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律夫輯
清沈起元撰《周易孔義集說》
【臣】等謹(jǐn)案《周易孔義集說》二十卷，國朝沈起元撰。起元字子大，太倉人，康熙辛丑進(jìn)士，官至光祿寺卿。是書大旨以十翼為夫子所手著，又未經(jīng)秦火，其書獨(dú)完，故學(xué)易者必當(dāng)以孔傳為主，因取明高攀龍周易孔義之名，別加纂集，于古今說易諸書無所偏主，惟合于孔傳者即取之。其篇次則仍依今本，以彖傳、象傳繋于經(jīng)文之下，謂易之亡不亡，不係於古本之復(fù)不復(fù)，王氏以傳附經(jīng)，亦足以資觀玩。惟大象傳往往別自起義，文言則引伸觸類，以闡易藴，皆無容附于本卦，故別出之。前列三圖，一為八卦方位圖，一為乾坤生六子圖，一為因重圖，皆據(jù)繫辭、說卦之文。至于河圖、洛書、先天、後天、方圓諸圖，則謂此陳、邵之易，非夫子所本有，概從刪薙，頗能掃除紛紜轇轕之習(xí)。其中亦多能推驗(yàn)舊說，引伸新義，如乾彖傳大明終始，王注、《程傳》、朱子皆未確解，起元獨(dú)取侯行果大明日也之說，而證以晉彖傳之順而麗乎大明，禮所云日生于東，於經(jīng)義頗有根據(jù)。觀六三、九五、上九之觀我生、觀其生，自孔疏以動出為生，而後儒遂以動作施為解之，俱不免于牽強(qiáng)。起無獨(dú)取虞翻生謂坤，生民也之說，尤有合于九五象傳觀民之旨。其釋大象傳比類求義，于字句相似而義不同者，推闡更為細(xì)密，在近來說易家中，亦可云有本之學(xué)矣。
乾隆四十六年九月恭校上。
總纂官【臣】紀(jì)昀【臣】陸錫熊【臣】孫士毅
總校官【臣】陸費(fèi)墀。
總論
易象自八物外，有卦畫奇耦之象，內(nèi)外上下之象，有三才之象，有中爻之象，有變爻之象。中爻為雜物撰德，四畫內(nèi)又別為兩卦，而象亦隨之。變爻者用九用六，易之占專視變爻，故爻辭已有兼變卦而言者，則象亦隨變而易。此皆按之卦爻，核之文、周、孔三聖之辭，而確乎不可易者，非傅會也。惟漢、晉先儒以應(yīng)為象，云自某爻至某爻成某卦，殊屬牽強(qiáng)。蓋應(yīng)以情應(yīng)，非此爻之彼爻也。至半離半坎之說，巧而彌拙，均不可用。其與說卦間有互異，讀易者第據(jù)辭言象，如乾不為虎而據(jù)履彖，則乾為虎，坤不為馬而據(jù)坤彖，則坤為牝馬，不必泥說卦而曲為之辭也。
易言六位時成，又言六位而成章，無無位之說。王輔嗣謂初、上無位，謬矣。伊川謂乾上九貴而無位，乃爵位之位，非隂陽之位。隂陽奇耦，豈容無也？李安溪以易初、二無言位當(dāng)不當(dāng)者，獨(dú)三、四、五三爻言當(dāng)位，則所謂位者，亦借以明分位之位，謂德與位稱也。愚謂當(dāng)位者，即正之謂也。初、上言正者多矣，豈非當(dāng)位乎？亦不可泥矣。
伏羲之卦畫，彖爻之所取，既無非象矣。至中正亦有象，則孔聖之所創(chuàng)也。文周繫辭以斷吉兇，而所以為吉兇者，其道何由？孔子定之以中正，而後吉兇悔吝之故得。然易象何以有中正？孔子以一卦分二體，而以二五為中之象；以六爻分隂陽之位，以所乘之隂陽當(dāng)位為正之象。此與伏羲以為隂陽，皆從無象中開闢出來，非開天之聖人不能。夫中正二字，典謨以來，第言虛理。至孔聖傳易，而遂有實(shí)象可據(jù)，於是推之而無不驗(yàn)，按之而不可易，斯亦奇兵?？梢娨徊恳讜瑹o一字不著實(shí)，至實(shí)而至虛，故曰：潔淨(jìng)精微，易之時義?？鬃影l(fā)之，以一卦為一時，一爻又各有一爻之時，于是天下萬世鉅細(xì)精粗之道無不備，此即所謂時中之道也。
