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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張志江:龍泉紀事之二十三 ——老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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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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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街后
老明光人愛以地理方位簡稱地名,比如把中大街(中心路)兩頭稱為“南頭”、“北頭”,以及“河下”、“后山頭”、“后小街”等,“東街后”則泛指老城區(qū)東部,靠近東環(huán)路(今育才路)附近的地方,如教堂、四眼井、牛市巷、老織布廠一帶都稱為“東街后”。
父親的好友王成功伯伯,上世紀五十年代,時任嘉山縣建筑公司副經(jīng)理(木工出身,兩名工人副經(jīng)理之一,另一名副經(jīng)理叫劉利民,瓦工出身)。聽說我們家要找房子,王伯伯說他家在“東街后”有處閑房,可以借給我們家暫住。王伯伯家有十個子女,當時立和大哥已成家,二哥立平正在軍事學(xué)院上學(xué),以下的弟妹尚未成家。都住在學(xué)堂巷老宅。從1956年4月起,我們家就搬到了這里。
在方家巷電影俱樂部向東不到100米,牛市巷口拐角處,沿牛市巷西側(cè)向南,依次是王成功家三間、王世如家三間、王強幫家三間,沿方家巷南側(cè)向西,是王成功家兩間和做面食的王大爺家三間,也就是說王成功家位于拐角,共四間房,布局是“L”形,大門向北,在方家巷。南鄰?fù)跏廊缡迨?,是軍隊轉(zhuǎn)業(yè),時為縣手聯(lián)社干部,他的長子王和幫和我同歲又同學(xué),南邊王強幫、安幫兄弟是王叔叔的侄子,都比我大好幾歲。西鄰?fù)醮鬆敿议L女叫王文霞,大我三歲,文霞姐于六十年代初當上列車員,在鐵路工作幾十年,退休后定居在合肥市。
我家的左鄰右舍都姓王,是相處十分和諧的好鄰居,四家共用一個近300平米的大院子,院子里栽有葡萄、石榴和棗樹,還有一些花草。中間有一眼小井,用水極方便。西南角有豬圈、雞圈,我家也養(yǎng)過豬,那小豬崽子還是我和媽媽在逢集時去小豬市買的。在不遠的四眼井一帶,有石姓等數(shù)家粉坊,買粉渣喂豬很方便。粉坊里有石磨,我也時常跟媽媽去推磨,把玉米、高粱磨成面粉。我還跟媽媽去郊外打過“豬棵子”,因媽媽家務(wù)事太忙,后來就不養(yǎng)豬了,小豬才長到100多斤就賣了。
牛市巷,顧名思義是交易牛的地方,牛糞當然也就比較多了,在那一帶可以見到許多居民家墻上貼的牛糞餅,曬干了當柴火用,我家當年也是常燒牛糞餅的,可以省些柴草錢。
1957年興起的“大鳴、大放、大辯論、大字報”的整風(fēng)運動和“反右派”斗爭,號召所有人向黨交心,說實話。那時,糧食統(tǒng)購統(tǒng)銷,定量不夠吃,多以山芋、胡蘿卜補充,我們小學(xué)三年級的同學(xué)們在班會上發(fā)言,大多數(shù)都是如此這般說法,班主任張老師把學(xué)生的話變成她的話,如實向上反映,后來竟被打成了“右派”,發(fā)配到凡山勞動改造,從此再也沒見過這位臉上有麻子,心地善良、慈祥的女老師……
1958年2月,中共中央、國務(wù)院發(fā)出《關(guān)于除四害講衛(wèi)生的指示》,全國開展轟轟烈烈的除四害運動,我們小學(xué)生也參加了,除了打掃衛(wèi)生,還經(jīng)常手持蒼蠅拍子,到處打蒼蠅,還捉麻雀、捉老鼠、挖田鼠,以上繳老鼠尾巴多少論成績。
