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酒行》 李賀
“零落棲遲一杯酒，主人奉觴客長壽。
主父西游困不歸，家人折斷門前柳。
吾聞馬周昔作新豐客，天荒地老無人識。
空將箋上兩行書，直犯龍顏請恩澤。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雞一聲天下白。
少年心事當拿云，誰念幽寒坐嗚呃?！?/span>
詩名《致酒行》，“致酒行”就是敬酒的詩歌。來看原詩：
“零落棲遲一杯酒，主人奉觴客長壽?！?/span>
字詞典故 “零落”：頹廢失意。（唐 杜甫 《有嘆》詩：“壯心久零落，白首寄人間。”）“棲qi1遲”:滯留，漂泊。（《后漢書 馮衍傳下》：“久棲遟於小官，不得舒其所懷，抑心折節(jié)，意悽情悲。”）“觴shang1”：酒杯，酒碗。
賞析 李賀說，我頹廢失意，漂泊遲滯于此間，想喝一杯酒。主人奉上酒杯，祝我這個客人長壽。
不知道這杯酒是不是又是賒的，李賀在《開愁歌》里“請貰shi4宜陽一壺酒”，說他賒了宜陽一壺酒。倘若也是賒的酒，這酒店的主人奉觴，恐怕不是敬他酒，而是倒在觴這種酒器里，送給他喝。結(jié)合他的祝酒詞，可能是李賀前面也喝不少了，沒錢了，又跟老板賒酒，說我如今失意漂泊至此，老板你再送我一杯酒吧。老板就主動倒了一觴酒送到他面前，勸他少喝點，保重身體，還年輕。所以李賀就說是人家祝他這個客人長壽。而且我們也知道李賀本來就是體弱多病的，應(yīng)該是一副病怏怏的樣子，甚至可能邊喝邊咳嗽都有可能。后來也確實是短命。為什么我反復(fù)來想象李賀喝酒的這個場景，因為他下面提到的“主父”是漢武帝時期的大臣“主父偃”，他在發(fā)達之前也是有夠慘的，李賀會提到他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主父西游困不歸，家人折斷門前柳。”
字詞典故 “主父”的典故軼事：【《史記》里說，“主父偃yan3”每讀“樂毅”報燕王書，都要掉眼淚。樂毅有大功于燕，受到猜忌，流亡趙國。主父偃自負奇才異能，欲立功當代，樂毅是他的榜樣之一，所以感慨其遭遇。不過，到主父偃的時代，許多事已變化，假使樂毅重生，最后的下場，怕只得橫劍而死，而沒有趙國可以避難了。 主父偃是臨淄人，從小學(xué)縱橫術(shù)。齊地多儒，他那一套自然吃不開，混了幾十年，毫無名堂。他家里又窮，借貸無門，只好北走燕趙，看看有沒有機會，然而仍不見任用，窘迫日甚。他卻怪諸侯王規(guī)模太小，容不下他這等大才，索性西赴長安，直接找天子討飯。這時他已過半百，在京師東一口西一口地撞飯，人都厭煩他。走投無路，主父偃只好用最后的辦法，上書武帝。他的運氣偏好，趕上另有二人先后上書，漢武帝便把他們一同召見，一見便高興說：“你們這些年都在什么地方鬼混？這么晚才找我來?！绷⒖贪菟麄?yōu)槔芍小Ｆ渲兄鞲纲茸畹梦涞蹥g心，一年內(nèi)升遷四次?！?/span>
賞析 李賀說，主父偃往西邊去游歷，困在那里回不了家了。而他的家人索性把門前的柳樹都給折斷了。
在古代，人家一般都是折柳寄給遠行的親友，以表示思念?？墒侵鞲纲鹊募胰司谷话蚜鴺浣o折斷了。要知道“主父偃”在落魄的時候，他的父親，兄弟都不理他的。所以李賀這里說，主父偃西游，困在那里，無法歸家。他的家里人折斷了門前的柳樹。有評論說，這是李賀不了解情況。不過我覺得這是理解問題，如果說他的家人一直思念他，一直折柳枝寄給他，那么李賀可以寫，家人折盡門前柳。說折斷，也許李賀知道主父偃的家人根本都看不起他，不理他。所以索性把柳樹都折斷了，摧毀了。以示這個家門里沒有什么在遠方可思念的親人。這完全有可能。