卦變之說，惟程子之論為不易。蓋變?yōu)橐字x，孔子繫辭傳言之詳矣，要不越于隂變陽、陽變隂。乾坤生六子，變之權(quán)輿也。六十四卦以因重而得一重，則六位已定，必不可謂自某卦來也。來氏創(chuàng)為錯綜之說，不過正對、反對之別名，亦與因重之義不符。易道貴交，天地不交，則萬物不生；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不交，則人道滅絶。故易以隂交陽、陽交隂為造化之樞杻?？鬃痈鼜亩w六爻內(nèi)，以應(yīng)言乎遠(yuǎn)交，以比言乎近交，而後交之道始備。交有善不善，而吉兇悔吝生焉，則又於應(yīng)比之內(nèi)，考其中不中、正不正、合時義、違時義以定之，此所謂神而明之者也。易冒天下之道，而其大要不外三綱：君道也，臣道也，父道也，子道也，夫道也，婦道也。如是而已矣。但辭寄于象，茍不得于象，必謬于其辭；謬于其辭，必害于其道。聖人因象立言，無隻字泛設(shè)。孔子釋文、周之辭，至簡而至精，所用虛字，如而字、以字、之字，皆有深意，以顯繫辭之道。學(xué)者一字玩忽，差以毫厘，謬以千里，害不在辭義，而在世道。
言易者數(shù)千家，即訓(xùn)辭者亦人執(zhí)一說，其間有義可旁通者，有必不可兼及者，後學(xué)淺末，何所適從？熟玩文義，可以定之。聖人之言，自典謨至今，不獨(dú)道無有二，即文理亦萬古不異。虛心涵泳聖人之情，有灼然著見不可移易者，所謂文在茲者此也。
易者，聖人教人法天之學(xué)也。聖人不以不可見之天敎人，而以可見之天敎人，則八物是已。八物皆天也，天、地、雷、風(fēng)、水、火、山、澤相錯而成六十四卦，使人觀象而知萬事之理皆本于天。行止進(jìn)退，事上與下，宜剛宜柔，象義胥備，效之為事業(yè)，成之為德行，故大象傳必曰以，豈俟蓍筮而始顯其用哉！
易之興也，其于中古乎？孔子斯言，想見伏羲畫卦以來，易之道晦也久矣。連山、歸藏，不特後世不傳其說，而孔子亦僅云吾得坤乾焉，而未言其義。周禮：太卜掌三易之灋，一曰連山，二曰歸藏，三曰周易。其經(jīng)卦皆八，其別皆六十有四。想見前此祗為卜筮之用。然考左氏所載筮卦占驗(yàn)之妙，亦據(jù)繫辭以斷。當(dāng)周易未作以前，有畫無文，所為卜筮者，亦不知其若何為用，意即朱子所謂如今之環(huán)珓相似耳。則伏羲當(dāng)日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順性命之理者，終如長夜。於是文、周起而繫之以辭，而易道始興。是即卜筮之用，亦自文、周而始神，不特闡幽微顯，義理剖晰也。宋道士陳圖南乃言：羲畫不立文字，使天下之人觀其象而已。能如象焉，則吉兇應(yīng)；違其道，則吉兇反。後世卦畫不明，易道不傳，聖人于是不得已而有辭，學(xué)者為道止于是，而不復(fù)知有畫矣。此直以文、周之辭，轉(zhuǎn)有妨于易道，欲廢辭而觀象，其誣聖實(shí)甚，而後儒猶有宗之者。甚矣，索隱行怪之惑人也！
傳易源流
