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喜歡割草的奶奶喂一頭牛
昨天在辦公室?guī)孜煌路次业南鄡?,看見我的父親牽著一頭耕牛站在竹林邊。同事驚奇的問,你們家還喂了牛的?
這年月,留守老人和留守兒童是農(nóng)村的主力,沒有那么多人力和精力喂養(yǎng)一頭耕牛,農(nóng)村喂牛的人家少之又少,大多農(nóng)戶都用柴油機耕地了。她們當然覺得眼前一亮。我又繼續(xù)演說父親這張照片的故事。這張照片拍下來的時候是這樣一種狀態(tài)。
我周末回去,在清明放假前,菜籽鋪天蓋地的一個燦爛晴天。老媽在竹林里撿出地窖里的紅苕,坐在竹林的空地上削掉紅苕爛去的部分,我就拿了平板電腦坐在一邊陪著老媽嘮嗑。竹林里沒有無線網(wǎng)絡(luò),我的平板電腦此時只是一個相機和移動優(yōu)盤。竹林里清風徐徐,雞子們在附近覓食,懷孕的白虎也在身邊走來走去。搖錢樹長出春天的綠葉子,在一片柏樹林里顯得尤其出挑。當時是下午四點多,太陽很曬人,剛剛熱起來的春日,有點不知道深淺的拋灑著它的熱情。老爸頭戴草帽,牽著水牛去河邊飲水吃草回來了。我看見老爸的牛仔衣,我說,別動,老爸,來一張西部牛仔的照片。于是,老爸很配合,站在竹林邊,那頭水牛聽見我說話,也拿眼睛來看鏡頭,我輕輕點擊相機圖標,就留下了這張非常有意思的照片。
再說是這頭耕牛的故事吧。
我們家的老奶奶八十幾歲的年紀,一輩子只對農(nóng)耕生活有感情。父母曾經(jīng)跟隨弟弟一家,為他們帶孩子,在城市呆了五年時間,這一個空檔,家里再也沒有喂牛,莊稼也只做一點,每天把手占住,農(nóng)村人是不得閑的,習(xí)慣了天天有事做??墒?,一頭耕牛的地位在祖父母的心中是何其重要?簡直是無可取代的。祖父的離世可能還帶著些許幾年沒有喂牛的遺憾去的。于是,在弟弟的孩子上學(xué)以后,父母回到老家,贍養(yǎng)祖母,順便又做起了莊稼。也順便入了一股,與另外一家人合喂了一頭牛。老媽說是為了給奶奶找點事做才喂養(yǎng)的。
奶奶年紀大了,也做不了什么事情,她唯一喜歡的就是割草。沒有喂牛的幾年,她甚至看見那些豐茂的青草就忍不住要割回來,哪怕是送給別人家喂牛,或者是堆放在院壩里,慢慢枯黃為一堆柴火。家里空空的牛圈里沒有吃草的牛,不耽擱奶奶去田野山坡割草的熱情。天氣晴好,她一天要出去三趟割草,早上一背,上午一背,下午一背。下雨天,老媽阻攔著,奶奶就出不去。她上午在大門前端個小凳子翻檢她的針線笸籮,眼睛還是望著下雨的小路上,到了下午,她還是坐不住了,會換了短短的水靴,背上背簍出去割草。那些青草的使命就是在這個季節(jié)長出來作為牛的飼料的,不去割回來太可惜了,奶奶的心里是這樣的想的。有時候我回去了,奶奶正好割草回來,她就說起昨夜的夢:怪不得你回來了,我昨晚做夢夢見滿山的青草,綠油油的,多好看的青草哦!
