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不及于前時(shí),聞道日負(fù)其初心。
韓愈(768-824),字退之,河南河陽(今河南孟州)人,郡望昌黎(今屬河北)。貞元八年(792)登進(jìn)士第。后連辟為宣武軍董晉、徐泗張建封二幕節(jié)度推官。十八年,授四門博士,遷監(jiān)察御史。因論事,貶陽山令。順宗即位,移江陵府法曹參軍。元和元年,召為國子博士。旋分教?hào)|都。為河南令,召為職方員外郎,復(fù)為國子博士分司。后歷都官員外郎、比部郎中、史館修撰、考功郎中知制語、中書舍人、太子右庶子等職。十二年為彰義軍節(jié)度使裴度行軍司馬,淮西平,遷刑部侍郎。十四年,因上書諫迎佛骨獲罪,貶潮州刺史。量移袁州。穆宗即位,征為國子祭酒。歷兵部侍郎、京兆尹、吏部侍郎。卒,謚文。世稱韓文公,又稱韓昌黎、韓吏部。愈在古文、詩歌的理論和創(chuàng)作上都有重大成就,對后世有巨大影響。門人李漢編其遺文為《韓愈集》四十卷。今有《昌黎先生集》四十卷并《外集》行世?!度圃姟肪幵娛?。
韓愈作品歷代評論
司空圖《題柳柳州集后序》
愚嘗覽韓吏部歌詩累百首,其驅(qū)駕氣勢,若掀雷抉電,奔騰于大地之間,物狀奇變,不得不鼓舞而徇其呼吸也。
《六一詩話》
退之筆力,無施不可,而嘗以詩為文章末事,故其詩曰“多情懷酒伴,馀事作詩人”也。然其資談笑,助諧謔,敘人情,狀物態(tài),一寓于詩,而曲盡其妙。此在雄文大手固不足論,而余獨(dú)愛其工于用韻也。蓋其得韻寬,則波瀾橫溢,泛入傍韻,乍還乍離,出入回合,殆不可拘以常格,如《此日足可惜》之類是也。得韻窄則不復(fù)傍出,而因難見巧,愈險(xiǎn)愈奇,如《病中贈(zèng)張十八》之類是也。余嘗與圣俞論此,以謂譬如善馭良馬者,通衢廣陌,縱橫馳逐,惟意所之;至于水曲蟻封,疾徐中節(jié),而不少蹉跌,乃天下之至工也。
蘇軾《評韓柳詩》
柳子厚詩,在陶淵明下,韋蘇州上;退之豪放奇險(xiǎn)則過之,而溫麗靖深不及也。
《后山詩話》
詩文各有體,韓以文為詩,杜以詩為文,故不工爾。
《后山詩話》
退之于詩本無解處,以才高而好爾。
《蔡寬夫詩話》
退之詩豪健雄放,自成一家,世特恨其深婉不足。
《冷齋夜話》
沈存中、呂惠卿吉甫、正存正仲、李常公擇,治平中在館中夜談詩。存中曰:“退之詩,押韻之文耳,里健美富贍,然終不是詩?!奔υ唬骸霸娬?dāng)如是。吾謂詩人亦未有如退之者?!闭偈谴嬷校珦褡慵?,于是四人者相交攻,久不決。……予嘗熟味退之詩,真出自然,其用事深密,高出老杜之上。如《符讀書城南》詩“少氏聚嬉戲,不殊同隊(duì)魚”,又“腦脂蓋眼臥壯士,大招掛壁何由彎”,詩自然也。
《苕溪漁隱叢話后集》
韓退之詩,山立霆碎,自成一法,然臂之樊候冠佩,微露粗疏。
《歲寒堂詩話》
韓退之詩,愛憎相半。愛者以為雖杜子美亦不及,不愛者以為退之于詩本無所得?!酥姶蟮植艢庥锈?,故能擒能縱,顛倒崛奇,無施不可。放之則如長江大河,瀾翻洶涌,滾滾不窮;收之則藏形匿影,乍出乍沒,姿態(tài)橫生,變怪百出;可喜可愕,可畏可服也。蘇黃門子由有云:唐人詩當(dāng)推韓、杜,韓詩豪,杜詩雄,然杜之雄亦可以兼韓之豪也。此論得之。詩文字畫,大抵從胸臆中出。子美篤于忠義,深于經(jīng)術(shù),故其詩雄時(shí)正;李太白喜任俠,喜神仙,故其詩豪而逸;退之文章侍從,故其詩文有廊廟氣。退之詩正可與太白為故,然二豪不并立,當(dāng)屈退之第三。