班固曰：孔子晚而好易，讀之韋編三絶，而為之傳。傳即十翼也。自魯商瞿子木受易于孔子，以授魯橋庇子庸，子庸授江東馯臂子弓，子弓授燕周醜子家，子家授東武孫虞子乘，子乘授齊田何子莊。及秦燔書，易為卜筮之書，獨(dú)不禁，故傳授者不絶?！舅鍟疲呵胤贂芤转?dú)以卜筮得存，惟失說卦三篇，後河內(nèi)女子得之】。漢興，田何號杜田生，授東武王同子中及洛陽周王孫、梁人周寛、齊服生，皆著易傳。漢初言易者本之田生，同授緇川楊何，寛授同郡碭田王孫，王孫授施讐及孟喜、梁丘賀，由是有施、孟、梁丘之學(xué)焉。施讐傳易，授張禹及瑯邪魯伯，禹授淮陽彭宣及沛戴崇，伯授太山毛莫如、瑯邪邴丹。後漢劉昆受施氏易于沛人戴賓，傳子軼。孟喜從田王孫受易，喜為易章句，授同郡白光及沛翟牧。後漢洼丹、觟陽鴻、任安皆傳孟氏易。梁丘賀本從太中大夫京房受易，後更事田王孫，傳子臨，臨傳五鹿充宗及瑯邪王駿，充宗授平陵士孫張及沛鄧彭祖、齊衡咸。後漢苑升傳梁丘易，以授京兆楊政。京房受易梁人焦延夀。房為易章句，說長于災(zāi)異，以授東海殷嘉及河?xùn)|姚平、河南乘弘，皆為郎、博士。由是前漢多京氏學(xué)。後漢戴馮、孫期、魏滿並傳之。費(fèi)直傳易，授瑯邪王璜，為費(fèi)氏學(xué)。本以古字，號古文易，無章句，徒以彖、象、繫辭、文言解說上下經(jīng)。漢成帝時，劉向典校書，考易說，以為諸易家說皆祖田何、楊叔元、丁將軍，大義畧同，唯京氏為異。向又以中古文易經(jīng)校施、孟、梁丘三家之易經(jīng)，或脫去無咎、悔亡，唯費(fèi)氏經(jīng)與古文同。范氏後漢書云：京兆陳元、扶風(fēng)馬融、河南鄭衆(zhòng)、北海鄭康成、潁川荀爽並傳費(fèi)氏易。沛人高相治易，與費(fèi)直同時，其易亦無章句，專說隂陽災(zāi)異，自言出丁將軍。傳至相，相授子康及蘭陵毋將永，為高氏學(xué)。漢初，立易楊氏博士。宣帝復(fù)立施、孟、梁丘之易。元帝又立京氏易。費(fèi)、高二家不得立，民間傳之。後漢費(fèi)氏興，而高氏遂微。永嘉之亂，施氏、梁丘之易亡，孟、京、費(fèi)之易人無傳者，唯鄭康成、王輔嗣所注行于世，而王氏為世所重。其繫辭以下，王不注，相承以韓康伯注續(xù)之。
（四）《周易孔義集說》卷一選抄 光祿寺卿沈起元撰
上經(jīng)
?【乾下乾上】
乾：元亨利貞。彖傳：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tǒng)天。
子夏傳曰：元，始也。亨，通也。利，和也。貞，正也。
○九家易曰：乾者純陽，天之象。元者，氣之始也。
○孔仲達(dá)曰：乾，健也。天之體以健為用，聖人欲使人法天之用，不法天之體，故名乾不名天也。
○胡安定曰：乾者，剛陽至健之氣。元者，始生長養(yǎng)之德。言天以一元之氣，生成萬物，而無有限極，故曰大哉。
○《程傳》：上古始畫八卦，三才之道備矣。因而重之，以盡天下之變，故六畫而成卦，重乾為乾。乾，天也。天者，天之形體。乾者，天之性情。元亨利貞，惟乾坤有此四德，在他卦則隨事而變焉。四德之元，猶五常之仁，偏言則一事，專言則包四者。乾元，統(tǒng)言天之道也。天道始萬物，物資始于天也。
○《本義》：貞，正而固也。乾元，天德之大始，故萬物之生，皆資之以為始也。又為四德之首，而貫乎天德之始終，故曰統(tǒng)天。
○朱子語錄：元者生意，在亨則生意之長，在利則生意之遂，在貞則生意之成。
○蔡虛齋曰：天地間凡大者為始，始者便是大。乾元之大，亦以萬物資始處見也。
○顧玉停曰：讀大哉乾元句，可見大乃贊乾之元，不可以大訓(xùn)元矣。
按：元者生氣，唯其生，故可訓(xùn)始。萬物之生，即其始也。唯其生，故又訓(xùn)善。生氣無不善也。
雲(yún)行雨施，品物流形。
《程傳》：言亨也。
