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這個曾經(jīng)在蒙古高原上叱咤風云的民族,已離我們遠去。
甘肅河西走廊的石羊河中下游,曾是匈奴休屠王游牧地。2100年前,匈奴人躍馬馳騁……
時光如同刮過沙漠的狂風,吹散了匈奴人留在大地上的痕跡,只有無數(shù)的蛛絲馬跡,讓我們回想。
1.探謎休屠澤
石羊河是一條古老而美麗的河,它也是武威市的生命源泉。武威境內(nèi)的數(shù)百萬人依靠石羊河的水生存。這條蒼龍蜿蜒流長數(shù)百公里,將騰格里大沙漠和巴丹吉林大沙漠分割開,在西北地區(qū)的生態(tài)中起著難以估量的作用。
石羊河發(fā)源于積雪皚皚的祁連山北麓的冷龍嶺,流經(jīng)武威市的天??h、古浪縣、涼州區(qū)、民勤縣,金昌市的永昌縣、金川區(qū)及山丹軍馬場,白銀市的景泰縣(部分),共四地(市)八縣(區(qū)),流域總面積4.16萬平方公里,匯集了大靖河、古浪河、黃羊河、雜木河、金塔河、西營河、東大河、西大河等支流。
2100年前,浩浩蕩蕩而來的石羊河,在今天的甘肅民勤沙漠深處形成一個巨大的內(nèi)陸湖——潴野澤,后來匈奴休屠王部眾游牧于此地,所以又被稱為休屠澤。
今天,我們能找到休屠澤的遺跡嗎?
出民勤縣城,一直向北,趕往石羊河最下游的——民勤湖區(qū)。那里就是休屠澤的所在地。一路上我們所見到的一切讓人觸目驚心,成片的沙棗林枯死在沙漠中,它們在沙漠中站立成了各種各樣姿態(tài)。 再往前走,廢棄的村莊出現(xiàn)了。失去的屋頂,拆去的窗戶,四面土墻靜立在陽光下,一切都那么悲壯。無言的訴說著滄桑變遷。
所有的形容詞在這里都蒼白無力。匈奴休屠王曾經(jīng)的牧場,如今是黃沙漫漫。這就是民勤?! ?/p>
匈奴是我國北方草原一個古老的民族。據(jù)《史記·匈奴列傳》記載,匈奴人的始祖叫淳維,是夏后氏的苗裔。秦末,匈奴冒頓殺父頭曼,自立為單于,匈奴逐漸崛起。公元前205年—前202年間,匈奴舉兵攻游牧在河西走廊的月氏。匈奴逐漸占據(jù)了河西走廊。
匈奴占據(jù)河西走廊地區(qū)后,按照匈奴管轄統(tǒng)治的規(guī)定,河西屬于右賢王統(tǒng)治的地區(qū)?!稘h書·地理志》記載:“自武威以西,本匈奴昆邪王、休屠王地?!毙倥紦?jù)河西,西控西域,“臣服諸羌”,使西北之地大部分被匈奴所控制。據(jù)研究,秦漢之際,甘肅境內(nèi)曾活動著8支匈奴部族,其中影響最大的就是控制石羊河流域的休屠王和控制張掖黑河流域的渾邪王。
漢武帝時,元狩二年(前121年)春、夏,驃騎將軍霍去病兩次率軍出征河西走廊,大破匈奴。這些故事已經(jīng)很常見了,我們就不多說了。這一戰(zhàn),是匈奴退出河西地區(qū)的關(guān)鍵。匈奴人戰(zhàn)敗,尤其休屠王丟失了匈奴的祭天金人后,引起匈奴單于的極端不滿。準備懲罰駐牧在河西走廊的渾邪王、休屠王二人,兩人見勢不妙,就投降了。誰知在投降過程中休屠王試圖反悔,被渾邪王斬殺。
面對慘敗,匈奴人唱道:“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痹鞫?公元前121年),渾邪王降,以其地為武威、酒泉郡;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分置張掖、敦煌郡,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河西四郡。
2.休屠王城之謎
夕陽西下,陽光灑在防風林上,灑在麥田上,灑在兩個孤單的土墩上,讓一切籠罩上一層淡淡的金黃色。我們眼前的麥田中間有兩個土墩,它算是匈奴休屠王城的最后殘跡了。