《唐詩品匯》
今觀昌黎之博大而文,鼓吹六經(jīng),搜羅百氏,其詩聘駕氣勢,嶄絕崛強(qiáng),若掀雷決電,千夫萬騎,橫騖別驅(qū),汪洋大肆,而莫能止者。又《秋懷》數(shù)首及《暮行河堤上》等篇,風(fēng)骨頗逮建安,但新聲不類,此正中之變也。
《唐詩歸》
鐘云:唐文奇碎,而退之舂融,志在挽回。唐詩淹雅,而退之艱奧,意專出脫。詩文出一手,彼此猶不相襲,真持世特識(shí)也。至其樂府,諷刺寄托,深婉忠厚,真正風(fēng)雅。讀《猗蘭》、《拘幽》等篇可見。
《唐音癸簽》
韓公挺負(fù)詩力,所少韻致,出處既掉運(yùn)不靈,更以儲(chǔ)才獨(dú)富,故犯惡韻斗奇,不加棟擇,遂致叢雜難觀,得妙筆汰用,瑰寶自出。第以為類押韻之文者過。
《詩源辨體》
唐人之詩,皆由于悟入,得于造詣。若退之五七言古,雖奇險(xiǎn)豪縱,快心露骨,實(shí)自才力強(qiáng)大得之,固不假悟入,亦不假造詣也。然詳而論之,五言最工,而七言稍遜。
《詩源辨體》
退之五七言古,字句奇險(xiǎn),皆有所本,然引用妥帖,殊無扭捏牽率之態(tài)。其論孟郊詩云:“橫空盤硬語,妥帖力排奡?!鄙w自況也。
《詩源辨體》
退之五七言律,篇什甚少,入錄者雖近中晚,而無怪僻之調(diào);七言“三百六旬”一篇,則近宋人。排律詠物諸篇,偶對工巧,摹寫細(xì)碎,盡失本相,茲并不錄。
《楚天樵話》
昌黎詩筆恢張時(shí)不遺賈島、孟郊,故人皆山斗仰之。
《原詩》
唐詩為八代以來一大變,韓愈為唐詩之一大變,其力大,其思雄,崛起特為鼻祖。宋之蘇、梅、歐、蘇、王、黃,皆愈為之發(fā)其端,可謂極盛,而俗儒且謂愈詩大變漢、魏,大變盛唐,格格而不許,何異居蚯蚓之穴,習(xí)聞其長鳴,聽洪鐘之響而怪之,竊竊然議之也。
《原詩》
舉韓愈之一篇一句,無處不可見其骨相棱嶒,俯視一切,進(jìn)則不能容于朝,退又不肯獨(dú)善于野,疾惡甚嚴(yán),愛才若渴,此韓愈之面目也。
《原詩》
杜甫之詩,獨(dú)冠今古。此外上下千馀年,作者代有,惟韓愈、蘇軾,其才力能與甫抗衡,鼎立為三。韓詩無一字猶人,如太華削成,不可攀躋。若俗儒論之,摘其杜撰,十且五六,輒搖唇鼓舌矣。
《唐音審體》
唐自李杜崛起,盡翻六朝窠臼,文章能事已盡,無可變化矣。昌黎生其后,乃盡廢前人之法,而創(chuàng)為奇辟拙拗之語,遂開千古未有之面目。
《說詩晬語》
昌黎豪杰自命,欲以學(xué)間才力跨越李、杜之上,然恢張?zhí)幎?,變化處少,力有涂而巧不足也。?dú)四言大篇,如《元和圣德》、《平淮西碑》之類,義山所謂句奇語重、點(diǎn)竄涂改者,雖司馬長卿亦當(dāng)斂手。
《唐詩別裁》
善使才音當(dāng)留其不盡,昌黎詩不免好盡。要之,意歸于正,規(guī)模宏闊,骨格整頓,原本雅頌,而不規(guī)規(guī)于風(fēng)人也。品為大家,誰曰不宜?