○楊誠齋曰：傳言元利貞，而獨(dú)不言亨者，蓋雲(yún)行雨施，氣之亨也。品物流形，形之亨也。
○項(xiàng)平甫曰：元象一動，則屯而為雲(yún)，解而為雨。雲(yún)雨皆生于天一之水，故自元而亨者象之。
○俞石澗曰：前言萬物，此言品物。元為稟氣之始，未可區(qū)別，故總謂之萬。亨則流動形見，而洪纎高下各有區(qū)別，故特謂之品。
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
荀慈明曰：六爻隨時而成乾。
○孔仲達(dá)曰：乾之為德，依時乘駕六爻之陽氣，以控馭天體。此乃申明乃統(tǒng)天之義。上文以至健元始明乾德，故云乃統(tǒng)天。此明乘駕六龍，各分其事，故云以御天。
○侯行果曰：大明，日也。六位，天地四時也。六爻倣彼而作也。大明以晝夜為始終，六位以相竭為時乘。言乾乘六氣而陶冶變化，運(yùn)四時而統(tǒng)御天也。
○《程傳》：天道終始，乘此六爻之時，乃天運(yùn)也。
○張子：乾之四德，終始萬物，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然推本而言，當(dāng)父母萬物。
○《本義》：始即元也，終謂貞也。不終則無始，不貞則無以為元也。
○趙復(fù)齋曰：初至上為六位，九為龍。自元而貞，德之序也。由貞而元，德之妙也。乘六龍者，非乾元乎？
○朱漢上曰：雲(yún)雨，坎也。大明，離也。乾卦而舉坎離者，六爻坎離錯居?？搽x者，天地之用也。雲(yún)行雨施，坎之升降也。大明終始，離之往來也。所謂亨也，萬物殊品，流動分形，隂陽異位，以時而成。六位循環(huán)，萬物生生而不窮者乎？此贊亨也。
○胡滄曉曰：大明節(jié)見亨之由于元也，首出節(jié)見利貞之由于元也，皆所以見元之大也。此二節(jié)並無一語黏著人事，大明二字專言日象。
按：大明二字，自王輔嗣訓(xùn)詁未明。《程傳》有大明乾道之終始，則見卦之六位，以時而成云云，當(dāng)時已有疑之者。朱子亦謂此處說得果是鶻突。然《程傳》本以此節(jié)為天運(yùn)，不貼聖人說。惟《本義》以此節(jié)為聖人之元亨，首出節(jié)為聖人之利貞。後儒因之，而亦有以一章中忽言天道，忽言聖人，文義欠順，疑為錯簡?；蛞拼竺鞴?jié)于乃利貞之下，或移大明節(jié)于首出節(jié)之後，以便將乾道聖人分段疏說，皆未免強(qiáng)經(jīng)以就傳也。今觀孔氏、侯氏、趙氏、朱氏，皆以此節(jié)為釋乾道，而大明為離日，則侯氏、朱氏之言，尤為的當(dāng)。攷晉彖傳順而麗乎大明，禮記大明生於東，是大明為日，經(jīng)有明文可據(jù)。蓋乾元為天地之生氣，萬物之生，非雨以潤之，日以暄之，則生機(jī)無由而暢。元之亨，亨以此也。大明終始，即日之一日一周，即天行之健，元之運(yùn)也。而一歲四時，皆由日月往來而成，六爻即四時之象也，故曰六位時成。此六位無非乾陽，即無非乾無，一元貫於六位，而天道以次而行，若御之者然。是亨之通，與利之遂，貞之成，皆在時成一句內(nèi)，故下文接言變化各正，以乃利貞束之。朱氏所為坎離者，伏象也。初二三為二陽夾一隂，離象。四五六為二隂夾一陽，坎象。六十四卦六爻所同，而乾為六十四卦之首，彖言天道之大用，故舉以明之?？搽x，日月也。易字篆文從日從月，可見日月為隂陽之精，則日月為全易之本，而月受日光，日可以該月，孔聖所以特提大明終始，以明乾元之用也。周易經(jīng)傳無一字泛設(shè)，玩辭者詳之。