每次看見奶奶割草回來,那一背鮮嫩的青草,背筐里裝的滿滿當當,背簍頂部還像扎毽子一樣扎著一把把青草,造型很優(yōu)美,草尾巴隨著奶奶的步子輕輕搖曳,像一個翠綠色的巨型毽子。牛欄里的牛兒也是眼睛犀利的,看見奶奶身背青草的身影,就會撒歡的噴響鼻子,還用前蹄興奮的刨著地,跟一個開心的孩子看見好吃的零食一樣,滿懷期待的看著奶奶把青草倒在它的面前,牛兒先狼吞虎咽的吃一通,肚子不那么餓了,再細嚼慢咽,牛尾巴悠閑的甩動起來。奶奶看見牛那么滿足,她比自己吃飽了飯還高興,看看空了的背簍,把鐮刀裝進背簍,摸摸有些酸痛的腰部,才想起自己也餓了。
有了一頭牛,奶奶每天就有盼頭了,吃完早飯,她說,我還得去割草回來喂牛。于是走進菜地里,走進莊稼地里,一邊查看了莊稼蔬菜,一邊把地里的雜草也順手除掉了,還給牛兒帶回豐盛的三餐,奶奶割草是一舉三得的好事呀。因為與別人家合喂,每半個月牛兒就去別人家了,奶奶就閑下來幾天,洗洗衣服被套,也把牛圈打掃的干干凈凈的,開了牛圈門,吹干圈里的濕氣。到了接替喂牛的日子的前一天,她就要做準備了,早早割回一背鮮嫩的青草,放在牛圈里,像對待一個回家的親人一樣。牛兒牽回來,她摸摸牛頭和牛身,拿篦子梳理牛身上的毛,跟牛說話,瘦了,在他們家沒有吃飽吧?同時把一背青草倒騰在牛的跟前,牛就服服貼貼的吃草,不亂蹦,不唬人。
我覺得奶奶是一個最幸福的農(nóng)村老人。
八十幾歲的老人,有六十幾歲的子女圍繞身邊,還有我們一家三口,四世同堂的老人多有福氣!最重要的,她一直生活在傳統(tǒng)的農(nóng)耕生活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踩著露水,踏著夕陽,吃著井水,種植著糧食和蔬菜。
而收獲那一背一背的青草,更是她每天的快樂盼頭。周圍的草兒們因了奶奶的親近和收割,一撥一撥的長的特別青翠。
父母的耕牛情結(jié)
這天,十月初五了。父親帶來許多蔬菜和禽蛋。母親因為要照看八十幾歲的奶奶,還有家里正在喂牛,據(jù)母親說這頭牛快要產(chǎn)崽了,怕正好人不在家的時候,它就下小牛了,怎么辦?母親決定留在家里。
吃飯的時候,我們說起家里的土地。弟弟雖然戶口遷到廈門去了,但是分給他的田地還是一直沒有變動,國家政策規(guī)定的土地不變動。所以老家的田土還有很寬的面積,但是父母年紀大了,也只能做其中的一部分就近的田土。所以遠一點的土地就拋荒了。
父親說起門口的井安田邊修馬路占用了一部分,我安慰父親那點損失算不了什么,修路鋪橋是大好事,應(yīng)該支持。父親也同意。我說起現(xiàn)在只做了門口那一塊田的水稻,其實養(yǎng)牛都是沒有必要的。但是父母在家里,還是和隊里的另外一戶人家合養(yǎng)了一頭耕牛,每家喂半個月。
我說:花了很多時間來喂牛,值不值得?
父親回答:可是不喂牛又舍不得把牛賣給那一家人。
我說:為什么舍不得?
父親說:我把這頭水牛喂得多好,油光水滑的,聽話得很。耕田也需要,哪怕是一天半天。
原來父親喂牛的理由就是這么簡單。其實,農(nóng)村喂牛的人家很少很少了,都用機器耕地了,省了平時喂牛的時間??墒?,父母始終堅持要喂牛,認為這才像一個農(nóng)家應(yīng)該有的樣子。
還記得去年夏天,母親一個電話打來,說父親被牛剜了,手臂上很大一個傷口,流了很多血。我聽見好著急,急忙和冬瓜坐車去醫(yī)院看望。趕到醫(yī)院的時候,醫(yī)生已經(jīng)為父親做了傷口清洗并包扎好了,正在開藥輸液消炎止痛。父親很憔悴的樣子,直說洗傷口的時候好痛,因為在家里沒有止血的藥物,母親順手就用茅草的花來敷在傷口止血,醫(yī)生是要把那些茅草花清洗干凈的,以免感染??梢韵胂裼镁凭逑吹奶弁词嵌嗝措y以忍受。
醫(yī)生開好了藥,護士掛好輸液器材,我和冬瓜就陪在病房里。住院的人不多,正是谷收季節(jié),沒有人有空生病。父親打起精神和我們講被牛角剜傷的經(jīng)過以及獨自走到醫(yī)院去治療的過程。我心里對牛充滿了怨恨,打電話告訴母親,讓她把牛好好的打一頓才解氣。可是,下午母親說又在牽牛出去吃草了。我說,吊在牛圈里讓它餓啊。母親笑了一下,哪能呢?越餓越要犯倔脾氣,牛是畜生的嘛,只有喂飽了,它才聽話。
我的父母就是這樣,不跟牛一般見識。還對牛充滿了感激,因為牛是耕牛,為家里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出了不少力。只記得牛的功勞,倒把牛的傷害給忽略甚至遺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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