“吾聞馬周昔作新豐客，天荒地老無人識。
空將箋上兩行書，直犯龍顏請恩澤?！?/span>
字詞典故 “馬周”典故軼事：【馬周 唐初宰相，字賓王，博州茌chi2平人。少孤貧，勤讀博學(xué)，精《詩》、《書》，善《春秋》。后到長安，為中郎將“常何”家客，公元631年，代常何上疏20余事，深得太宗賞識，授監(jiān)察御史，后累官至中書令。曾直諫太宗以隋為鑒，少興謠賦，提倡節(jié)儉，反對實行世封制。】這里還有一段馬周在新豐的故事:【唐高祖武德初年，馬周終于出仕，當上了鄰郡的一名低級文職人員，可他認為這對他是大材小用，做得很不開心，整日里以飲酒為樂，不務(wù)正事。這一點很像三國時期的名士“龐統(tǒng)”，可龐統(tǒng)得到了諸葛亮的推薦，馬周的狂放不羈卻受到當時博州刺史“達奚恕”的責罵，說他不是做官的材料，馬周一怒之下掛冠離職，周游山東一帶。后來，他來到了國都長安，他知道唐太宗是個非常有雄才大略的明主，如果自己能得到皇帝的垂青，一定能干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墒邱R周來到離長安不遠的新豐鎮(zhèn)的時候，因為身上的錢不多，住在一家低檔的旅店里，還經(jīng)常拖欠店錢。店主對馬周冷眼相待，經(jīng)常出言不遜，馬周也不介意，有一次，馬周讓店主拿來一斗八升的酒來，獨自豪飲，一個人也不要菜佐酒，一次喝下了如此多的酒，把店里的人都驚呆了，店主也看出了他不像一般的人，也不再難為他了?！?span style="font-size: 18px;">“箋jian1”：寫信用的紙。信札。
賞析 李賀說，我聽說昔日的“馬周”在“新豐”作酒客的時候，被人家說是，地老天荒都不會有人賞識你的。結(jié)果呢，他憑空在信紙上書寫了兩行字，針砭時弊，直接冒犯了唐太宗的龍顏，卻請來了皇上對他的恩澤。
所以我們前面在猜測李賀的“零落棲遲一杯酒”，很可能是賒來的酒，應(yīng)該是正確的。再下一句，我估摸著這李賀是喝多了，喝趴了，要在那里睡覺了。怕人家喚醒他，于是就說：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雞一聲天下白?！?/span>
賞析 李賀說，我有迷魂，是招呼不得的。等到雄雞一聲鳴，天下就亮了，我自然就醒過來了。
李賀這里的“迷魂”可能就像夢游一樣的。人家說夢游的人是叫不得的，叫了他就會死掉的。這“雄雞一聲天下白”也成千古名句了，我們說過毛澤東很喜歡李賀的詩，所以在《浣溪沙·和柳亞子先生》一詩中，把這句演化成“一唱雄雞天下白”。
“少年心事當拿云，誰念幽寒坐嗚呃。”
字詞典故 “嗚呃e4”：悲嘆。
賞析 李賀自己嘀咕道：少年的心事，那是應(yīng)當要拿得到天上的云的。誰會去念叨著什么幽暗啊，寒酸啊，坐在那里悲嘆的。
言下之意，老頭子才會那么做。所以主人勸他要注意身體才能長命，他哪里會聽得進去。不想他還真的短命了。唉，想那“主父偃”畢竟最后還熬出了頭。不過，李賀的詩，確實是寫得好，把一個酒后少年的形象寫得如此鮮活，心理寫得如此到位。
《致酒行》 李賀
“零落棲遲一杯酒，主人奉觴客長壽。
主父西游困不歸，家人折斷門前柳。
吾聞馬周昔作新豐客，天荒地老無人識。
空將箋上兩行書，直犯龍顏請恩澤。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雞一聲天下白。
少年心事當拿云，誰念幽寒坐嗚呃?！?/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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