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夔幾乎終生布衣,大多數(shù)時間里,他都過著一種漂泊無依、寄人籬下的生活,所以姜夔遇到那些不幸的人,總是顯露出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同情,這或許便是姜夔愿意為一些遭逢不幸的陌生人寫詩填詞的原因吧!
下面這首《鷓鴣天·己酉之秋苕溪記所見》便是姜夔在宋孝宗淳熙十年時,在苕溪為一位女子所作,姜夔與這位身世不幸的女子相識后,聽她訴說了自己坎坷的身世,不禁為之落淚,于是懷著深刻的理解和同情,寫下了這首滿是憐惜的詞作。
詞能寫真感情者,方才是有境界。姜夔這首詞,雖然讀來有些朦朧感,但通篇對這位不幸女子的同情和憐憫,卻是真感情,所以全詞雖然有不少看起來鮮艷的詞匯,但讀來卻絲毫沒有輕薄之感,反而意境深遠(yuǎn),格調(diào)高雅,引人同情。
姜夔
京洛風(fēng)流絕代人,因何風(fēng)絮落溪津?籠鞋淺出鴉頭襪,知是凌波縹緲身。
紅乍笑,綠長顰。與誰同度可憐春?鴛鴦獨宿何曾慣,化作西樓一縷云。
首句便溢不住贊美之辭,說“京洛風(fēng)流絕代人”,京洛本指河南洛陽,因為周平王建都于此,而且東漢都城亦是此處,所以稱為“京洛”,后人因此而引申出都城的意思,因此這里的京洛乃是指南宋都城臨安?!帮L(fēng)流”二字亦非貶義,而是指這位女子品格超逸,因此詞人說她是“絕代人”,絕代有佳人,遺世而獨立,高貴的出身、無雙的容貌,是詞人對這位女子的直接評價,可見詞人對她的無限贊美。
接著,詞人發(fā)問“因何風(fēng)絮落溪津”?這樣一位絕代佳人,為何會像風(fēng)中飛絮一樣,飄落到這苕溪的渡口邊呢?柳絮隨風(fēng),全無自主,更無人憐惜,詞人以風(fēng)飄絮來形容這位美麗的女子,無疑充滿了同情之感。詞人這一問,足以令人感到一驚,繁華的京洛,與現(xiàn)在凄涼的溪津,形成鮮明的對比,那么這位女子身上的“故事”,一定是曲折而又惹人憐惜的吧。
姜夔這里并沒有明確寫出,而是轉(zhuǎn)而寫她具體的容貌,綽約如仙子一般,而且全都聚焦在鞋襪上,“籠鞋淺出鴉頭襪,知是凌波縹緲身”,籠鞋是一種鞋面較寬的鞋子,鴉頭襪是大拇腳指與其他腳趾分開的襪子,詞人將重點放在鞋和襪上,無疑是想化用曹植《洛神賦》中“凌波微步,羅襪生塵”的典故,曹植筆下的洛神是高潔飄逸的,姜夔筆下的這位女子,無疑也寄托了詞人對她的贊美。
然而,這樣美麗高潔的女子,卻過著不幸的生活,“紅乍笑,綠長顰;與誰同度可憐春”,紅,代指朱紅的嘴唇,綠,代指青黛色的美貌;乍,表示時間短,長,與乍相對,這樣一解釋,我們就知道,這位女子,是笑的時候極少,緊皺雙眉的時候多,可知這位女子的內(nèi)心是酸楚的,是不歡樂的。六個字,高度濃縮,帶給人無限想象,韻味悠遠(yuǎn)。
因為心中有愁情,所以即使面對無限春光,她也是難過的,良辰美景奈何天,有誰能與她共度呢?沒有人,只有孤獨一身的自己。錦瑟華年誰與度,這一問,讓人覺得可憐又心疼?;蛟S,她也曾和愛人有過美好時光,但現(xiàn)在卻孑然一身,孤苦伶仃。雖然詞人沒有詳細(xì)描寫她的不幸,但因為這種微妙的情感,讓詞境變得韻味無限。
末尾的兩句,更是神來之筆,寫得空靈飄逸,傷感中帶著無限余味,“鴛鴦獨宿何曾慣,化作西樓一縷云”。古人以鴛鴦雙宿比作夫妻間的相愛,可現(xiàn)在,只有獨宿的份,這讓她很難適應(yīng),那種精神上的痛苦,折磨著她,所以詞人極具想象力地寫她化作一縷云,猶如巫山神女一般,追求自己的幸福去了。對愛情的執(zhí)著,對往事的留戀,對現(xiàn)在境況的凄楚,全都體現(xiàn)在了這末尾兩句中。
詞重含蓄,姜夔的這首詞,在含蓄中又透著空靈清遠(yuǎn),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向我們展示了這位不幸女子的孤寂內(nèi)心,縹緲高妙,空靈清遠(yuǎn),讓人讀之為嘆,難怪有詞家評論這首詞,說有“無窮哀怨,都在虛處”。其實姜夔為這位女子寫詞,大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因此詞中味道,亦是姜夔自己內(nèi)心的感慨,也正因為此,所以此詞才能寫得如此生動有真情,令人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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