《一瓢詩話》
韓昌黎學(xué)力正大,俯視群蒙;匡君之心,一飯不忘;救時(shí)之念,一刻不懈;惟是疾惡太嚴(yán),進(jìn)不獲用,而愛才若渴,退不獨(dú)善,嘗謂直接孔孟薪傳,信不誣也。
《甌北詩話》
韓昌黎生平所心摹力追者,惟李杜二公。顧李杜之前,未有李杜,故二公才氣橫恣,各開生面,遂獨(dú)有千古。至昌黎時(shí),李杜已在前,縱極力變化,終不能再辟一徑。惟少陵奇險(xiǎn)處,尚有可推擴(kuò),故一眼覷定,欲從此辟山開道,自成一家。此昌黎注意所在也。然奇險(xiǎn)處亦自有得失。蓋少陵才思所到,偶然得之;而昌黎則專以此求勝,故時(shí)見斧鑿痕跡。有心與無心,異也。其實(shí)昌黎自有本色,仍在“文從字順”中,自然雄厚博大,不可捉摸,不專以奇險(xiǎn)見長??植枰嗖蛔灾?,后人平心讀之自見。若徒以奇險(xiǎn)求昌黎,轉(zhuǎn)失之矣。
《甌北詩話》
昌黎詩中律詩最少,五律尚有長篇及與同人唱和之作,七律則全集僅十二首,蓋才力雄厚,惟古詩足以恣其馳驟。一束于格式聲病,即難展其所長,故不肯多作。然五律中如《詠月》、《詠雪》諸詩,極體物之工,措詞之雅;七律更無一不完善穩(wěn)妥,與古詩之奇崛判若兩手,則又極隨物賦形、不拘一格之能事。
馬允剛《唐詩正聲》
韓昌黎在唐之中葉,不屑趨時(shí),獨(dú)追蹤李杜。今其詩五七言古,直逼少陵,余體亦皆硬筆屈盤,力大氣雄,而用意一歸于正,得雅頌之遺,有典誥之質(zhì),非同時(shí)柳子厚、劉夢得所能及,鼎足李杜,非過論也。
《昭昧詹言》
韓公當(dāng)知其“如潮”處,非但義理層見疊出,其筆勢涌出,讀之?dāng)r不住,望之不可極,測之來去無端涯,不可窮,不可竭。當(dāng)思其腸胃繞萬象,精神驅(qū)五岳,奇崛戰(zhàn)斗鬼神,而又無不文從字順,各識(shí)其職,所謂“妥貼力排奡”也。
《昭昧詹言》
韓公詩,文體多,而造境造言,精神兀傲,氣韻沈酣,筆勢弛驟,波瀾老成,意象曠達(dá),句字奇警,獨(dú)步千古,與元?dú)赓啊?/p>
《昭昧詹言》
韓公筆力強(qiáng),造語奇,取境闊,蓄勢遠(yuǎn),用法變化而深嚴(yán),橫跨古今,奄有百家,但間有長語漫勢,傷多成習(xí)氣。
《昭昧詹言》
韓詩無一句猶人,又恢張?zhí)幎?,頓挫處多。韓詩雖縱橫變化不逮李杜,而規(guī)摩堂廡,彌見闊大。
《詩比興箋》
謂昌黎以文為詩者,此不知韓者也。謂昌黎無近文之詩者,此不知詩者也?!吨x自然》、送靈惠,則《原道》之支瀾;《薦孟郊》、《調(diào)張籍》,乃譚詩之標(biāo)幟。以此屬詞,不如作論。世迷珠櫝,俗駴駱駝。語以周情孔思之篇,翻同《折楊》、《皇荂》之笑。豈知排比鋪陳,乃少陵之賦砆;聯(lián)句效體,寧吏部之《韶濩》?以此而議其詩,亦將以諛墓而概其文乎?當(dāng)知昌黎不特約六經(jīng)以為文,亦直約風(fēng)騷以成詩。
