義,但是經(jīng)過他們的抽象之后,“切磋”、“琢磨”與君子的修養(yǎng)產(chǎn)生了共通;“素”與“繪事”、仁(道)與禮在“先后”這一層面上產(chǎn)生了共通。古文獻與新情境在抽象意義上的相通體現(xiàn)的是它對人的啟發(fā)價值。后一例是論《詩》而得新意,是真正的“溫故”后“知新”,“故”是緣起,“新”是意義的聯(lián)想;而前一例是引《詩》證理,是“知新”后“征故”,賦予了“故”新的含義。其二,“故”事在新情境中作為證據(jù)的運用。或謂孔子曰:“子奚不為政?”子曰:“《書》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且酁檎?,奚其為為政?”(《論語?為政》)孔子謂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三家者以《雍》徹。子曰:“‘相維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論語?八佾》)在這兩例中,孔子引用了《書》、《詩》中的句子,來論證自己的觀點;這些被征引的古典文獻的意義并沒有被過度地抽象和延伸。
這樣,“溫故”本身沒有產(chǎn)生新的意義,但是這種舊意卻是參與新情境、新觀點的言說,對于當下的情境來說,它們是有生命力的。所以這種情況無疑也是一種“溫故知新”,或者叫做“知新而征故”。其三,“故”事在新情境中的被修正和改造。子疾病,子路請禱。子曰:“有諸?”子路對曰:“有之?!墩C》曰:‘禱爾于上下神癨’”子曰:“丘之禱久矣?!保ā墩撜Z?述而》)子曰:“麻冕,禮也;今也純,儉。吾從眾。拜下,禮也;今拜乎上,泰也。雖違眾,吾從下?!保ā墩撜Z?子罕》)在第一例中,子路“知新而征故”,為請禱尋找證據(jù),而孔子反對這樣做,但又不愿直接批評子路,故用“丘之禱久矣”,委婉地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顯然,對于“請禱”這一習俗傳統(tǒng),孔子在自己所處的新情境中,是采“不取”的態(tài)度。而在第二例中,孔子對于傳統(tǒng)禮制有堅持、不堅持之區(qū)分,這就涉及到孔子面對新的情境的選擇標準問題。麻冕變純,雖儉,但不傷及禮,所以他從眾;而拜上之泰則違背了“拜”這一禮的根本,所以,他選擇“從下”。同樣是“故”制,孔子在新的情境下選擇在自己看來合于禮的方式或改造、或廢棄、或保留。這無疑是對“故”的一種新用。
其一,對話。孔子是在與學生的探討當中表達自己的思想的。在《論語》中,我們總能感受到對話生成意義的力量。前面提到的孔子與子貢、子夏論詩兩個片段,學生的出其不意的問話使孔子獲得了新的啟發(fā),使他興奮不已。子貢在《論語》中是一個善問者。下面一段記載表明他深得“溫故知新”之妙:冉有曰:“夫子為衛(wèi)君乎?”子貢曰:“諾。吾將問之。”入,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痹唬骸霸购酰俊痹唬骸扒笕识萌?,又何怨!”出,曰:“夫子不為也?!保ā墩撜Z·述而》)其二,學與思。學在《論語》中范圍廣泛,“博學于文”是學,“每事問”是學,“行”也是學。
學是了解積累傳統(tǒng)典章制度、習俗知識的過程,是使人變得厚重的過程。只有“學”,掌握了盡可能多的“故”,才有了知新的基礎(chǔ)。孔子說“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論語·衛(wèi)靈公》)學是積累,而思則是“知新”的途徑。曾子說“吾日三省吾身”(《論語·學而》),孔子說“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nèi)自省也?!保ā墩撜Z·里仁》)表明思、省與個體所處的具體時空情境相聯(lián)系。個體面臨新情境,運用已有的經(jīng)驗、知識,才有真正意義上的發(fā)問,這種發(fā)問蘊涵著創(chuàng)造、蘊涵著知新。當然,學與思是不能決然分開的。事實上,任何學的過程中都包含著思,而任何的思又是學的擴充。所以,孔子說“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保ā墩撜Z·為政》)其三,用喻??鬃诱f“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論語·雍也》)孔子自己就十分善于用喻。用喻無疑是對以往文化和當下意義的一種解釋,此中包含著創(chuàng)造知新。翻檢《論語》,我們發(fā)現(xiàn),用喻是孔子言說的重要方式。由于所取喻體形象直觀、與日常生活密切相關(guān),使人理解起來容易而親切。言說者在用喻的過程中賦予了常識以道德的新意,而道德含義因與喻體的結(jié)合,而獲得了新的展開與傳播的方式。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保ā墩撜Z·為政》子謂仲弓曰:“犁牛之子鎎且角,雖欲勿用,山川其舍諸?”(《論語·雍也》)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論語·雍也》)
由上可見,“溫故而知新”固然是孔子論學習的一種方法,是做教師的重要條件,但孔子的這一概括,更深刻地反映了人類認識世界的方式,具有方法論的意義。孔子本人率先自覺地、成功地實踐了這一方法論。解析孔子的這一理論概括及他自己的實踐,我們發(fā)現(xiàn),孔子對傳統(tǒng)有著深刻的了解與尊重,在把握時代脈搏的基礎(chǔ)上表現(xiàn)出極大的創(chuàng)造精神,現(xiàn)在看來依然極富生命力,有著重要的啟示。
注:溫故而知新中“溫故”和“知新”應為遞進關(guān)系,而不是并列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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