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城文苑》第1000期
教師節(jié)又到了，朋友圈、小視頻里相關內容鋪滿手機屏，眼睛都有些排斥了。筆者是一位老齡普通高中教師，職業(yè)的慣性使然，禁不住還是想湊個熱鬧，對當下中國小縣城處于困境中的高中教育嚷嚷幾句，也算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虛榮吧。
先講兩個發(fā)生在課堂上的真實故事。
校長例行巡查，發(fā)現某老師多日不講課，放任學生自學。盛怒，喝問老師：你怎么不給學生講課？老師反問：我講課？他們聽得懂嗎？看到我不做無用功你是不是難受得不行？
校長繼續(xù)例行巡查，某班，上課，學生五六人，爬在課桌上呼呼大睡。盛怒，沖進教室，噼里啪啦把睡覺的學生拽醒，質問老師：學生睡覺，你不管？老師暴怒，反問道：我好不容易把這幾個不聽課的搗蛋鬼哄得睡著了，你心壞了？把他們弄醒來，欺負得我上不成課？校長無能，濫耍權威，老師受罪！激烈的沖突中，表現出來的是小縣城高中教育的無奈與迷茫。
這是一個利益最大化的時代，小縣城的優(yōu)質生源活生生地被上一級的學校暴搶了，這種暴搶，是斬草除根式的釜底抽薪，背后的利益紛爭令人觸目驚心。老祖宗孟子說他的人生有三樂，其中一樂是：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以現有教育制度的標準而言，小縣城的老師已經沒有了“英才”可教，怎么能樂得起來了呢？
窘境中的校長大人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試圖挽狂瀾于既倒，扭轉乾坤。他們行事的思路盡管五花八門，但是，向老師開火，榨取老師的時間和精力，幾乎成了共識。不妨列舉校長們的一些所謂的絕招——
強化工作紀律，加強對老師們日常工作行為的檢查，以罰款為手段，以評職稱、評模范為要挾，警示老師們按時上下班、蹲班。更嚴格的要求也有，那就是不讓老師生病——免談病假，還不是不讓人生??？
通過“教學技能大賽”，選撥所謂的優(yōu)秀教師，然后大肆包裝、兜售，試圖以名師效應招攬生源。
嚴格、頻繁地檢查老師們的教案，鼓動超前寫教案，鼓動超綱寫教案；更有甚者，比誰寫的教案多，誰就會得到獎勵。
打擊或辭退暫時沒有教師資格證的老師；慫恿老師們積極參加教育主管部門舉辦的各種競賽，只要拿回獎杯，就沾沾自喜。
迷信所謂名師，給少數名師以極高的待遇，普通老師只能做個蹩腳的配角，備受冷落。
頻繁地召開家長會，硬性要求老師和家長溝通的次數。有的學校甚至在家長群里公開宣揚某個孩子所犯的錯誤，順便還要指責其家長，撕破臉皮，一點情面都不給留。
…………
對以上措施，我們不妨做些大膽的粗糙的分析，也許會有些微弱如衰蟬之聲的啟發(fā)。
這里，首先涉及到的一個問題是學校領導管理老師的問題。世界上，有三個“臺”最能考量人的靈魂，那就是：講臺、手術臺、斷頭臺。我敢斷言：世界上沒有一個老師不希望學生好！任何一個老師，當他站到講臺上的時候，他的靈魂是干凈的。說實話，教師的職業(yè)是需要奉獻精神的，領導者應該做的是獎勵那些勇于奉獻者，而不是在時間上綁架、在經濟上處罰教師群體如此這般的低級、粗暴手段。
我們所談的第二個問題是領導者對教師工作的引導與評價問題。比如上面提到的寫教案。筆者認為，寫教案本身是沒有多大作用的，只不過是學校管理者以經濟為杠桿逼迫老師抄寫參考書的一種無效勞動。哪個老師上課前不心里琢磨一番呢？鑼聲一響，連猴子都知道爬桿??！筆者認為，更需要的是老師備學生、寫心得。下課鈴一響，一節(jié)課上完了，萬事就大吉了，這怎么行呢？需要總結每節(jié)課的得失啊。藍圖描繪的再美麗，也僅僅是一張圖，而教訓是活生生的警示牌！有的老師備課很認真，校長也表揚，可是，他教了半年的學生他叫來名字的沒幾個，形同陌路，這，這，這，這怎么能提高學生的成績呢？
談到老師賽講，就更滑稽了。下面沒有學生聽講，或者象征性地坐幾個學生代表，然后就要斷定這是個好老師或者不好的老師。殊不知，老師不是演講家，更不是表演家，老師是人梯啊。他的一切工作最終都是要落實到學生身上的，沒有學生的反饋，怎么就敢給老師下結論呢？憑借一些華而不實的證件來定性老師，更是愚蠢至極。我們睜開眼睛看一看，政府頒發(fā)的優(yōu)秀教師證書，有幾個能落到一線教師的手里？諾貝爾獎獲得者的屠呦呦和莫言，又有多少值得炫耀的證件呢？
名師的問題，更要慎重對待。我們不可否認名師的引領作用，但過分依賴名師，也是不可取的，因為這樣做會傷害大部分教師的感情，極有可能挫傷大部分教師的工作積極性。教育教學工作是一個群體行為的工作，它有自身的特殊性，它追求的不是萬綠叢中一點紅，而是萬紫千紅一片春。
