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趣事之一
戴 韁 繩
打我記事時候起，就知道自己脖子上拴著一圈用黃布做成的韁繩。韁繩上有個銅鎖鎖，日夜伴隨，永不離身，晚上睡覺也不卸下。母親說，那是外婆在我滿月時請銅匠專門制作的。是在神面前許了愿的，祈求神靈保佑我平平安安不生病，健康成長。
后來我才知道在我之前，母親生的兩個孩子都夭折了，外婆到廟里抽簽問卦，說要抱養(yǎng)一個娃把懷占住，后面的就會健康成長，不出問題。于是由外婆出面協(xié)調(diào)，大姨把一個姑娘送給了母親，姐姐抱來時還不滿周歲。3年后當(dāng)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給父母親、爺爺、婆婆、外婆以及眾多的親朋好友，帶來的快樂是可想而知的。視我為掌上明珠也就順理成章了。要知道那一年母親24歲，年齡不算太大，可父親已經(jīng)34歲了。按照傳統(tǒng)的習(xí)俗，外婆為我打制了長命鎖。并祈求神保佑我健康成長。
記得大約在我4、5歲時，一個秋末冬初的傍晚，喝罷湯，全家人圍坐在地上摘棉花。因為白天忙不過來，在地里直接采摘太慢，就將盛開的棉花從地里連殼一起揪回來，晚上坐在家里的油燈下，再把棉絮從棉殼里摘出。那時候剛剛結(jié)束了多年的戰(zhàn)亂，新中國建立后，經(jīng)過父母親的辛勤勞動，置得幾畝旱田，又典當(dāng)?shù)脛e人2畝薄地種植棉花。當(dāng)年天公作美，風(fēng)調(diào)雨順，棉花長勢很好，豐收在望。一家人都十分高興。全家老少3代人圍坐一起，手里干活，嘴里說話。講故事，說笑話，邊摘邊說笑，其樂融融。實指望這一料子就能夠把兩三年的典當(dāng)錢收回來。那料想因我的不小心使大人們的美好計劃變成泡影。
這時，正在土炕上和弟弟玩耍的我從炕上跌到地下，哇哇直哭。媽媽急忙把我抱在懷里，心想著，炕不算高，也就2尺多，下邊的棉花殼又堆得快和炕一樣高了，我掉在棉花殼上，不會摔傷的，怕是嚇著了。就急忙安慰：“不哭不哭，別怕別怕！”我還是哭個不停。父親拿來一個柿子，我卻不去接，這才發(fā)現(xiàn)我的胳膊不能動，骨折了。疼得哇哇直哭?？砂汛笕藗儑槈牧恕８赣H連夜摸黑跑到20多里外的北上照村請大夫，回來時已經(jīng)半夜。盡管天已經(jīng)很冷，父親連急帶嚇還是滿頭大汗。整骨后打了竹板固定，服了多日中藥，百天之后總算痊愈了。據(jù)父親說，這次治療藥錢和請大夫吃煙（鴉片）花去了兩捆棉花，這可是一畝棉花收入的三分之二?。”M管心疼，但是我的胳膊好了。大人們依然高興。
那時候沒有幼兒園，不到6歲，爺爺就端著個板凳送我到家隔壁的學(xué)校。老師開玩笑說，你不是送學(xué)生來了，是讓我給你哄娃來了。爺爺說，就叫娃先盤盤性子。明年再跟著上，書都給買下了。就這樣混混嗒嗒1年。到了學(xué)校，我才發(fā)現(xiàn)韁繩和鎖鎖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夠擁有的寶物。只有第一個男孩子，倩蛋蛋娃才能有此殊榮，多數(shù)小孩子都沒有。因家庭經(jīng)濟狀況不一樣，鎖鎖樣式和形狀各不相同。有銅制的，還有銀制的、鐵制的。銀制的算是最好的，有圓的、扁的、心形的，上面還有龍的圖案。正面凸出，背面洼陷。也有的小朋友韁繩上沒有鎖鎖的。
其他小朋友常常嘲笑我們的韁繩，說我們是牛，被大人拴著。玩耍時他們常常抓住我脖子上的韁繩當(dāng)牛拉。打架時常常拽住不放，或者摔倒在地，或者拘得你憋氣。幾次我哭著回家說不帶那個韁繩和鎖鎖了，媽媽就是不答應(yīng)。而且在每年生日時，偷偷地給我煮個雞蛋。還把過年特意留的半碗肉臊子和白菜、粉條、豆腐、豆芽之類，做一頓我喜歡吃的麻食，全家共享豐盛的午飯。最有意思的是先天晚上不管多忙，母親都要把我的韁繩卸下來再包裹一層黃布，等我第二天醒來時發(fā)現(xiàn)日夜陪伴我的韁繩又粗了一圈，變成新的了，黃亮亮的。有時還可以聞到一股淡淡的芳香。也不知是來自母親的體味還是來自黃布的新鮮。
謝天謝地，也許是神靈保佑，也許是醫(yī)療條件的改善，我平安健康的長到12歲，上5年級了，姐姐上初中。而且又有了三個弟弟兩個妹妹，已經(jīng)是爺孫3代姊妹7- - 111 - -- - 111 - -飯，沉重的生活重?fù)?dān)，壓得父母親幾乎喘不過氣來，性格內(nèi)向的父親又患上了癲癇病。家里的一切事情都要靠母親料理。，
當(dāng)我卸掉那個陪伴我12個春秋4380個日日夜夜的鎖鎖時，我脖子上那個韁繩已經(jīng)有半把粗了。盡管生活拮據(jù)，日子困難，1957年的農(nóng)歷正月18那個生日，母親還是記著12年前的那個承諾，把家里叫鳴的蘆花公雞殺了，獻在灶王爺面前。點燃前幾天，自己用棉油灌注的一對粗大紅蠟燭，和特意買來的高香、黃表，拉我跪在灶爺面前一塊磕頭，面向神靈，念念有詞，說些感激答謝的話語。
卸去韁繩和鎖鎖，母親鄭重其事地對我說，從此你就長大成人了，你是家中的老大，要做頂門立戶的男子漢。男大替父。劉秀12 走南陽，甘羅12做宰相，你要有志氣！母親的話給了我很大的勇氣和力量。當(dāng)晚，我想了很久，默默地暗下決心，要為父母親分憂，從此，我就開始和母親一起，挑起這個人多勞力少家庭沉重的生活重?fù)?dān)。
銅鎖鎖住了我的平安和健康，也鎖住了我的前途和命運。 鎖鎖 鎖鎖
韁繩拴住了我的生活和幸福 ，也將我和母親永遠(yuǎn)拴在了一起！ 鎖鎖
2011年8月25日于中宏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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