休屠王城,在武威城北偏東32公里的四壩鄉(xiāng)三岔村。這座城依石羊河而筑,恰好卡在游牧部眾逆石羊河南下青藏高原的咽喉之處。不能不說,當初匈奴人選擇此處建城還是動了一番心思的。
有人考證,2100年前,匈奴人的祭天金人或許就曾供奉在這座城內(nèi),供無數(shù)的信徒頂禮膜拜。 那時,這里是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大草原,稱雄河西走廊的匈奴休屠王部在此游牧。如今這里阡陌縱橫,人煙稠密,一派豐收在望的景象。
對我們這些來訪者,村民們早已見慣不驚?!斑@里是匈奴人的城!經(jīng)常有人來,還有韓國人和日本人?!币晃唤o我們帶路的村民說。在農(nóng)田一隅,村民們搬來石塊,找來樹枝,畫出了他們記憶中休屠王城的樣子。70歲的村民白志善告訴我們,上個世紀七十年代以前,休屠王城還算完整。當時,城南北長約400米,東西長約200米,有里外兩重,外城厚,里城薄,據(jù)說外城城墻上能跑汽車。城內(nèi)有大廟、黑虎殿、魁星閣、娘娘廟、財神閣、馬王殿等建筑。休屠王城的馬王殿,村民們記憶頗深,“廟內(nèi)有一個牽馬的人,很是威風?!毙萃劳跆右责B(yǎng)馬而聞名,這座馬王殿是不是為紀念他而修建的呢?我們不得而知。
在村民的帶領(lǐng)下,我們沿著田埂而行,尋訪匈奴人留下的蹤跡,試圖找到一些關(guān)于祭天金人的蛛絲馬跡,然而我們失望了。1988年,秦漢史地考察團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一塊匈奴人的瓦當,這算是這座古城中發(fā)現(xiàn)的為數(shù)不多的匈奴遺物了。
匈奴人躍馬揚鞭,彎弓射雕,在河西走廊留下了無數(shù)的未解之謎,其中最為撲朔迷離的就是匈奴的祭天金人。匈奴人每年正月要在單于王庭、五月要在龍城祭祀天地鬼神,金人是不可缺少的供奉之物。匈奴單于專門把祭天金人交給勢力強大的休屠王保管。
匈奴祭天金人出現(xiàn)得很突然。它是霍去病大軍獲勝的戰(zhàn)利品?;蛟S是在一夜之間,天翻地覆。高高在上的休屠王成了漢軍追殺的對象,倉惶奔逃中,祭天金人為漢軍所繳獲。也有人認為,霍去病是在攻破休屠王的宗廟后獲得祭天金人的。
這里既是休屠王城,那么祭天金人或許就供奉在城內(nèi)的某個地方吧。可惜當年的建筑已經(jīng)全毀了,目力所及,我們看到的只有在微風中晃動的麥苗而已。
雖然祭天金人對匈奴人意義重大,但漢軍將士并沒有意識到它的象征意義。司馬遷也僅僅是為了展現(xiàn)漢軍的功績,把它提了一筆,后來對祭天金人的記述就越來越少了。長期以來,大部分學者認為,匈奴的祭天金人是從中亞地區(qū)傳來的佛像。這個觀點從唐一直延續(xù)到了現(xiàn)在。實際上,在漢武帝時代,印度尚未有佛像。因而,視祭天金人為佛像的理由并不充足。
祭天金人究竟是什么形象呢?專家給我們給出了一個推斷性的結(jié)論。 “匈奴祭天金人形象最大的可能就是希臘的戰(zhàn)神阿瑞斯!”原來,隨著中亞的希臘化,希臘戰(zhàn)神阿瑞斯形象也自然成為中亞民族崇拜的對象。從公元前4世紀開始,阿瑞斯的形象就逐漸東傳。只不過,在游牧民族多次傳遞過程中,它的名稱已經(jīng)被忘了。匈奴人或者自己鑄造了,或者從秦人手里奪取,或者從月氏人手中奪取了戰(zhàn)神,被冠之以祭天金人。最有力的證據(jù)是,曾經(jīng)在新疆境內(nèi)發(fā)現(xiàn)了一些月氏人西遷中埋藏的東西,其中有一個青銅雕像,正是希臘戰(zhàn)神阿瑞斯的形象。
這或許就是匈奴祭天金人的來歷,一個來自希臘的戰(zhàn)神成了東方游牧民族崇拜祭祀的神靈。
3.武威城為匈奴人筑基
離開休屠王城,我們前往另外一座匈奴城池。這就是姑臧城。
