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4日，蘇軍對哈爾科夫這座城市的包圍幾乎已經(jīng)完成，他們的坦克部隊突破了北部、西北部和東南部的德軍防御，已滲透至城市邊緣地帶。
從波爾塔瓦至哈爾科夫的補給路線也處在蘇軍的炮火打擊下，豪塞爾請求蘭茨將軍批準他突圍。
他對態(tài)勢的清醒判斷，記錄在軍作戰(zhàn)日志1943年2月14日的138/43條目中，其內(nèi)容如下：
“面向哈爾科夫東部和東北部防線的敵軍，于2月14日獲得極大的加強。沿丘古耶夫和沃爾昌斯克公路發(fā)起的進攻被我最后的預備隊擊退。
蘇軍在南部機場附近滲透進8英里，直至奧斯諾瓦。掃蕩正在進行，但我方力量不足。沒有兵力可用于封閉哈爾科夫西北方，'大德意志’師防區(qū)內(nèi)敵軍的突破。
目前，所有進攻力量都被牽制在南部，第320步兵師尚未進入主防線。據(jù)參謀人員匯報，該師的狀況使其無法在接下來的幾天內(nèi)投入進攻作戰(zhàn)?！?/p>
“哈爾科夫城內(nèi)，有人對我方士兵和車輛開槍射擊，我們沒有力量對其實施清剿，因為所有部隊都在前線。這座城市，包括其鐵路、店鋪和彈藥倉庫，都已按集團軍的指令炸毀。城市在燃燒。系統(tǒng)性疏散變得越來越難。對哈爾科夫潛在戰(zhàn)略重要性的假設已不再有效。
請求重新確定元首的決定，哈爾科夫是否要堅守至最后一兵一卒。”
蘭茨將軍對豪塞爾的請求，深有同感，鑒于幾個小時前他剛剛從希特勒那里收到作為最后答復的明確指令，所以，他拒絕對堅守令加以重新核實。
第320步兵師的狀況促使他更為堅定地做出了這個決定，該師正從被打垮的匈牙利第2集團軍的防區(qū)內(nèi)邊打邊撤，目前尚未趕到。
保羅·豪塞爾在德皇軍隊中便是一名經(jīng)驗豐富的總參軍官，1932年，他以中將軍銜在魏瑪國防軍退役，后來又加入武裝黨衛(wèi)軍。
對他來說，命令，哪怕是希特勒的命令，并非神圣的戒律，他打電話給蘭茨提出懇請。
但是，蘭茨將軍還是拒絕了他的請求，豪塞爾再次給“蘭茨”集團軍級支隊發(fā)報：“要求在中午12點前作出與敵脫離接觸的決定。簽名：豪塞爾。”
蘭茨拒絕。
于是，當天下午，黨衛(wèi)軍裝甲軍報告：“……2月14日16點45分已下達命令撤離哈爾科夫，2月14/15日夜間實施規(guī)避行動至烏德河（Udy）流域后方。命令同時已發(fā)至'勞斯’軍。狀況評估隨后附上?！?/p>
鑒于希特勒明確的命令，蘭茨將軍此刻處在一種兩難的狀況下，盡管他和他的參謀人員私下里贊同豪塞爾的做法，但還是在17點25分通過第624號電報命令他：
“根據(jù)元首的命令，裝甲軍必須在哈爾科夫東面的現(xiàn)有陣地中堅守至最后一人！”
2月14日夜間，蘭茨甚至命令該軍的攻擊部隊，這些部隊一直在城市南部進行防御作戰(zhàn)，調(diào)出一些部隊幫助守衛(wèi)哈爾科夫，同時驅(qū)散出現(xiàn)在哈爾科夫后方（奧利沙內(nèi)）的蘇軍。
德軍在哈爾科夫撤退
“蘭茨”集團軍級支隊的電文中寫到：“元首的決定是：
⑴ 哈爾科夫的東部防線必須堅守。
⑵ 正在趕到的大批黨衛(wèi)軍部隊必須被用于確保哈爾科夫交通線的戰(zhàn)斗中，同時應擊敗從西北方對哈爾科夫施加壓力的敵軍?！?/p>
但是，這是一個無法實現(xiàn)的命令。
哈爾科夫市中心，蘇軍游擊隊已操起武器。在與參謀長奧斯滕多夫和作訓處長繆勒中校進一步協(xié)商后，豪塞爾在夜間再度致電蘭茨。
但是，集團軍級支隊司令重申了希特勒明確的命令，并拒絕豪塞爾獲準撤離哈爾科夫的請求。
2月14/15日的夜間，蘇軍突入哈爾科夫的西北和東南部地區(qū)，黨衛(wèi)軍“帝國”裝甲擲彈兵師的一支裝甲部隊立即發(fā)起反擊，將蘇軍擊退。
