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為陳氏后人，但對自己家族之事，了解得并不徹底，問進入古稀之年的父親，他說解放前后，陳氏家族是有家譜，且有家祠的，但一場“破四舊”運動，家譜葬身火海，家祠在叮叮咚咚“砸”聲一片里變成了廢墟，緊接著變成了某個人家的豬圈石或某個路邊的墊腳石……難覓蹤跡。今天筆者寫下的這篇文章，是筆者根據(jù)幾位文史前輩、父親的簡單介紹以及筆者親歷和對地方歷史文化研究所得，也就是我們常說的一家之言。

洪雅陳氏家族

洪雅縣的陳氏家族從遷徙居住的時間，可以分成兩支：一支為唐朝以前遷徙而來，另一支元末明初遷徙而來的。為什么這么說呢？

洪雅陳氏最早的一支的記載，可以追溯到唐朝。據(jù)《洪雅縣志》（1997版）記載：悟達，原名知玄，字后覺，俗姓陳，中保鎮(zhèn)人。生于唐憲宗元和四年（809年），曾祖陳圖南，曾任梓州射洪縣令；父親陳邈，屢試不第，母魏氏。1983年4月15日《洪雅史志》（第二期）第二版刊登的新都人馮修齊撰寫的《寶光寺鼻祖——悟達》記載：悟達為寶光寺的開山鼻祖，國師稱號為唐僖宗李儇所賜。而根據(jù)陳氏家族全國網(wǎng)的資料得知，唐僖宗李儇曾于公元832年，御筆親贈江右陳氏的祖先陳旺“義門陳氏”匾額。也就是說，洪雅最早的陳氏家族早于唐僖宗時代，居住地主要為青衣江以北一帶，主要代表人物為悟達。

洪雅縣境內(nèi)的另外一支陳氏家族，按照《洪雅縣志》（1997版）人口部分的記述和《陳氏家譜》記載，應(yīng)是在元末明初從湖廣、江西遷徙而來，義門陳氏之后，最早居住在洪雅縣城西，后逐漸壯大分支居住于青衣江之南，青衣江支流附近山、溝、壩區(qū)域，因此，在洪雅境內(nèi)，有“陳山”“陳壩”“陳溝”，“陳山”又分 “大陳山”“小陳山”等等。到明朝嘉靖年間，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一定的勢力。但因義門陳氏家族家規(guī)，這支陳姓族人對內(nèi)嚴于律己、勤儉持家、艱苦樸素，對外和睦相處、親民愛民，很受人們的尊重，因而，明成化十八年，洪雅從夾江縣劃出，重新獨立設(shè)縣后，縣域劃分為六個鄉(xiāng)，其中一個叫義和鄉(xiāng),在明朝時期，有兩個代表性人物，一個是嘉靖文科進士陳惟直，另一個是御醫(yī)陳梗卿。筆者于20世紀70年代初期出生在青衣江之南的洪雅縣東岳鎮(zhèn)八面村二組（原洪雅縣天宮鄉(xiāng)八面村三組，明朝為義和鄉(xiāng)梅籬黨）陳山（小地名）。筆者娘家老屋前有一修建于清同治年間的老墳，墳主為陳惟親，老墳的碑陰有家族遷徙史，結(jié)合筆者父親的介紹得知：祖上從縣城西分支后，先是在現(xiàn)在的柳江三個塘居住發(fā)展，后又出柳江三個塘分支出來，到東岳鎮(zhèn)八面村（明義和鄉(xiāng)梅籬黨，后為天宮鄉(xiāng)八面村一組）小地方叫水竹林的地方。清末，我的高祖又從水竹林分支搬到水竹林往南的八面山腰居住，后因家業(yè)逐漸壯大，又有其他一支陳姓家族在此居住，因而地名取為陳山。雖為“陳山”，但仍有“彭”“鮮”“王”“楊”姓氏后人夾雜居住。筆者曾祖為“?！弊峙?，祖父為“明”，父親為“有”字派，我輩為“春”字派，晚一輩為“萬”字輩。父親同時告知，水竹林現(xiàn)在與他同輩的為“文”字派，與我同輩的為“家”字派。再后來，因為外來文化的融入，人們忽略排行，姓名為兩個字組成的居多。

聽來的家風(fēng)家教

俗話說“樹大分叉，兒大分家”，隨著家支越分越多，丫枝越來越細，加上兩支陳氏族人相互雜融發(fā)展，后人就無法分清自己的哪一支人了，只道是“天下陳氏是一家”“一筆寫不出兩個陳字來”。雖如此說，但各自關(guān)起門來，家教規(guī)矩是有區(qū)分的。從筆者記事起，就知道家里家教很嚴，不能說粗話，不能頂撞長輩。否則，父輩們會在我們身上的某個部位留下五指印，或來一頓筍子烘肉，簡直就是老鷹抓蓑衣，脫不了爪爪。

筆者的爺爺輩有姊妹3個：筆者嫡親老姑（姑婆）一個，堂親老姑兩個，都常在筆者家里走行（串親戚）。記得大約是筆者五六歲的時候，嫡親老姑（出生于20世紀20年代，21世紀初期病逝）到家里走親戚，望著我們一幫小屁孩吃沒吃相，坐沒坐相，說話沒掂量，感嘆說：“我們那時候在家當閨女，吃飯不能吧唧嘴，拿筷子的時候，食指翹起要挨筷頭，坐凳子翹二郎腿，你腳桿還沒放穩(wěn)，灶下的吹火筒就給你甩過來了，喊吃飯的時候，語氣要輕，不能給別人家一樣，可以喊干飯……我們小時候因為這些，挨不少打。”