城在武威郊區(qū),海臧寺之側(cè),這是一座濃縮了兩千一百多年間風風雨雨的古城,它見證了匈奴的興起消亡,目睹了盛唐的繁榮,也體會了絲綢之路的衰落。
姑臧城原名蓋臧城,后訛為姑臧城,是河西四郡中武威郡的郡治所在地。城距武威市區(qū)極近,出市區(qū),走金羊鎮(zhèn),不遠就是海臧寺了,沿寺前馬路前行,不遠就是趙水坑村,城就在村子附近的農(nóng)田中。這是一個高出地面2米多的土臺,沿路而上,迎面見到了連半截都算不上的殘碑,基座上依稀能看出“甘肅省文物局”的字樣。這就是姑臧城遺址了。繞過石碑,只見殘垣斷壁,遍地瓦礫,向四周眺望,只有我們腳下200多平方米的高臺了。除此之外,只有一眼望不到邊的農(nóng)田了。2100年的時光幾乎磨平了這座匈奴人曾經(jīng)的雄城。而我們眼前的土臺,就是匈奴在這塊土地上留下的最后的痕跡。
姑臧城是甘肅境內(nèi)的三座匈奴古城之一,也是武威最早的城池。它的起源則要追溯到匈奴之前。2100多年前,河西走廊人煙稀少,是游牧民族的天下。石羊河畔生活著烏孫、月氏等民族,烏孫人在此修筑了聚落——赤烏鎮(zhèn)。想來,烏孫人修筑的赤烏鎮(zhèn),不過是土圍子而已,距離實際意義上的城池還有一定的距離。兩千一百多年間,這座雄城的主人也如同走馬燈般地變換著。很快匈奴人就取代了烏孫、月氏,他們成了這塊土地的主人,將這座城市重新進行了整修。最后休屠王成了這座城的主人。休屠王是匈奴休屠部的首領(lǐng),他和渾邪王駐牧于河西走廊,鎮(zhèn)壓烏孫、月氏殘部,防備漢軍??上萃劳醯暮脡粢矝]有持續(xù)多久,就被霍去病的鐵騎所打破。
公元前121年,霍去病指揮河西大戰(zhàn),春夏兩次擊破匈奴,休屠王先丟失“金人”,接著被同族渾邪王斬于馬下。從此之后,這座匈奴古城連同他們的主人漸漸從歷史視野中消失了。只有史書的角落里,留下了他們的蛛絲馬跡。
漢開河西,霍去病在這里耀武揚威,所以漢武帝將這里命名為武威。姑臧作為姑臧縣的治所,也是武威郡的治所。
天寶十三年,一位書生打馬揚鞭,進了武威城。他就是準備萬里覓封侯的岑參。岑參是江陵人,一生命運坎坷,經(jīng)歷了諸多巨變,也是盛唐邊塞詩的一面旗幟,金戈鐵馬的邊塞詩在他筆下達到了極致。 這是岑參的第二次西行,他在涼州的河西節(jié)度使府中遇到了多年的老朋友,來到常去的一家回鶻人的酒館。觥籌交錯,開懷暢飲,酒酣之際,岑參提筆寫道:彎彎月出掛城頭,城頭月出照涼州。涼州七城十萬家,胡人半解彈琵琶。琵琶一曲腸堪斷, 風蕭蕭兮夜漫漫。河西幕中多故人,故人別來三五春?;ㄩT樓前見秋草, 豈能貧賤相看老。一生大笑能幾回,斗酒相逢須醉倒。
盛唐之時,涼州七座城的人口達到了七萬戶,20多萬人。到民國時,這座古城還有外城、中城、內(nèi)城(紫金城)三重,三城有十道門,東西寬約1000米。
走進石羊河,探尋被人們遺忘了的匈奴蹤跡。我們也感受了這個地方,2000年間的滄桑巨變。
兩千多年前,當漢武帝的騎兵把匈奴人趕向大漠深處的時候,這兒還是一片汪洋;400年前,這兒還是水鳥駐足留戀的福地。,上個世紀50年代后期,潴野澤最后的縮影青土湖,也消失在茫茫沙漠里。上世紀,60年代后期中渠鄉(xiāng)還是民勤縣最好的鄉(xiāng)鎮(zhèn)之一?!耙驗槟菚r還有水。只要有水,這兒的土地隨手插上柳枝就可以發(fā)芽。”40多年過去了,中渠鄉(xiāng)的人已經(jīng)十去七八。而在40年間,兩大沙漠也向他們的家園前進了十幾公里。
在回來的路上,我們路過民勤板湖村,昔日的湖水蕩漾的板湖,或許就是休屠澤的最后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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