2月15日中午，蘇軍再度發(fā)起進攻。此刻，這座被團團圍住的城市，只在東南方留有一個小小的缺口。一旦這個缺口被封閉，豪塞爾的裝甲軍以及城市北部的“大德意志”裝甲擲彈兵師將全軍覆沒。
此刻的“大德意志”師仍為步兵師，后來，該師在1943年5月改為“裝甲擲彈兵師”。而黨衛(wèi)軍裝甲軍轄內(nèi)的三個師也不是裝甲師，而是裝甲擲彈兵師，最起碼在名義上是這樣。
面對這種情況，豪塞爾與“大德意志”師所屬的友鄰軍協(xié)商一致，下令撤出陣地實施突圍，他不愿遭受另一次斯大林格勒的慘況。
下午13點，豪塞爾通過以下電文向集團軍級支隊報告了這一決定：
“為避免部隊被包圍并保存物資，命令將于13點發(fā)出，部隊將突圍至城市邊緣烏德河流域的后方。突破敵軍防線的行動正在進行，城市的西南部和西部正展開巷戰(zhàn)?！?/p>
電報發(fā)出，元首的命令被違背，這會導致怎樣的情況呢？
15點30分，豪塞爾的電臺收到蘭茨將軍一道措辭嚴厲的命令：“在任何情況下，哈爾科夫必須堅守！”
但豪塞爾沒有理會這道命令，也沒有作出回復，他向西南方發(fā)起突圍，坦克為擲彈兵們清理出道路，炮兵、高射炮兵以及工兵掩護著他們的側翼，攔住緊追不舍的蘇軍，然后在烏德河流域轉(zhuǎn)過身來。
正在撤退中的德軍士兵
24小時后，“帝國”師的后衛(wèi)部隊穿過燃燒的城市撤離。
十字路口，燃燒的房屋所發(fā)出的閃爍中，佇立著“大德意志”師巨大的突擊炮。
他們等待著師里的后衛(wèi)部隊，因為赫恩萊因?qū)④姷摹按蟮乱庵尽睅熞逊艞壒柨品蛭鞅狈降年嚨?，尾隨豪塞爾的部隊實施突圍，此刻正設法穿過這座城市。
于是，久經(jīng)沙場的“大德意志”裝甲擲彈兵師經(jīng)歷了一些極其激烈的戰(zhàn)斗后，凌晨時刻，雷默營里最后的摩托車傳令兵和裝甲運兵車隆隆駛過廢棄的街道，撤出這座城市。
在“狼穴”，希特勒收到黨衛(wèi)軍裝甲軍違抗他的命令的報告后，暴跳如雷。
可是，還沒等他打定主意該如何懲治豪塞爾，豪塞爾決定的正確性已變得越來越明顯，他為防御作戰(zhàn)的決定性階段挽救了兩個不可或缺、隨時可投入戰(zhàn)斗、經(jīng)驗豐富的裝甲師，另外還包括“大德意志”裝甲擲彈兵師。
另外，哈爾科夫守軍的抵抗以及他們的反擊，使德軍波斯特爾少將的第320步兵師的殘部再度與“蘭茨”集團軍級支隊會合。
因此，暫時放棄烏克蘭這座大城市，并不會造成什么惡果，反而形成了戰(zhàn)略優(yōu)勢。
為放棄哈爾科夫負責的不是豪塞爾，而是蘭茨，但希特勒不承認將蘭茨解職是因為哈爾科夫的丟失，而是認為，由一名裝甲兵上將而不是山地兵上將去帶領該集團軍級支隊更為合適。
蘭茨的職務由肯普夫接替，部隊也更名為“肯普夫”集團軍級支隊。
但是，蘭茨很快又代理第49山地軍軍長一職，1943年8月起出任第22山地軍軍長。在這起事件中，基本上沒什么人因抗命而倒霉甚至送命。
但德國一方?jīng)]有人想到，德軍放棄哈爾科夫?qū)λ勾罅旨捌淇倕⒅\部所產(chǎn)生的心理影響，這一點現(xiàn)在已被蘇聯(lián)方面的資料所證實。
哈爾科夫，蘇聯(lián)這座第四大城市的解放，不僅進一步加劇了蘇軍對勝利的陶醉，還證實了斯大林本人對德國人意圖的判斷。
他了解希特勒，他認為，希特勒自己的近衛(wèi)軍居然會放棄哈爾科夫，這一點不可思議，除非這是德軍全面后撤計劃的一部分。
一個合情合理的結論——卻是個錯誤的判斷，斯大林絕不會允許任何一個部下?lián)碛羞`抗上級命令的勇氣。
因此，在克里姆林宮，他督促他的進攻部隊繼續(xù)向前推進。
這一點尤其適用于西南方面軍，哈里東諾夫的第6集團軍將在第聶伯羅彼得羅夫斯克與扎波羅熱之間的右翼渡過第聶伯河。