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貞。
《本義》：變者，化之漸。化者，變之成。物所受為性，天所賦為命。太和，隂陽會合沖和之氣也。各正者，得于有生之初。保合者，全于有生之後。此言乾道變化，無所不利，而萬物各得其性命以自全，以釋利貞之義也。語錄：元不生于元，而生于貞。蓋天地之化，不翕聚則不能發(fā)散也。此理循環(huán)不窮，脗合無間，不貞則無以為元也。
○朱漢上曰：太和者，相感絪緼之氣，天地之所以亨也。各正性命，保之而存，合之而聚。
○項(xiàng)平甫曰：乾道變化，即時乘六龍也。各正性命，即以御天也。乘隂陽來往之變，以御資始流形之化，使飛走動植，各盡其正性，稚壯老死，各極其正命，所謂物之大利者，釋利字也。曰各者，成乎萬也；曰合者，歸乎一也。萬者利之盡，一者貞之至。乾之六陽，翕而成坤，保神于靜，合氣于漠，以固太和之本，以厚乾元之復(fù)，此屬貞字。所保之和，即性命之根極也。推其本統(tǒng)言之，則曰乾元；極其變化言之，則曰乾道。始乎乾元，終乎太和，萬物出于元，入于元，此元之所以為大也。
○林次厓曰：各正性命是利，保合太和是貞。向之資始于元，流形于亨者，今則各效法象，各成形質(zhì)，而性命於是乎各正。既而愈斂愈固，生意凝蓄而不滲漏，化機(jī)內(nèi)藴而不外見，則太和于是保合矣。
○來矣鮮曰：就各正言之，則曰性命雖以理言，而不離乎氣；就保合言，則曰太和雖以氣言，而不離乎理，其實(shí)非有二也。按：太和即元也，元在貞內(nèi)，故曰保合。
首出庶物，萬國咸寧。
劉子珪曰：陽氣為萬物之所始，故曰首出庶物。
○朱漢上曰：乾為首，震生萬物，積震成乾，首出乎庶物之上。
○易外乾之元，所謂帝也。乾元之出見于復(fù)，帝之出見于震。元者，萬物之所以為性命；帝者，萬物之所以為出入者也。乾為首，首出者，帝出也。帝為庶物之主，故曰萬國咸寧。
按：此二語諸儒作聖人說，固無不可。但玩文言雲(yún)行雨施，天下平也二語，則雲(yún)行句固言乾之元亨，天下平即申言萬國寧。若以上句言乾道，下句言君道，無此文義。故以首出二句連上三節(jié)，總釋乾之四德，証之文言尤合。《程傳》云乾道首出庶物，而萬彚亨於文言亦云隂陽敷暢，天下和平之道，皆未貼聖人言也。
初九：潛龍勿用。
象傳：潛龍勿用，陽在下也。
沈雲(yún)禎曰：龍，假象也。天地之氣有升降，君子之道有行藏。龍之為物，能飛能潛，故借龍以比君子之德也。
○孔仲達(dá)曰：第一言初，上當(dāng)言末；六言上，則初當(dāng)言下。不言一與下者，從無而入有；不言六與末者，欲明位居卦上也。
○崔氏憬曰：九者，老陽之?dāng)?shù)，動之所占，故陽稱九。
○《程傳》：龍之為物，靈變不測，故以象乾道變化，陽氣消息，聖人進(jìn)退。初九在一卦之下，為始物之端。陽氣方萌，聖人側(cè)微，若龍之潛隱，未可自用，當(dāng)晦養(yǎng)以俟時。
○呂東萊曰：乾之初九曰：潛龍勿用。坤之初六曰：履霜堅(jiān)氷至。陽者，善之類也；隂者，惡之類也。善端初發(fā)，且要涵養(yǎng)；惡念初生，便須剪除。
○吳草廬曰：初二為地，初地之下，猶龍之潛伏于地下，而未出見也。
○胡雲(yún)峯曰：乾初曰陽在下，坤初曰隂始凝，聖人扶陽抑隂之意，已見言表。
○梁孟敬曰：乾，純陽之卦，而取象于龍，故夫子于文言，皆以聖人事明之。觀之六爻，則象之所示，占之所決，夫人可用。如初九潛龍，在聖人則方居側(cè)微也，在君子則遯世無悶也，在學(xué)者則養(yǎng)正于蒙也。以是而推其用，何不可哉！
