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浮游其間：誰吞噬了我的安全感？
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前幾天，因為一些小事跟室友Mia發(fā)生了口角。一方面怪我自己說話態(tài)度太過強硬，總覺得自己是對的，所以理直氣壯地命令他人，事后想想還是覺得自己不對；一方面，也因為Mia情況比較特殊，她正面臨各種糟心的事情，據(jù)說隨時有被辭退的危險，當然還有其他不可知的原因。
Mia的情況我之前多少有耳聞，但并沒有放在心上，至少當時如此。然后事情就發(fā)生了。在我并不以為然地在群里繼續(xù)批評她的時候，她就像一頭失了控的小獅子一樣從外面沖進來直接把我按倒，死命抓住我的雙手以致全身不能動彈。那一刻，幾乎是出自本能的，溝通未果后，我選擇了報警。
后來，經(jīng)第三者及警察叔叔協(xié)商以后，我們都冷靜了下來。一方面，對我來說，沒有經(jīng)過自己的允許擅自闖入房間動手動腳，這幾乎是不可饒恕的，當然，我也沒打算和她繼續(xù)做朋友；另一方面，這一點一直令我好奇，當警察叔叔問她為什么要動手的時候，她的回答居然是自衛(wèi)。因為害怕我動手，所以提前先發(fā)制人，這理由聽起來多么荒謬又多么合情合理！
天知道我只是平日里喜歡跟朋友們打打鬧鬧，可從來也永遠不會跟朋友甚至任何一個陌生人發(fā)生任何肢體上的沖突。那一刻，我覺得很冤，簡直比竇娥還冤，跟朋友提起時，我也覺得萬分荒謬，就像在講一個跟自己毫不相關(guān)的笑話。
然而，事后我隱約想起來，她之前有跟我提起過看心理醫(yī)生的事情。過分焦慮以及來自工作、家庭的各種壓力使她一直備受抑郁癥折磨。
她的家庭很特殊。明明是北京本地人，可她幾乎不回家，就連過年，她也是一個人在出租屋里過的。說起父母時，她總是泣不成聲。后來，隱隱約約知道，因為各種原因，從她畢業(yè)開始，她就在幫父母背債，以她稚嫩的肩膀來承受許多原本不該由她這個年齡的孩子所能承受的一切。
她說自己從來沒有享受過任何來自家庭的溫暖。大學的時候，在北京如此高標準的消費水平之下，每個月500塊的生活費令她捉襟見肘。而一旦她提出想要去任何快餐店打工的想法時，她得到的回答永遠是NO。
五一一起追劇時，看到別人家的父母對孩子又疼又愛時，她一個人兀自哭得稀里嘩啦，那當然并不單單只是感動，而是——一種源自內(nèi)心的渴望甚至是嫉妒。她哭紅著眼跟我說：我真是受不了別人家的父母，我們家的父母怎么就從來不這樣......
聽著有點心酸，但同時也讓人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這一切，都源于她安全感的缺失。孩童時期，對我們來說，有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安全的；長大以后，我們雖然離開了父母，去接觸各種形形色色的人，但對于每個人來說，家永遠是溫暖的港灣，也是安全所在。然而，在Mia這里，安全感蕩然無存。那個她以為的家，到頭來只是把她當成了可以榨取剩余價值的工具。
這讓我想起了《歡樂頌》里的樊勝美。小樊原本有著值得驕傲的資本，她人長得漂亮，又會交際，雖然智商及眼界堪憂，但在為人處世上依然是四美中排名靠前的。況且，她又是做人事的，照理說應(yīng)該能在上海這個大都市立得了腳。可是，那個原生家庭就像吸血蟲一樣，把她一點點吸干，讓她徹底走上了虛榮拜金之路。
因為沒有安全感，所以即使在家里，Mia也會把門倒插反鎖，哪怕要時不時起來給人開門；因為沒有安全感，她每次付完賬后就立馬碎碎念讓我們給她轉(zhuǎn)賬；因為沒有安全感，她干脆采取先發(fā)制人，即使她伸向的是我。
后來的結(jié)果是，我的手一連好幾天使不上勁，甚至連礦泉水瓶蓋都扭不開。跟同事吐槽說：這下，可真是名副其實的手無撕紙之力了！不過話說回來，我倒是沒什么事，頂多是心情不爽而已，外加換把鎖的費用；而她，卻永遠都無法擺脫這種來自于原生家庭的壓力......
同樣讓我們失去安全感的例證還有最近的林奕含事件。
她是“名門千金”，還是“學霸才女”，出生于名醫(yī)世家的林奕含，原本有著不可限量的前途。然而，命運卻在她13歲那年跟她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那一年，長相甜美的她曾多次遭到輔導老師的強暴、誘奸，更可怕的是，對方還把這種性侵行為進行文學上的美化，以致年幼的她當時并不知道自己是受害者，更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辦。
更令人心寒的是她的父母。在被老師蹂躪之后，林奕含曾向媽媽說過：我們的家教好像什么都有，就是沒有性教育。她的媽媽卻一臉詫異：什么性教育，性教育是給那些需要性的人！
這讓我想起張愛玲小說中的一幕。新婚之夜，對婚姻有著無比憧憬與期待的新娘在面對新郎的種種正常舉動時，居然嚇成了神經(jīng)病，滑稽之極，卻也格外可悲！
張愛玲所描寫的是20世紀初期的中國，而今，到了二十一世紀，我們卻依然要面對這樣的尷尬！當我們的家長還在“談性色變”時，那些受傷的孩子卻只能在幼小的心靈中永遠背負這道痛苦的傷疤，這其中也包括林奕含。多年以來，她無時無刻不在與那段痛苦的經(jīng)歷作抗爭，甚至2次因精神問題休學，幾次自殺未遂，甚至還住進精神病院里。
最終，在她26歲的青春年華，她選擇了自殺。今年，她才剛剛成為新娘，有一個帥氣的丈夫和溫馨的小家，這本以她真實經(jīng)歷寫就的《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是她完成的第一本書，也是最后一本。
采訪中，林奕含也多次表示，因為父母的不理解，她失去了健康、親情、愛情、友情，一無所有，很痛苦很痛苦。可是直到她離開人世，人們才真正知道她當時經(jīng)歷了什么。這一切已經(jīng)太晚太晚了。
殺死林奕含的，不止有她的父母，當然還有我們愚昧的文化。當我們討論強奸行為時，這其中總是包含了太多的附加意義與傳統(tǒng)，可誰知這些傳統(tǒng)就像枷鎖一樣，成了壓死原本內(nèi)心脆弱的受害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按照性學大師李銀河的說法，用身體傷害罪來代替強奸罪，這種觀點倒是很超前很釋然。這樣想來，那些因性侵而選擇自殺的女孩，那些在黃泉底下冤死的亡魂們，是時候可以松一口氣了。只是，不知這樣的時刻會在什么時候降臨，也許，我們終將而且必將在其中浮游很久吧。
Ps:雖然很生氣很生氣，但還是懷著平靜的心情把這些想法記錄下來，此為記。大家晚安，寫的心情很不好，可如果不記下來，這些想法將困擾我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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