哈里東諾夫擁有兩個步兵軍、兩個坦克軍和一個騎兵軍，他已于1942年12月20日晉升為中將。
集團軍先頭部隊由150輛坦克組成，左翼是波波夫的坦克集群，轄四個坦克軍、兩個獨立坦克旅、一個滑雪旅和三個步兵師，他們朝亞速海方向，經(jīng)斯拉維揚斯克，向德軍“霍利特”集團軍級支隊的后方挺進。
在扎波羅熱南方集團軍群司令部，曼施泰因在作戰(zhàn)態(tài)勢圖上緊張但卻冷靜地注視著斯大林的舉動。
克里姆林宮的計劃安排已愈發(fā)清晰，很明顯，蘇軍最高統(tǒng)帥部旨在實施一場超大規(guī)模的行動，而曼施泰因很快將發(fā)起反擊，而斯大林將為他的錯誤付出沉重的代價，這一刻即將到來。
2月17日，希特勒興奮而又緊張地趕至曼施泰因的司令部，他意識到，制定計劃的不是他，而是出自一個杰出的戰(zhàn)略天才。
希特勒來到曼施泰因在前線的司令部
早在1940年，作為A集團軍群參謀長，這位天才便制訂出計劃，贏得了法國戰(zhàn)役的勝利。
當時，曼施泰因萌生出一個想法，他要穿過艾弗爾無路的山區(qū)和阿登的森林，據(jù)說那里無法通行坦克，以一場意想不到的推進直奔海峽。
而現(xiàn)在，他又有了另一個計劃，他再次證明自己具有看穿對手的想法和意圖并對其作出相應回敬的天賦。
曼施泰因向希特勒匯報了目前的狀況：“霍利特”集團軍級支隊已在米烏斯河站穩(wěn)腳跟，正抵御著蘇軍三個集團軍的猛烈進攻。A集團軍群和“南方”集團軍群的東翼幾乎已獲得掩護。
蘇軍近衛(wèi)機械化第4軍在米烏斯河防線中部達成的突破，已被德軍第16摩步師和第23裝甲師一部所發(fā)起的快速反擊粉碎。
蘇軍的一個軍被包圍在馬特維耶夫庫爾干，已幾乎全軍覆沒，其軍部人員悉數(shù)被俘，米烏斯河上的防御性高炮陣地仍在堅持。
馮·馬肯森將軍的第1裝甲集團軍，其左翼與“霍利特”集團軍級支隊毗鄰，該支隊與亨里齊將軍的第40裝甲軍以及黨衛(wèi)軍第5“維京”裝甲擲彈兵師一起，成功阻截住蘇軍近衛(wèi)第1集團軍轄下的一些部隊在數(shù)個地段發(fā)起的攻擊，并封閉了對方的退路。
但是，第1裝甲集團軍與“蘭茨”（肯普夫）集團軍級支隊之間仍存在著一個巨大的缺口。
曼施泰因已對推進中的蘇軍發(fā)起打擊：其先頭部隊在各處的突破被阻止，并被德軍的鉗形攻勢所困。
此刻，蘇軍強有力的推進正指向這個缺口。
這一推進的先頭部隊由波波夫中將強大的坦克集群擔任，他們突破至紅軍村，此刻已指向斯大林諾和亞速海上的馬里烏波爾。
作為先頭部隊，波波夫擁有145輛T-34坦克，另外，西南方面軍還為他準備了267輛坦克，作為實施致命一擊的打擊力量。
這就是當時的形勢。
曼施泰因繼續(xù)著自己的匯報：
馬肯森將軍以西格弗里德·亨里齊將軍的第40裝甲軍對付波波夫的坦克集群，以該軍轄下久經(jīng)沙場的第7、第11裝甲師、黨衛(wèi)軍第5“維京”裝甲擲彈兵師以及剛從法國調(diào)來的第333步兵師的一部，在東線南翼打一場決定性的戰(zhàn)斗。
這里還有些希望，因為有一個裝甲軍的支持。
但再往西就只有唯一的希望了，但沒有部隊提供支持，蘇軍第6集團軍正勢如破竹地向第聶伯河推進。出于這個原因，曼施泰因打算將手上所有部隊投入到那里，尤其是從哈爾科夫撤下來的黨衛(wèi)軍裝甲軍。
但希特勒反對?！安唬彼f道，“為什么要用如此密集的兵力去對付一支想象中的敵軍？”希特勒希望先將哈爾科夫重新奪回。
哈爾科夫！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豪塞爾竟然違抗他的明確命令，擅自放棄了這座大都市，這座烏克蘭重工業(yè)的大型行政中心。
