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一天時間讀完法國哲學家迪迪?!ぐ@锱竦摹痘貧w故里》。看這本書,純屬偶然,它是京東讀書里八月會員免費讀推薦。我是抱著隨便翻翻的心態(tài)打開的,但看完第一段,我就被吸住了:
多年以來,它于我而言僅僅是一個地名。父母在此安家的時候,我已經(jīng)很久沒去探望過他們了。只是出國旅行期間,我會時不時地給他們寄張明信片,來勉強保持這原本就無意維系的關聯(lián)。當我在明信片上寫下這個地址,我會自問,他們住在一個什么樣的地方呢?不過向來止步于好奇,從未真正前往。當我和母親進行每個季度一到兩次(時常次數(shù)更少)的通話時,她總是問我:“什么時候回來?”我閃爍其詞,以太忙為借口,并保證過一段時間就去探望。其實我無意履約。從家里逃出來之后,我沒想再回去。
?這段文字就像一個彈琴高手無意中撥動了深藏于你內(nèi)心的那根久不作響的琴弦。但你心里其實一直清楚,它,就在那,永遠都在。
這本書是自傳性質(zhì),所以內(nèi)容基本屬實,至少在作者看來。看完第一段,根據(jù)生活閱歷和讀書經(jīng)驗,我們大概能猜到迪迪埃的逃離是為了擺脫原生家庭的束縛,但還是很好奇他與父母之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
書中接下來提到了父親因阿茲海默癥去世,作者沒有參加葬禮,但他還是回到了父母居住地,與母親一起邊看老照片邊回憶塵封過往。
父親的去世,在某種程度上減緩甚至消解了迪迪埃對父親的憎恨。逃離家庭35年后,他第一次站在更高的角度(工人階級身份)重觀父親的一生。當你試著去原諒一個人的時候,換角度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迪迪埃的父母都是法國最底層的普通工人,近乎無產(chǎn)階級。父親14歲開始做工,20歲就結了婚。母親屬于私生女,一直不知親生父親是誰,嫁給父親只是為了趕緊有個家,以填補內(nèi)心的情感黑洞。他們婚后3年生了二子,迪迪埃是老二。
父母為了養(yǎng)育孩子,沒日沒夜地工作??刹还芩麄兌嗝促u命,掙的錢永遠都只夠養(yǎng)活全家人的肉體,他們幾乎沒有什么精神生活。迪迪埃把這歸結于工人階級的局限性,不管你多么努力,始終擺脫不了你的階層。
階層注定了你的貧窮,貧窮限制了你的目光。迪迪埃的父母一輩子被框定在工人階級的洞穴里,他們看不到也理解不了外面還有一個世界。這甚至影響了下一代,除了迪迪埃之外,其他三個兒子都只讀到中學便輟學做工。
可以說,迪迪埃從小在家里就是個異類,他很早就懷揣著一個知識分子的夢,或許成為知識分子是他脫離工人階級的唯一出路。當全家人滿足于物質(zhì)享受和通俗娛樂時,他常常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看書。一堵墻,隔著兩個世界。一邊熱鬧喧嘩,一邊孤獨清冷;一邊得過且過,一邊開辟新路;一邊僵硬固化,一邊沖破網(wǎng)羅。
迪迪埃的逃離,并非始于第一個月“工資”到手時,早在他閉門苦讀的第一天,他就已經(jīng)“眾叛親離”了。拿到工資搬離家庭,是形式上的逃離而已。
除了擺脫工人階級身份這一原因外,父母之間劍拔弩張的緊張關系也讓這個貧困家庭雪上加霜:
他們結婚后不久,母親就開始厭惡父親,這種持續(xù)不斷的厭惡表現(xiàn)在母親與父親吵架時經(jīng)常叫喊、大聲摔門、往地上扔盤子,更根本地講,這種厭惡幾乎滲透在他們共同生活過程中的每分每秒。他們的關系就像一出永無止境的家庭鬧劇,除了用最惡毒、最傷人的話語攻擊對方,他們似乎沒有能力用其他方式交流。
父親是個徹頭徹尾的粗人,除工作外,就是泡酒館、撒酒瘋。喝酒回家后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坐在房間一頭,把能抓到的酒瓶、奶瓶、各種瓶往對面墻上摔個粉碎。
母親其實并不愛父親,她嫁給他只是為了有個家。這與外祖母有直接關系,外祖母是個風流女子,身邊的男人如流水般來來去去。她對母親漠不關心,甚至都不告訴母親生身父親是誰。這讓母親極度渴望家的溫暖的同時又極其缺乏安全感。
父親與母親因階級出身和原生家庭等原因,導致他們的婚姻生活與幸福和諧毫無關聯(lián)。他們對待子女也不可能關愛慈祥。這在身處其中少不更事的迪迪??磥?,是無法理解和原諒的。
書中還提到了一個促使他逃離家庭的重要原因---迪迪埃的性取向。他很早就向家里出了柜,得到的是父親無休無止的侮辱與嘲諷。“娘娘腔”成了他在家里的身份標簽。母親也認為他脫離了正常人的軌道,雖然不像父親那般簡單粗暴,但也只是稍微溫婉一些。
階級身份的不認同,原生家庭的不和諧,性取向的異于常人,這三者無論哪一項,都足以讓一個人心生逃離之念,何況三者集于一身。
迪迪埃在外漂泊了35年,他雖然急于擺脫工人階級身份,但也很難融入上層階級或知識分子群體,可以說,無論在哪個階層,他都是一個局外人。
好在,強者從來就不服從命運安排,世上若沒有我的地盤,我就努力開辟一片自己的領域。
迪迪埃最終成為了法國著名的哲學家和社會學家,他實現(xiàn)了知識分子的夢想。他的成就讓父親倍感驕傲,甚至冰釋了對兒子同性戀身份的嫌隙。
這是父親去世后,他探望母親時方才得知的。父親的認同,是他放下恩怨、回歸故里的橄欖枝。
但如果他沒有取得事業(yè)上的成就,沒有獲得父母的主動認同,他還有勇氣回歸故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