《藝概》
詩文一源。昌黎詩有正有奇,正者所謂“約六經(jīng)之旨而成文”,奇者即所謂“時(shí)有感激怨懟奇怪之辭”。
《藝概》
昌黎詩陳言務(wù)去,故有倚天拔地之意。
《藝概》
昌黎七古出于《招隱士》,當(dāng)于意思刻畫、音節(jié)遒勁處求之。使第謂出于《桕梁》,猶未之盡。
《藝概》
昌黎詩往往以丑為美,然此但宜施之古體,若用之近體則不受矣。是以言各有當(dāng)也。
《峴傭說詩》
退之五古,橫空硬語,妥帖排奡,開張?zhí)庍^于少陵,而變化不及。中唐以后,漸近薄弱,得退之而中興。
《峴傭說詩》
韓孟聯(lián)句,字字生造,為古來所未有,學(xué)者不可不窮其變。
《峴傭說詩》
七古盛唐以后,繼少陵而霸者,唯有韓公。韓公七古,殊有雄強(qiáng)奇杰之氣,微嫌少變化耳。
《峴傭說詩》
少陵七古,多用對偶;退之七古,多用單行。退之筆力雄勁,單行亦不嫌弱,終覺鈐朿處太少。
《峴傭說詩》
少陵七古,間用比興;退之則純是賦。
《三唐詩品》
其源出于陸士衡,而隳其體貌。盤空硬語,抉奧險(xiǎn)詞,雅音璆然,獨(dú)造雄占。郊、島、盧同,相與并作。五言長篇,嫌見排比之跡耳。
《詩學(xué)淵源》
其詩格律嚴(yán)密,精于古韻。全集所載,《琴操》最佳。古詩硬語盤空,奇崛可喜,唯以才氣自雄,排闔過甚,轉(zhuǎn)覺為累,又善押強(qiáng)韻,故時(shí)傷于粗險(xiǎn)。詩至漢魏以降,屬文敘事,或取一端,以簡為資,頗不尚奇。及盛唐諸人開拓意境,始為鋪張,然亦略工點(diǎn)綴,未以此為能事也。至愈而務(wù)其極,虛實(shí)互用,類以文法為詩,反復(fù)馳騁,以多為勝,篇什過長,辭旨繁冗,或失之粗率。其律詩典雅,則仍大歷之舊,較之古詩,而目全非矣。絕句以五言為勝,七言質(zhì)實(shí),故少風(fēng)致,綜其敝則務(wù)在必勝,故時(shí)有過火語。令人莫耐?!朵P(guān)》之作,格尤凡下。趙宋詩人,每宗師之,取法乎中,則斯下矣。
宿龍宮灘
浩浩復(fù)湯湯,灘聲抑更揚(yáng)。奔流疑激電,驚浪似浮霜。夢覺燈生暈,宵殘雨送涼。如何連曉語,一半是思鄉(xiāng)①。
按:① 或作祗是說家鄉(xiāng)
集評:
《苕溪漁隱叢話前集》:
《西清詩話》云:退之《宿龍宮灘》詩云:“浩浩復(fù)湯湯,灘聲抑更揚(yáng)。”黃魯直曰:“退之裁聽水句尤見工,所謂‘浩浩湯湯’、‘抑更揚(yáng)’者,非諳客里夜臥,飽聞此聲,安能周旋妙處如此邪?”