就目前中國小縣城高中教育面臨的窘境來說，核心問題是應試教育體制下優(yōu)質生源的匱乏，也就是說，問題出在學生，與老師沒有半毛錢的關系。學生特別是優(yōu)生為何流失了？除了城市化這個大背景的負面影響外，地方教育官員特別是校長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解鈴還須系鈴人，要想改變現狀，從困境中突圍，還需校長們多想一些務實的招法，只是一味地“鞭打”老師，恐怕治標不治本，或者說僅僅是流于作秀罷了。
差生之所以差，大多數是因為學習思想出了問題，也就是說沒有認識到學習的重要性。所以，領導必須想盡一切辦法，首先點燃這些學生的學習激情。而不是逼迫老師多寫幾個教案、多講幾道題、多上幾節(jié)課、多蹲幾天班、多熬幾個夜、多拿幾個證……教師職業(yè)固有的良心趨向，本來折騰得老師們就夠苦的了，何必還要雪上加霜呢？
當然，樹立學生的自信心也是很重要的一環(huán)。所謂差生，實際上就是初中的知識沒學好，你得給他補一補初中的知識短板。補了一段間，覺得他進步了，就用當年的中考題考考他。如果成績好了，自信心自然就起來了，他就會信心滿滿地說：我也是重點高中的水平了！如此，再學高中的知識就有強勁的動力了。你招的學生初中都沒“畢業(yè)”，和他們談高考，這不是和龜兔賽跑的荒唐一樣嗎？因為寓言故事里的那只兔子再也沒有出現的可能了。
總而言之，教學方法得務實。如果領導者求勝心急切，一上手就談什么高考達線率，逼迫老師們用衡水的資料，用黃岡的考試題目，盲目地帶領學生參加省市聯考……那結果必然是給老師學生的臉面上抹一把灰。踏踏實實地，今年把300分的學生教成400分，明年400分的學生就來了……環(huán)環(huán)緊扣，一步一個臺階，才有可能招來好學生，闖出窘境。
話再說回來，老師就不用管了，放任自流？當然不可能。管是得管，同樣要務實。教學的靈魂在課堂，校長把老師們的課堂教學抓好了，問題就好辦了！必須徹底摧毀老師在講臺上汗流浹背地講，學生坐在下面愿想啥就想啥的課堂教學模式，毫不留情地把老師從講臺上拉下來，讓他們在教室里走動，和學生親近起來。老師閑著，逼迫或引導學生的學習思維動起來，這才是最有效的課堂教學。校長啥也不用做，什么時候你把老師都拽下講臺了，教學成績自然就提高了！
關于課堂教學，太值得我們教育工作者研究了，許多陋習非得拋棄不可。不妨隨便舉兩個細節(jié)來說一說。老師講課，大多數學生懂了的，為啥還要大講特講？學生獨立看書能看懂的，為啥還要講？學生通過互相交流能弄清楚的，為啥還要講？老師是不是把學生都當白癡來對待了？學生上自習，教師輔導，有兩個基礎相對差的同學向老師問了同一個問題，老師就著急忙活地跑到講臺上，大聲講了起來，學生們埋頭自學的興致被老師徹底擊碎了。殊不知，為了兩個基礎差的學生，老師讓其他眾多學生做了“犧牲品”。老師不折不扣地做了個干擾大多數學生自學的“劊子手”！
我們過去有個說法，最佳的師資結構是老中青三結合。時代變了，做法也得更新，所謂與時俱進吧。大膽重用年輕人，有選擇地使用中年人，堅決淘汰老年人。中國有句老話：親其師，信其道。一個滿臉皺紋的50多歲的老人，去教育一個鮮嫩如花的18歲的小青年，這無異于拿著皮鞭趕動車，情景不是十分可笑嗎？現代社會，人的壽命是長了，但是有效期短了啊！年輕教師太珍貴了！
接下來，說一說學校與家長的關系問題。社會分工是明確的，每種職業(yè)都有自己的擔當；每個人既為別人服務，同時也享受別人的服務，環(huán)環(huán)緊扣，利益共享。學生老出問題，得老師教育，教育的過程中學校得給教師撐腰。我們有些學校和老師簽訂了責任狀，說什么老師教育學生時出了糾紛老師負全責，與學校無關。我就服了，對老師如此刻薄，老師還有啥心腸為這個學校的榮譽而奮斗呢？
學校需要給老師松綁，校長需要有擔當的勇氣。校長如果怕丟了烏紗帽，諂媚地迎合教育行政主管部門束縛老師，置老師于精疲力竭應付繁雜行政檢查的境地，那就麻煩大了。老師哪有充沛的精力去研究學生呢？建議校長們打開手機，看看德國馬斯克是如何對待員工的。北大之所以成為北大，蔡元培有擔當是關鍵；格力電器之所以營銷全世界，董明珠有擔當起了重大作用。小縣城的校長更需要有擔當的勇氣，因為越小的地方，行政干預越多，俞敏洪對此也深有感觸。一個部門、一個公司要想發(fā)達，首先得領頭人做出犧牲，學校也一樣。即使在一個動物群落里，領頭的那個雄性時刻處于最危險的境地，只有如此，這個群落才可能繁衍生息。
…………
陳芝麻爛谷子胡諞了這么多，該閉上歪嘴了。最后還是翻球圪塔一句話：別用緊箍咒咒老師，取經路上，他們遭受的磨難何止九九八十一！
作者簡介
徐茂，山西省五寨縣人，1968年8月出生， 中學教師。
《硯城文苑》第100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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