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樹又一次與諾貝爾文學獎擦肩。我不意外,也挺好的。
之所以不意外,如此前一篇文章《我相信的,是一切都不確定》所言,寫暢銷書還得諾貝爾獎文學獎,聽起來好像就是太好卻不太容易成真的美事;之所以說挺好的,得獎與否實在不是唯一目的,對于眼下有名氣、有身體、有暢銷保障的村上,多一個錦上添花,少一個來日方長。
不過,村上春樹沒能獲獎,在國內激起的漣漪似乎超過日本,從諾貝爾文學獎的頒獎規(guī)則解析再到得主性別、地域、政治解析,就是素日嚴肅高端的財經(jīng)媒體也來湊熱鬧,更有甚者 ,搞了諾貝爾文學獎的標準投票。
諾貝爾文學獎是個一談就俗的話題,難怪人人未能免俗,筆者忝列其中。
目前社交媒體流行說法主要分為兩類,一類是得獎之前,主要感性表達,而往往集中于表達遠近親疏,所以中文書籍出版多的尤其來中國多的作家往往被一廂情愿地冠之以熱門希望。這是人情,無可厚非,但是比擬國際作家的復雜程度,如此單純的愿景實在難以匹配文學世界的實在進展;另一類則貌似理性預言,尤其是名單公布之后紛紛顯示自己的先見之明,就像證券分析師們總是張揚正確的預言隱匿錯誤的預言一樣,好像永遠手握水晶球。
文學是很私人的事,文學評論更是眾口難調,尤其在眾聲喧嘩的今天,所以諾貝爾諸多獎項之中,文學獎大概是各路意見最多而又最漫無邊際的一個。
按照微博好友李大衛(wèi)的說法,大體上,文學諾獎的話題熱度,和一個人群文化上的外省程度成正比——此處,“外省”這個詞語,換做土豪、城鄉(xiāng)結合部亦可。更進一步,評價的專業(yè)甚至清晰程度,基本與參與人數(shù)成反比,諾貝爾文學獎就是其中一例。
雖然哲學家說趣味無爭辯,但品味總是被附加長長的鄙視鏈條,文學界的勢利評論比比皆是。當諾貝文學獎偏向眾望所歸之際,往往會被批評迎合大路,而當諾貝爾經(jīng)濟學獎劍走偏鋒之際,往往又有批判說喜歡冷門,兩害相比取其輕,好像冷門總比大路高端洋氣上檔次一些,所以個人對最近來十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實在興趣不大,不必列入不讀不可行列。
眼下,82歲的加拿大奶奶愛麗絲·門羅(Alice Munro)獲獎,家庭主婦逆襲成為熱門話題,一下子人人都愛讀短篇了,那么讓大家繼續(xù)去談門羅,我們來繼續(xù)聊聊村上把。
村上的作品,其實為“村上春樹”四個字所累,貼上通俗、小清新之類標簽之后,當我們談論村上時候,往往有過度詮釋之嫌,會往遭遇面臨更大一群不讀村上的聲音。社交媒體上的村上愈加面目模糊,有前輩說村上的小說不如日本前輩,有年輕作家留言說村上遠遠不如帕慕克,就連經(jīng)濟學家也在談論村上作品的色情,很多人批評村上的作品脫離社會,村上還是村上么?
