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時間,和孩子的睡前談話,說起了草河邊的人和事。
草河是遼東山區(qū)里一條普普通通的河。水勢不大不小,支流不多不少,急流、河灘、柳茅、水草,樣樣都有,樣樣無特殊之處。
人們照例沿河而居,坐北朝南,一排排地蓋房子。沿岸的大地名有草河掌——發(fā)源之地,草河城——河流腹地,草河口——歸流之處。小地名就更隨性了——二道溝、三道溝、四道溝,二道河三道河,圍子甸子崴子,還有各個族姓命名的村落……
坐在車?yán)锏娜藗內(nèi)羰茄夭莺佣校D(zhuǎn)過一個又一個相似的彎,路過一個又一個相似的村莊,又無什么特別的風(fēng)景,一定會犯困的。瞇了一會醒來,還是一樣的山、一樣的彎,一樣的村莊,一定覺得索然無味。
對我而言卻不一樣。
我生在草河邊,我出生的醫(yī)院就在草河邊的山坡上,早已經(jīng)荒廢,只剩下幾排紅墻灰瓦的破舊房子。后來有一陣變成了毛氈廠,毛氈廠黃了,房子還在,先是破了窗戶,然后掉了瓦片,雜草叢生,現(xiàn)在還立在那片山坡上。
我長在草河邊,村子叫大甸子,因為河對岸本有一大片濕地草甸。草河春秋枯水,夏季暴漲,冬天封凍。村里的孩子上山跑鉆滾爬,知道哪有榛子蘑菇,下河游泡躺曬,摸清哪有柳魚蛤蟆,很快就長大了。
學(xué)校也在草河邊,村小正對著河,只有兩間教室,紅磚鋪地,課桌又黑又重布滿劃痕,教室的玻璃窗外還有一層木板窗,透過窗戶,看見通過河上的步石橋,小路彎彎曲曲通向四道溝。鎮(zhèn)里的中心小學(xué)和中學(xué)也都依河而建,有一年冬天極寒雪大,一只饑餓的野豬跑過冰封的河面,到了中學(xué)的操場上……
人家眼里這樣普通的草河,卻是我獨一無二的家鄉(xiāng)。
除了野豬沖進(jìn)學(xué)校操場的事,初秋的時候人們?yōu)榱梭@嚇下山的野豬,在靠山的田地里放起爆竹。還有夏天暴漲的洪水溢出上游的魚池,下游的人們紛紛拿著筐子去河邊撈魚,在喧囂的水聲里小心翼翼地涉過淹水的路。養(yǎng)蠶的人在春天選中一片高矮相宜的柞樹林,等待夏天播下蠶種。晚春的夜晚,人們帶上煤礦用的電石燈,到河邊田野去照蛤蟆,蛤蟆在燈光下異常呆滯,黏糊糊濕漉漉裝進(jìn)袋子里……
這些事情本都在記憶里,只不過自己也忘記了,需要合適的契機(jī)和鑰匙,然后它們就一點一點翻檢出來了,像是一副拼圖漸漸完整。我對世界的認(rèn)識,就是從這一條河和河邊的事物開始的。
那么,你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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