1956年嘉山師范成立后,明光小學(xué)更名為“嘉山縣師范學(xué)校附屬小學(xué)”,簡稱附小,1961年師范停辦,附小又更名為實驗小學(xué)。當年的附小,在全縣數(shù)一數(shù)二,各種活動都搞得熱火朝天,如勤工儉學(xué),曾辦過墨水廠、漿糊廠、砂紙廠等,我們學(xué)生揀玻璃渣,有工人用石碾把它碾壓成砂,然后過篩,分成粗細不等的各種型號砂,在切好的牛皮紙上刷上膠水,把砂均勻地灑到紙上,就成為打磨木器用的砂紙了。后來學(xué)校搞航模比賽,把買來的木制零件用木銼銼,用砂紙打磨,用膠水粘接成航模,用牛筋彈射。記得我制作的航模,飛行平穩(wěn)且時間長還獲了獎。
在那大躍進火紅的年代,全民大煉鋼鐵,每家只留一口鍋,其余的破鍋爛鐵都獻出來熔煉。木制的舊家具也都當作燃料,投入熊熊的爐火之中。我上小學(xué)四年級,晚上帶著小油燈去學(xué)校做坩堝,就是那種用耐火泥做成一個個空心的,外表像炮彈頭形狀。
在我家斜對面的一個大院子里,有一座小高爐,旁邊有一臺很大的木制風(fēng)箱,有兩個工人在一推一拉,代替鼓風(fēng)機往爐里送風(fēng)。那天,我好奇地在一旁觀看,忽然“砰”地一聲,爐膛里飛出一物,將一名工人擊傷,當即送到縣醫(yī)院搶救。后來聽說可能是回?zé)挼膹U鋼鐵里混進了舊子彈或是雷管,真是驚心動魄!
在方家巷住了三年多,王家要用房子了,我們又要搬家了。在“東街后”出生的大妹妹,因營養(yǎng)不良,得了“青紫病”,躺在地下一張小蓆上,昏昏沉沉,奄奄一息。因為窮,無錢給大妹妹治病,母親讓父親帶我們?nèi)值芟劝嶙?,她一人留下守候大妹,等待她咽最后一口氣……孩子是娘身上的肉,母親舍不得女兒就這樣凄慘地離去,因為她還不滿四歲呀!母親考慮再三,萬般無奈之下,不顧父親的阻攔,跑去找父親單位的領(lǐng)導(dǎo),央求借點錢給妹妹治病,領(lǐng)導(dǎo)十分同情,批借了一點錢。母親忙的又是請醫(yī)生,又是買藥,在母親精心照料下,大妹奇跡般地蘇醒了,漸漸地能喝點水了,能吃點稀飯了。大妹去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閻王不收,又回來了,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蝸 居
1959年秋,我們家又搬回到大馬路18號的后院,此時老房東李大安夫婦已離世了。其子李國常夫婦及四歲的女兒住在坐東面西的三間瓦房里。國常叔叔念及舊情,騰出南頭一間屋給我們家暫住,中間的堂屋和室外一間小廚房兩家合用。我奶奶大多數(shù)時間在姑姑家,有時來了就在堂屋臨時搭鋪。在不到14平米的南屋里,靠南山墻窗戶下放一張寫字桌,靠西墻的小柜子上摞兩個木箱子,旁邊還有裝書籍和雜物的幾個紙箱子。我們娘兒五個擠在靠東墻的一張大床上,父親夜晚就在屋中間打個地鋪,每天現(xiàn)鋪現(xiàn)睡,真稱得上是蝸居、斗室。
在大辦食堂的年代,我們家在附近的“供銷部食堂”就餐,地點在劉家大院(今人民路35號)。這家的主人劉永波,在1939至1940年曾任日偽嘉山縣知事(即縣長),劉家大院,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已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一棟居民樓。在樓的西南角,有一塊青石界碑,上書“劉界”兩個大字,立于民國二十九年,至今已有八十一年了,如今界碑仍靜靜地躺在那里,任人踩踏,筆者建議文物管理部門把它保護起來。