《誠齋詩話》:
退之云:“如何連曉語,只是說家鄉(xiāng)?”呂居仁云:“如何今夜雨,只是滴芭蕉?”此皆用古人句律,而不用其句意,以故為新,奪胎換骨。
《唐詩選脈會(huì)通評林》:
周珽曰:首四句,詠灘水之聲勢,摩擬極物態(tài)之盡;后四句,詠旅宿之情景,傷感得客況之真。
《批韓詩》:
朱彝尊曰:幽意勝(末句下)。何焯曰:下半首競與上半首不照應(yīng),然以思鄉(xiāng)語,正謂意到而筆不到也。
《評注韓昌黎詩集》:
寫灘固妙,“宿”字亦不拋荒。何義門謂上下兩半不相照應(yīng),真是罔論。
郴州祈雨
引用典故:隨軒五馬
乞雨女郎魂,炰羞潔且繁。廟開鼯鼠呌,神降越巫言。旱氣期銷蕩,陰官想駿奔。行看五馬入,蕭颯已隨軒。
集評:
《瀛奎律髓匯評》:
紀(jì)昀:不見昌黎本領(lǐng)。大抵高才須一瀉下里,乃見所長。小詩多窘縮不盡意。六句對法活變,亦烘染有神。
《評注韓昌黎詩集》:
此詠刺史祈雨也,非公自祈之也。寫目前景物,無一語不親而切。
《韓詩臆說》:
公于此等,實(shí)不能工,索性還他不工,正見高處。
秋字
淮南悲木落,而我亦傷秋。況與故人別,那堪羇宦愁。榮華今異路,風(fēng)雨昔同憂。莫以宜春遠(yuǎn),江山多勝遊。
集評:
《唐詩選脈會(huì)通評林》:
周敬曰:妙不在雕刻,若于雕刻著力,便管窺退之矣。尾二語以所之之地致慰,即《送嚴(yán)桂州》全篇意,亦作法。周珽曰:一氣呵成,婉至雅凈,詩之極厚、極樸者。深妙可法。
《批韓詩》:
何焯曰:又一轉(zhuǎn)折(“莫以”句下)。清空一氣如話,絕有少陵風(fēng)格。
《榕村詩選》:
二詩(指此詩與前《前字》一首)為公得意之作,聲韻在辭句之外。
《唐詩別裁》:
《祖席得秋字》:大歷以下,無人解此用筆矣。昌黎高超邁俗,五言近體中運(yùn)以古風(fēng),筆力英氣逼人。
《網(wǎng)師園唐詩箋》:
一氣貫注,亦一句一義。
《唐詩近體》:
渾浩一氣(首句下)。
《評注韓昌黎詩集》:
流水對,極輕利(“況與”二句下)。
《韓詩臆說》:
中唐以后得律格者,端推張、賈,而公以才大不肯置意,故小律多不能工。然張、賈擅長處,公亦未嘗不知。此《機(jī)席》二詩,似擬體格而為之者,然終不肖也。如《前字》“淮陽知不薄”,便非張、賈語?!肚镒帧吩娝朴懈?,時(shí)實(shí)滑率。時(shí)俗所謂章法一氣者,從此誤入。
答張十一功曹
山淨(jìng)江空水見沙,哀猿啼處兩三家。篔簹競長纖纖筍,躑躅閑開豔豔花。未報(bào)恩波知死所,莫令炎瘴送生涯。吟君詩罷看雙鬢,斗覺霜毛一半加。
集評:
《輯注唐韓昌黎集》:
起二句荒寒如畫。
《唐詩評選》:
寄悲正在興比處。
《貫華堂選批唐才子詩》:
妙于三句中間,輕輕再放“哀猿啼處兩三家”之七字?!皟扇摇敝疄檠裕瑹o可與語,以預(yù)襯后之“君”字也?!鞍г程洹敝疄檠裕豢扇攵?,以頇付后之“詩”字也。真是異樣機(jī)抒也(首四句下)。
《批韓詩》:
朱彝尊曰:四句點(diǎn)景有靜味(首四句下)。
《義門讀書記》:
五、六既不如屈子之狷懟,結(jié)仍借答詩以見其憔悴,可謂怨而不亂矣。
《韓柳詩選》:
公詩七言近體不多見,然類皆清新熨貼,一掃陳言,正杜陵嫡派,人自不知耳。
《野鴻詩的》:
近體中得敦厚雅正之旨者,唯“未報(bào)恩波知死所,莫令炎瘴送生涯”二語。若《南山詩》,非賦非文,而反流傳,人之易欺也如此。
《韓詩臆說》:
退之七律只十首,吾獨(dú)取此篇為能真得杜意。
廣宣上人頻見過
三百①六旬長擾擾,不衝風(fēng)雨即塵埃。久慙②朝士無裨補(bǔ),空愧高僧?dāng)?shù)往來。學(xué)道窮年何所得,吟詩竟日未能廻。天寒古寺遊人少,紅葉窗前有幾堆。
按:① 一作十?、?一作爲(wèi)
集評:
《瀛奎律髓》:
老杜詩無人敢議?!按┗ㄍ惖钌钜?,點(diǎn)水蜻蜓款款飛”,程夫子以為不然。自齊、梁、陳、隋以來,專于風(fēng)、花、雪、月,草、木、禽、魚,組織繪畫,無一句雅淡,至唐猶未盡革。而晚唐詩料,于琴、棋、僧、鶴、茶、酒、竹、石等物,無一篇不犯。昌黎大手筆也,此詩中四句卻只如此枯槁平易,不用事,不狀景,不泥物,是可以非詩訾之乎?此體惟后山有之,惟趙昌父有之,學(xué)者不可不知也。觀題意似惡此僧往來太頻,即紅樓院應(yīng)制詩僧也。
《義門讀書記》:
窮年擾擾,竟未立功立事;稍偷閑暇,又費(fèi)之一談一詠,能不增葉落長年之悲乎?此詩即公所謂“聰明日減于前時(shí),道德有負(fù)于初心”者。結(jié)句妙,借廣宣點(diǎn)出,更不說盡。宣既為僧,亦有本分當(dāng)行之事,奈何持末藝與朝士征逐,不懼春秋迅速耶?言外亦以警覺之也。
《讀韓記疑》:
首四句自慚無補(bǔ),后四句即用自漸意規(guī)諷廣宣。結(jié)語所云,正見其可以閉門學(xué)道也。
《瀛奎律髓匯評》:
紀(jì)昀曰:末二句是譏其終日不歸,此評(按指方回評)甚確。又云:昌黎不盡如是,大手筆亦不盡如是也。此種議論,似高而謬。循此以往,上者以枯淡文空疏,下者方言俚語、插科打諢,無不入詩。才高者軼為野調(diào),才弱者流為空腔。萬弊叢生,皆江西派為之作俑。學(xué)者不可不辨之。何義門曰:自嘆碌碌費(fèi)吋,不能立功立事,即有一日之閑,徒與諸僧酬仴,憲何益乎?言外譏切此僧忘卻本來面目,擾擾紅塵,役役聲氣,未知及早回頭,不顧年光之拋擲也。
《詩式》:
廣宣系方外人,不干塵世事。公在中都,方處人海。故發(fā)句先述公之情狀。下句言無日不奔馳,三百六旬?dāng)_擾,煉一“長”字介召作句,蓋公況可知,便見不及廣宣之能靜。下句寫足上句意,言一身惟在風(fēng)雨塵埃中,而不得自在。頷聯(lián)上句承發(fā)句,言身為朝士,無補(bǔ)于時(shí),從此擾擾;“無裨補(bǔ)”三字,從“久”字發(fā)生。下句言對廣宣徒有愧色,“數(shù)往來”五字寫題中“頻見過”。兩句流水對,下句即起頸聯(lián)。頸聯(lián)“學(xué)道”固對廣宣言,“吟詩”亦系對十廣宣發(fā),以廣宣有詩名??芍娢挠米?,必有關(guān)系,斷無可以隨手扯入也。落句寫景作收,惟天寒寺古,故游人常少;惟游人少,故紅葉不掃而堆枳也。上下句用意須貫通,布局須有照應(yīng)。此首顯然可見,須細(xì)讀,然后下筆合丁法矣。[品]妙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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