他固執(zhí)而又盲目地拒絕批準曼施泰因使用黨衛(wèi)軍裝甲軍對蘇軍第6集團軍發(fā)起側翼打擊，并要求，首先應對哈爾科夫展開一次有限的局部反擊。
直到這一任務完成后，曼施泰因才可以對哈里東諾夫的第6集團軍發(fā)起攻擊。
曼施泰因深感沮喪，希特勒提出的計劃時間表，危險得令人絕望——這個時間表是基于他的聲望和短視。
曼施泰因不打算照希特勒的要求去做。他知道很快將發(fā)生什么，于是想方設法，說服希特勒將決定推遲到第二天再做出。
24小時后，希特勒收到一個極為有益的證明，說明曼施泰因一直是正確的，而他自己卻錯誤地判斷了形勢。
2月18日中午的會談中，傳來一個爆炸性消息，蘇軍部隊已滲透進第1裝甲集團軍與“蘭茨（肯普夫）”集團軍級支隊之間的缺口，并推進至距離第聶伯河不到40英里處，此處距離扎波羅熱只有60英里了。
希特勒懷疑地看了看“南方”集團軍群作訓處長布塞上校，自己會不會被愚弄了？他咕噥著說道：“我想知道詳細情況。”
就像一直在等待這一要求似的，布塞滔滔不絕地開始講述詳情。
“蘇軍步兵第267師在這里，克拉斯諾格勒以南，”
他指著地圖說道。他的手指隨即又落在巴甫洛格勒上：“該城被近衛(wèi)步兵第35師的一個坦克營奪取。守衛(wèi)巴甫洛格勒的意大利師已棄城而逃?！?/p>
希特勒一言不發(fā)地盯著地圖，承認自己犯了錯，這可不是他的性格。但情報官艾斯曼少校送來的下一份報告令他沒有了選擇。
黨衛(wèi)軍裝甲軍轄下的第三個師，“骷髏”師，他已命令該師火速趕至前線，參加重奪哈爾科夫的戰(zhàn)役，這個師在基輔下了火車，結果在波爾塔瓦附近陷入泥濘中。
現(xiàn)在，希特勒不得不作出讓步，他批準曼施泰因?qū)μK軍第6集團軍和波波夫的坦克集群發(fā)起一場鉗形攻勢。
曼施泰因在地圖上簡述他的計劃，解釋著這一計劃的可能性和合理性，他將把所有裝甲師調(diào)出，他的意思是，所有的裝甲師。
這些部隊將從飽受重壓的米烏斯河防線上抽調(diào)，以便將他們投入到對付集團軍群西北翼敵軍的戰(zhàn)斗中。
實際上，這個做法就是不顧蘇軍6個集團軍在米烏斯河上對霍利特5個軍發(fā)起的進攻。
就他支離破碎的防線以及從東面奪取頓涅茨地區(qū)的計劃來看，蘇軍達成突破的危險確實相當大。
但曼施泰因冷冷地向希特勒解釋道：“沒有其他辦法，我們別無選擇。我們必須面對這一風險。在這兩個風險中，蘇軍向第聶伯河的推進更具威脅，必須粉碎他們的推進，這是避免東翼危機的唯一辦法?！?/p>
希特勒緊張起來，他感嘆，顧左右而言他，打算淡化曼施泰因的計劃，將這個大膽的行動變?yōu)橐粋€折中方案，自1942年夏季的災難起，這便是他一貫的策略。
但蘇軍一個戰(zhàn)斗群的指揮員結束了希特勒并不周詳?shù)母缮妫餐炀攘寺┨┮蚝偷聡哪喜糠谰€。
事情是這樣的。2月19日，蘇軍坦克第25軍的先頭部隊從巴甫洛格勒推進至錫涅利尼科沃火車站，從而封閉了這一鐵路樞紐，而“霍利特”集團軍級支隊正是通過這里僅有的兩條直達線獲得補給。
更為嚴重的是，這一突襲，使蘇軍距離扎波羅熱已不到64公里，德意志帝國元首與蘇軍第6集團軍先頭部隊之間，已沒有任何稍大股的德軍部隊。
在隨行人員的催促下，希特勒決定搭乘飛機，匆匆離開曼施泰因日益危險的指揮部。
就在他的FW-200飛機從扎波羅熱前進機場起飛，兩架Me-109戰(zhàn)斗機擔任護航之際，最前方的蘇軍坦克隸屬于第25坦克軍的坦克營離他只有接近10公里之遙。
這位高貴的訪客消失在冬日灰色的天空中，向文尼察飛去，曼施泰因長長地松了口氣。
現(xiàn)在，他終于可以自由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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