○姚承菴曰：凡卦爻辭占，不過占此辭耳。其取象于潛見者，言必如龍之潛、龍之見而後可，非必上半為象，下半為占也。
九二，見龍?jiān)谔?，利見大人?/span>
象傳：見龍?jiān)谔?，德施普也?/span>
鄭康成曰：二于三才為地道，地上即田，故稱田。以三畫卦言，于三才為人道，得稱大人。陽大隂小，故大謂九。
○孔仲達(dá)曰：陽氣發(fā)見，故曰見龍。田是地上可營為有益之處，陽氣發(fā)在地上，故曰在田。初之與二，俱為地道，二在初上，所以稱田。
○陸君陽曰：陽氣見于田，則生植利于民。聖人見于世，則教化漸于物。
○《程傳》：出見于地上，其德已著。以聖人言之，舜之田漁，時也。利見大德之君，以行其道。君亦利見大德之臣，以共成其功。天下利見大德之人，以被其澤。大德之君，九五也。乾坤純體，不分剛?cè)?，而以同德相?yīng)。
○《本義》：九二剛健中正，出潛離隱，澤及于物，物所利見。
○朱漢上曰：二變?yōu)殡x，離為文，文章炳明，見龍也。如日下照，施及于物者，普矣。
○郭兼山曰：大人者，其道大之人也。
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
象傳：終日乾乾，反復(fù)道也。
鄭康成曰：三于三才為人道，有乾德而在人道，君子之象。
○王輔嗣曰：三不中之位，上不在天，未可以安其尊；下不在田，未可以寧其居，此危地也。以其重剛不息，故能乾乾惕若。
○孔仲達(dá)曰：居不得中，故不稱大人。九三所居之位，實(shí)有危厲。文言云：雖危無咎，是實(shí)有危也。若字宜為語辭。
○《程傳》：進(jìn)退動息，必以道也。
○《本義》：重剛不中，居下之上，乃危道也。然性體剛健，有能乾乾惕厲之象。
○蔡季通曰：下乾終而上乾繼，乾乾之象，乃健而不息也。
○趙復(fù)齋曰：內(nèi)卦已盡，乃日之終。六而方三，未盈也；三而非六，不亢也。未盈，故日新無已；不亢，故危而無咎。
○項(xiàng)平甫曰：自上而下曰復(fù)，自下而上曰反。三之上下，皆得純乾，故曰反復(fù)道。
○龔泉峯曰：君子九象終日，三象三，下卦之終，故言終夕，亦日之終也。
○錢啓新曰：君子在人位，盡人道，全體乾德。居下乾之終，應(yīng)上乾之終，有終竟一日，自日而夕之象。
○吳覲華曰：九三言君子，就人身上說龍德。龍德剛健，晝夜無息。君子終日乾乾，又夕惕若，方是真龍德。
○合訂乾乾惕若，即虞書危微意，乃聖賢相傳心法，獨(dú)于三爻發(fā)之者。三、四于三才為人位，三居下卦之上，尤為危地也。其實(shí)潛見飛躍，無往而非乾惕。
九四，或躍在淵，無咎。
象傳：或躍在淵，進(jìn)無咎也。
石徂徠曰：爻云或躍無咎，夫子謂必須進(jìn)，故加一進(jìn)字，以決其疑。以進(jìn)釋躍字。
○張子處隂，故曰在淵。
○《本義》躍者，無所緣而絶於地，特未飛耳。淵者，上空下洞，深昧不測之所。龍之在是，若下于田，或躍而起，則向乎天矣。九陽四隂，居上之下，改革之際，進(jìn)退未定之時也。
○易山齋曰：淵卑於田。二言在田，今反在淵者，淵乃龍之所宅，非在田之比。在田不能變，在淵有可變之道也。已離下體，故謂之躍。猶在上體之下，故謂之在淵。
○項(xiàng)平甫曰：劉牧謂在淵為藏，非也。龍之得水，猶人之得時也。初九之藏，乃在地下，非在淵也。
○吳草廬曰：在淵者，謂將躍而猶在於淵。蓋言其將然，故為未定之疑辭而稱或。