(資料圖:日本作家村上春樹(むらかみ はるき,Murakami Haruki)。圖片來源于網(wǎng)絡。)
村上確實不類似他的日本前輩,尤其是昭和一代的文豪,風格也不如帕慕克那般帶有東方色彩,情色似乎也是村上作品中自然不過擺設,以至于常常令人忘了它的存在。不過,我認為這恰恰是村上作品的特點,那就是他的現(xiàn)代性。抽離東京等地理人名,村上的人物放在紐約還是上海,都是栩栩如生,我覺得對于小說家來說,能夠創(chuàng)造出這種都市化的真實,已經(jīng)彌足可貴。帕慕克或許比村上深刻,但是我從村上汲取的養(yǎng)分,遠多于帕慕克,正如張愛玲所言,現(xiàn)代的東西,到底和我們親近。
其實考察村上本人,好像除了在美國看到船底的海裙菜忍不住流口水之類細節(jié)之外,他帶有不少世界公民的氣質,無論跑步的生活方式,還是音樂的流行趣味,還是飲酒的傾向習慣,很難看出特別的日本化因素。村上的前輩中,如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川端康成,東方和傳統(tǒng)因素影響不菲,就像頒獎詞也強調“他忠實地立足于日本的古典文學,維護并繼承了純粹的日本傳統(tǒng)的文學模式。在川端先生的敘事技巧里,可以發(fā)現(xiàn)一種具有纖細韻味的詩意……在架設東方與西方的精神橋梁上做出了貢獻?!?/p>
可是,村上不是川端,村上的時代也不是川端的時代。在一個后現(xiàn)代的時代,村上的寫作,體現(xiàn)了與世界的共時性,這也是他不僅在日本贏得歡迎,在別的國家也收獲粉絲的原因。我以前覺得村上是一位有世界公民特質的作家,后來想想,對于呼吁脫亞入歐多年的日本,本來早就是在發(fā)達國家的共同體內,我們看村上,和世界看村上,角度不盡一致。
回頭來看,這不是村上第一次與諾貝爾獎失之交臂,只是這一次貌似離最后一步最近。我想起村上的早年,他就讀早稻田大學,逃學曠課,幾乎無法畢業(yè),但是多年之后,卻成為早稻田的杰出校友。這和他的文學路徑有些類似,他喜歡卡佛、菲茨杰拉德等人,卻按照自己方式寫出了自己的作品,即使有通俗之嫌,但最終仍舊有可能獲得殿堂的認可。我不想說村上的作品如何偉大,但是我覺得他最終得獎非常有可能,這或許也是給予諾獎一次承認文學在真實世界影響力的突破。
手邊有本村上專欄集《碎片,令人懷念的1980年代》,寫于80年代中早期,那時候他最賣座的《挪威的森林》還沒獲得出版,他也在為寫《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傷神,甚至會從早上寫到三點過,煩得不得了去看電影。
換言之,這本書是村上尚未大獲成功之前的作品,從中可以一窺沒有太多防衛(wèi)心理的村上心聲,有的話放在當下尤其值得玩味,比如他說這個“令人費解的世界”的名聲和評價,“如果非要表達個人意見,我認為在這種信息過度密集的現(xiàn)代社會麗,一切名聲本質上都是過度評價。評價不足的概念在任何地方都不存在,被視為評價不足,本身就已經(jīng)是一種過度評價了?!?/p>
村上很喜歡菲茨杰拉德,也很喜歡國外雜志比如《君子》,二者也有聯(lián)系。關于菲茨杰拉德下體的尺寸,因為海明威的《流動的盛宴》中的描寫成為多年話題,以至于日后還有《君子》雜志創(chuàng)始人金里奇來澄清,尺寸“足夠了”。村上看到這些新聞又無可奈何地感嘆,作者這個行業(yè)不好混:“或者事后還要接受評論家額度的批評,死后連陰莖的尺寸還要被拿來大做文章?!?/p>
今天的村上不也是如此么,諾獎公布之前被批判,公布之后被揶揄,確實真是不好做啊。
《碎片,令人懷念的1980年代》
作者:(日)村上春樹
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
譯者:楊若思
出版年:2013-9-15
ISBN:9787544253246
【編輯按】有關村上春樹與諾貝爾文學獎擦肩,黎文先生也曾撰文,角度與本文有不小差異,有興趣的讀者可移步:
黎文:《永遠的男孩——村上大叔才不稀罕諾貝爾獎》
(責任編輯:余江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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