父親按糧油本各人定量買成飯票發(fā)給我們,成人定量每月27斤,扣節(jié)約三斤,到手實際24斤,我13歲每個月飯票只有22斤,弟弟妹妹依次遞減。因為父親工資收入有限,菜票也是“僅湯下面”少的可憐。食堂的伙食以雜糧為主,大多數(shù)是山芋干或山芋藤機的面粉,稀飯和窩窩頭。一周賣一次標準粉白饅頭,我平時寧愿忍饑挨餓,為的是省下飯票,等到賣白饅頭時,一次買一斤飯票,實實在在地飽餐一頓過過癮。一頓撐個半死,然后再熬六天,等待下次吃白饅頭。真是應(yīng)了那句老話一一“餓個半死、脹得發(fā)昏”。
大馬路18號二進子?xùn)|頭一間,是縣人委食堂的會計室,丁會計在此辦公和休息。那年隆冬夜,發(fā)生了失竊案件,盜賊越窗入室,盜走糧票和現(xiàn)金。父親在刻字社最靠里邊的一間工作室,窗戶外就是會計室的小院,案發(fā)次日的中午放學(xué),我站在父親桌旁,透過窗戶看到幾名公安人員在案發(fā)現(xiàn)場拍照取證,他們這樣比劃,那樣模擬,試圖還原案情的真實過程。在對現(xiàn)場周圍調(diào)查時,居然在我家屋外廚房里發(fā)現(xiàn)有雞毛和雞骨頭,可是我們兩家那幾日并未吃過雞。有人說我們家兄弟三人穿戴整潔,長的白白胖胖(其實是臉大),我家被列為嫌疑對象。另一位被懷疑的朱阿姨更慘,她與喪偶的丁會計才結(jié)合不久,因為現(xiàn)場窗臺上有她的鞋印,她無法解釋清楚,她被拘留審查了。幸好后來案件告破,抓到了真正的盜竊犯,他們供認得手后,深夜在我家廚房里煮雞吃的一一賊膽也忒大了!關(guān)于窗臺上的腳印,罪犯也承認是他們從室內(nèi)取了鞋子,按到窗臺上的,企圖混淆視線,嫁禍于人。
這年從秋到冬,我們?nèi)覕D在一間斗室里,實在是與人與己都不方便。父母親一直在設(shè)法尋找新的住處,說實話,依靠父親一個人的工資收入維持七口人基本生活,已經(jīng)很困難了,根本無力改善居住條件。東鄰張靜海伯伯(嘉山中學(xué)校醫(yī))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們?nèi)曳浅M槲覀兗业奶幘?,向我們伸出了友誼之手,讓我們搬進他家閑置的三間草房暫住。
龍泉巷小院
1960年春,我們家搬了到龍泉巷(與龍泉東巷交口處,今龍泉巷25號、27號)。這是一處僻靜的院落,坐北面南三間青磚斗子墻草房座落在院子當中,房前有小院,寬近五米,東西兩邊是竹籬笆。房后有個空院子,東、北、西三面是青磚圍墻,面積有80多平米。草房每間約14平米,我們家在東屋后窗處扒了個門,搭蓋一間“半檐拖子”當廚房。這里比起此前的“蝸居”要寬敞多了,父母住西邊屋,小孩住東屋,奶奶回來就在堂屋臨時搭鋪。我們在后院栽了兩棵楝樹,又種了絲瓜和向日葵,還挖了一個小茅坑。在前院種了幾棵花草和一棵泡桐樹,還從龍廟山拉來了一些砂板石,把西側(cè)竹籬笆拆了,壘起三米多長的圍墻,用舊木板釘了一個簡易的門,形成了單門獨院。
父親閑暇時在西屋看書寫字,研究金石書法,我和弟弟在東屋做作業(yè)。雖然不在食堂吃飯了,但尚未走出三年困難時期,糧食依舊十分緊張。我常隨母親去呼園、小圍子、張灣等地拾莊稼;到農(nóng)民收獲過的土地里刨遺漏的小山芋頭和胡蘿卜;到田邊、路邊摘“酸溜子”(一種野菜);去洪廟集羊臺子刨蘆蒿回來充饑。雖然半饑半飽、日子艱難,但是我和弟弟學(xué)習(xí)都很努力,我在五年級時就擔任了學(xué)校少先隊副大隊長,還受到過團縣委的表彰。1961年,我以優(yōu)異成績考上嘉山中學(xué),分在初一(一)班,接受著本縣當時最好的教育。
在那個節(jié)衣縮食的困難時期,為了養(yǎng)家糊口,父親拼命的工作,只要有活干,就能掙到工資,遇到生意好時,加班加點也要干完,以防接不到活。母親善于料理家務(wù),勤儉持家,精打細算,用好每一分錢。一家人粗茶淡飯,和睦相處,只求無災(zāi)無病,圖個平平安安。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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