○邱瓊山曰：九為陽，陽動故曰躍。四為隂，隂虛故象淵。
○吳覲華曰：四在外卦，已是出為世用。謂之潛，已非可潛。謂之飛，尚未得飛。所以躍而曰或，正是兩在不測之境。淵者，空洞靜深，可飛可躍，不得而囿，故必在淵。
按，四在三畫之卦為地位，故有淵象。然得水故與潛異，四有伏坎，故為得水。
九五，飛龍?jiān)谔欤姶笕恕?/span>
象傳：飛龍?jiān)谔?，大人造也?/span>
鄭康成曰：五于三才為天道，天者清明無形，而龍?jiān)谘?，飛之象也。
○虞仲翔曰：五體離，離為飛，五在天，故飛龍?jiān)谔臁?/span>
○孔仲達(dá)曰：言九五陽氣盛至于天，故云飛龍?jiān)谔?。此自然之象，猶若聖人有龍德，飛騰而居天位，為萬物所瞻覩。
○《程傳》：進(jìn)位乎天位也。聖人既得天位，則利見在下大德之人，與共成天下之事，天下固利見夫大德之君也。
○《本義》：剛健中正以居尊位，如以聖人之德居聖人之位。造，猶作也。
○吳草廬曰：六畫之卦，五上為天，五為上卦之人位，故曰大人。
【按：虞氏所云五體離者，變象也】。
上九：亢龍有悔。
象傳：亢龍有悔，盈不可久也。
蘇子瞻曰：夫處此者，豈無無悔之道哉？故言有者，皆非必然者也。
○《本義》：亢者，過于上而不能下之意也。陽極于上，動必有悔。
○朱漢上曰：上九變兌，兌為毀折?？海瑵M之累也。盈極則虛，不可久也。
○焦弱侯曰：上，天際之極，龍之居杳冥而不能為雨者，故曰亢。
○劉氏【濓】曰：陽極盛而隂生，龍既飛而思潛，此自然之理，故曰有悔。
○吳覲華曰：時值其亢，龍不能違。聖人值其亢，聖人不能違。惟聖人善憂其悔，時雖亢而不窮于亢。
○高忠憲曰：此言時位，非言聖人。
用九，見羣龍無首，吉。
象傳：用九，天德不可為首也。
朱子曰：用九用六，當(dāng)從歐公說，為揲蓍變卦之凡例。蓋陽爻百九十二，皆用九而不用七；隂爻百九十二，皆用六而不用八也。特以乾坤二卦純陽純隂而居篇首，故于此發(fā)之。使遇此卦而六爻皆變者，即此占之。蓋剛而能柔，吉之道也。
○林次厓曰：乾變之坤，雖為坤之所為，然本自剛來，與本自坤者不同；坤變之乾，雖為乾之所為，然本自柔來，與本自乾者不同。故乾無首之吉，終不可同于牝馬之貞；坤永貞之利，終不可同于乾之元亨。聖人不教人即所變之卦以考其占，而別著自此至彼之象占者，正以其有不可同者耳。
○谷拙侯曰：一歲首春，一月首朔，似有首矣。然春即臘之底，朔即晦之極，渾渾全全，要之莫知所終，引之烏有其始，更無可為始也。用九者，全體天德，循環(huán)不已，聖人之御天者此也。
○安溪觀彖，乾之六爻皆變，則陽而隂矣。如羣龍之身皆見，而獨(dú)不見其首，此天道之所以藏諸用，人事所以固其基。凡剛?cè)釀屿o，屈伸進(jìn)退，理皆如之。不可為首，與不可為典要相似，言天之為德，渾然不見其端始也。在天者，隂陽則無始，動靜則無端。在聖人，則寂然不動，感而遂通也。
○德濟(jì)齋曰：龍者，承六爻而言也。無首者，循環(huán)為用也。六位時成，循環(huán)不定。六虛之用，用以虛也。如當(dāng)潛則潛，非潛為首也。當(dāng)躍則躍，非躍為首也。六爻皆然，聖人惟能運(yùn)用天道，各當(dāng)其時，無少止息，則吉也。六爻不言吉，此獨(dú)言吉者，以其剛而能柔，循環(huán)而無止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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