20世紀80年代末期，筆者哥哥結(jié)婚，幾位老姑在家中聚集賀喜，筆者曾與幾位老姑一起聊天，說起陳氏家族的家教問題，幾位老姑都很嚴肅地告訴筆者：陳家的家風(fēng)，就是長幼有序，在家講話都不能高聲武氣的（高聲喊叫），頂撞父母是大不孝，祖祖輩輩講究的都是勤吃苦做，尤其是不準吃大煙（鴉片）。一位老姑告訴說，你親奶奶在世的時候，就堪稱模范，可惜去世得早，你是看不到了。說這話的時候，老姑特地壓低了嗓子，望了一下周圍（筆者奶奶去世后，爺爺再娶，老姑大概是顧及繼祖母的感受，怕此話傳到繼祖母耳朵里，有失和睦之嫌）。父親出生于20世紀30年代，聽他說，民國期間，他和自己的家人住在一個四合院里，爺爺輩弟兄四個，因災(zāi)害和戰(zhàn)爭死去2個，成家有子嗣的有兩個，自己為長房子嗣。

20世紀90年代中期，弟弟在陳山老家開了加工作坊，為附近的村民加工大米和豬飼料。記得一年夏天，彭家一位伯伯到加工坊打米（加工大米）時，在家里休憩聊天。農(nóng)家的聊天是沒有主題的，因而在聊天中，從我的大姑媽（父親妹妹）扯到我的嫡親奶奶。他說，奶奶留給他的印象就是一年四季都穿一件補丁重補丁的衣裳，有好衣裳也舍不得穿，有錢也舍不得花，好衣裳留來走親戚穿，錢都省來買田置地，在陳家生活了十來年，到她死，她買田置地一二十畝，買的田、置的地租給人家種，收租金。遇到天災(zāi)年，就少收或不收錢，這片人家得她的好處不少。要不是因為死了兒子，傷心過度淤積病逝，不曉得她要置辦多少家產(chǎn)。

家訓(xùn)變遷

義門陳氏在洪雅逐漸壯大后，不斷分支發(fā)丫，遍布洪雅各地，以居住地為中心，自成宗支，選出分支族長，以義門陳氏家訓(xùn)約束族人。筆者曾在一些資料上看到，義門陳氏的第一條家訓(xùn)是“孝父母”，為什么我所在的地方陳氏家族會將“孝父母”改為“尊老愛幼”呢？大概是20世紀80年代初期，我正上小學(xué)二三年級，也就是農(nóng)村實行土地承包到戶那兩年，改革開放的門也剛打開，好的和壞的風(fēng)氣一起涌進來，農(nóng)村虐待老幼的現(xiàn)象剛抬頭。記得是春天，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我們分支族長穿著長衫馬褂，氣喘吁吁地從山下爬到陳山，找到家里，對我父親說，要召開家族會議，在一門陳氏家訓(xùn)的基礎(chǔ)上，重新議定家訓(xùn)，以整頓家風(fēng)。當時我年紀尚小，還在小學(xué)學(xué)齡階段，急匆匆地趕去學(xué)校了。下午放學(xué)回家，聽我父親說，已經(jīng)召集了家族上幾個年齡較大，輩分高的人開會了，議定了8條新家規(guī)，新家規(guī)是父親用藍色圓珠筆記錄在一本紅色油光封面的十行紙上的，我記不全，但記得第一條就是“尊老愛幼”。新家規(guī)出來后，我父親并沒有把我們召集起來正式宣布，一如既往地嚴格要求我們行為舉止。

父親踐行家訓(xùn)

筆者父親出生于抗日戰(zhàn)爭時期的小農(nóng)家庭，家庭成員上下四代近20人。分家后，父親12歲時，奶奶因病去世，父親成為一家之主，下面還有一個10歲左右的妹妹。不久，爺爺再娶，繼祖母只比父親大9歲，父親一邊照看弟弟妹妹，一邊協(xié)助操持家務(wù)。1966年夏天，爺爺因公去世。同年，我最小的叔叔出生。已經(jīng)分家另過的父親，既要照顧自己的小家庭，還要替爺爺照顧弟弟妹妹。母親曾講，小叔叔出生后，因為是計劃經(jīng)濟，沒有雞蛋和油，父親是半夜三更去公社屠宰場守到，等到買油送到繼祖母家里熬好，安頓好了才回的自己家。就這樣，父親幫著繼母，直到叔叔和姑姑們都長大成人，各自成家。2012年夏天，奶奶因腦梗塞去世，父親領(lǐng)著自己的弟弟妹妹們和我們這些后輩披麻戴孝辦理后事，帶頭下跪扶送靈柩出殯。在我的記憶里，父親和母親，從未因為家長里短，和這位奶奶紅過臉。也從未與奶奶發(fā)生言語上的頂撞，逢年過節(jié)，不用父母叮囑，我們都會備上禮物去給奶奶拜年，力所能及地給點零花錢。

因為長輩們的言傳身教，在筆者成長的歲月里，很少看見或聽見辱罵長輩，虐待孩子的事情在陳氏家族發(fā)生。而從陳氏家族嫁入其他家族的女子，無論生活過得怎樣，也沒有不贍養(yǎng)父母，撫養(yǎng)或虐待孩子的行為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