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說歸有光與汪曾祺心心相印,專家定會有飯吃了,可我就是有這種感受。
《寒花葬志》是歸有光的小作品,在文學(xué)史上卻大名鼎鼎。寒花,妻子魏氏的陪嫁婢女,初媵時節(jié),年僅十歲,羞垂雙鬟,深綠布裳。這個可愛的小姑娘豈不是汪曾祺筆下的巧云?大淖水鄉(xiāng)滋潤了巧云的蘭心蕙質(zhì),巧云是汪老的“家鄉(xiāng)人”。震川先生也是江蘇人。故人見老鄉(xiāng),雙眸水汪汪。水汪汪的大淖,水漣漣的蘇南,水靈靈的寒花。“寒”花怎么用“水”字修飾?寒花自是晶瑩雪中物。那就換作玉潔冰清!兩滴水的冰是水的第二種心情。兩位作家把人的魂靈狀寫到美的圣境,美得純凈,他們四百年心有靈犀,共浴冰水,涼爽世間平常人。
人民教育出版社《教師教學(xué)用書》中說:“歸有光的散文不是以重大的題材反映他所處的時代,而是通過記敘一些日常生活和家庭瑣事,來表現(xiàn)母子、夫妻、兄弟之間的深情。他的這類散文,盛情真摯自然,語言樸素流暢,細節(jié)真實生動,有詩一般的意鏡。有人稱贊他的散文不事雕琢而自有風(fēng)味”我覺得這正是在說汪曾祺。
在汪曾祺的作品中,桃花源式的人倫境界取代了偽革命文學(xué)的虛假僵硬,日常生活中的平民百姓自然和諧地生活著。《受戒》中小英子一家田園詩般的生活情境與《項脊軒志》里作者理想化的讀書環(huán)境給人以同樣的審美享受,那就是對于理想生活的文學(xué)體驗。一農(nóng)村一城鎮(zhèn),樸實的田家與恬淡的文人,審美經(jīng)驗上差別不大。在讀者看來,荸薺庵外的生活與項脊軒內(nèi)的生活共同具有著令人心馳神往的魅力。兩部作品。一小說一散文;兩個時代,一古一今(實際上《受戒》模糊了故事發(fā)生的時代背景,這也是汪曾祺作品淡化政治對創(chuàng)作干擾的又一體現(xiàn));兩位可愛的文人,歸有光與汪曾祺,共同在引領(lǐng)我們向美向善,向著和諧自然不急不躁悠閑前行。
《項脊軒志》作為歸氏最著名的代表作,引起汪老的格外垂青。有一部小說《徙》,是汪曾祺理想人生底線人格的寫照。主人公高北溟出身寒微讀書刻苦教書有方品行高傲,相對于縣立初中共事的黨棍學(xué)混,這是汪曾祺筆下最理想的教師形象。這位教師“要求在部定課本之外,自選教材,他說教的是書,教書的是高北溟……集中地講的是白居易、歸有光、鄭板橋……好像特別喜歡歸有光的文章。一個學(xué)期內(nèi)把《先妣事略》、《項脊軒志》、《寒花葬志》都講了……他選的文章看來有一個標(biāo)準(zhǔn):有感慨、有性情,平易自然。這些文章有一個貫串性的思想傾向,這種傾向大體上可以歸結(jié)為:人道主義”。汪曾祺是傳統(tǒng)文化底蘊豐厚的文人作家,他在高北溟身上表達了對歸有光及其《項脊軒志》等作品的高度評價,對歸氏作品人性化陳述的認同,對人生化真誠作品的一往情深。
我真的欣慰于汪曾祺對歸有光如此青睞。六年前有位邊城詩人問我喜愛什么文學(xué)樣式,我說散文。誰的散文?歸有光,而汪曾祺作品的魅力已深入我骨髓,我的悲歡榮辱。今天我突然悟到了兩位前輩大家之間的神奇契合!歸氏若在天有知汪老的認可,定然也會惺惺相惜。我只盼能做個桌邊倒茶人。
愿我的仰慕與感激在這些文字中淋漓盡瀉,在風(fēng)中報與二位前輩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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