紈绔不餓死,儒冠多誤身。
丈人試靜聽,賤子請具陳。
甫昔少年日,早充觀國賓。
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
賦料揚雄敵,詩看子建親。
李邕求識面,王翰愿卜鄰。
自謂頗挺出,立登要路津。
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
此意竟蕭條,行歌非隱淪。
騎驢十三載,旅食京華春。
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
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
主上頃見征,欻然欲求伸。
青冥卻垂翅,蹭蹬無縱鱗。
甚愧丈人厚,甚知丈人真。
每于百僚上,猥頌佳句新。
竊效貢公喜,難甘原憲貧。
焉能心怏怏,只是走踆踆。
今欲東入海,即將西去秦。
尚憐終南山,回首清渭濱。
常擬報一飯,況懷辭大臣。
白鷗沒浩蕩,萬里誰能馴?
注:
韋左丞:韋濟,天寶年間官至尚書左丞。丈,對韋氏的尊稱。
紈绔:本意是用絲綢做成的褲子,因貴族子多穿此服,故后泛指富貴人家的子弟。
儒冠:儒生戴的帽子,后泛指儒生。
誤身:耽誤出身,不能獲得施展才學的機會。
丈人:對長者的尊稱。
賤子:詩人謙稱。
觀國賓:觀看國朝的盛況的賓客。此詩指作者開元二十三年,公元736年由鄉(xiāng)貢參加進士考試之事。
李邕:盛唐時期的文人,喜召天下文士,門客甚多,為當時文壇領袖。
津:渡口。
要路津:比喻顯要的職
堯舜:古代理想君王的象征。
風俗:社會風氣。
蕭條:指自己的志愿無法實現(xiàn)。
行歌:邊走邊唱。古時隱士多如此。
隱淪:隱逸之士。
旅食:寄居。
見徵:指天寶六載唐玄宗下詔征如天下賢才之事。
歘然:忽然。
求伸:企圖實現(xiàn)自己的志愿。
青冥:青云,青天。
蹭蹬:遭受挫折。
無縱鱗:沒有躍起的魚。傳說鯉魚躍過龍門則為龍,這兩句以鳥和魚的困窘比喻自己應試的失意。
猥:自謙詞,承蒙的意思。此句說韋左丞經(jīng)常在百官中吟誦杜甫詩作,以圖推薦他。
貢公:漢代貢禹,他與王吉友善,時有“王陽登則貢公喜”之說。
原憲:孔子的學生,十分貧窮,但安貧樂道。
怏怏:憤憤不平。
踆踆:行步遲重的樣子。
東入海:《論語﹒公冶長》:“道不行,乘桴桴于海?!敝副苁离[居。
報一飯:報恩。
白鷗:詩人自比。
浩蕩:指煙波浩渺的大海。
解讀:
這首大約作于天寶七載,公元748年。天寶六載,唐玄宗詔天下有一藝者皆到長安應應試,杜甫應詔而至,而奸相李林甫卻一個也不敢,反而上奏唐玄宗,稱野無遺賢。杜甫旅居長安多年,功名無著,非常憂憤,作此詩以言志。因此可以說這是一首“不平則鳴”之作,詩人將十幾年來的壓抑和悲憤化為一行行曲折濃厚的詩句,向世人宣泄了自己心中的不滿。同李白一樣,詩人亦有心存天下、胸懷蒼生之志,然在其人生困頓失意時也寫過干謁托請的文字,然而在他們的筆下既無低三下四的搖尾乞憐,也沒有酸腐之氣,這首詩就是詩用不卑不亢的敘述中,極具骨力,展示出詩人剛正不阿的人格魅力。
天寶七載,公元748年,韋濟出任尚書左丞,因其欣賞杜甫詩才,長期困守長安的杜甫給韋濟寫了這首詩,希望能得到他的提攜與幫助,以期在仕途上有所進階,進而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理想與抱負。
開篇兩句以突兀之語起筆,可謂“一肚皮牢騷激憤,信口沖出”,這是詩人多年應試不第,久受壓抑的一次宣泄。杜甫從開元二十三年,公元735年算起,二十四歲的杜甫赴洛陽應進士落第之后,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三年了,十三年來,詩人困食長安,其內(nèi)心的激憤猶如決堤的洪水一樣,噴然而出。
在詩人筆下,強烈的鮮明對比讓詩人情不自已,紈褲子弟們個個腦滿腸肥,不務正業(yè),卻過著極其奢華的生活,而儒生們卻個個活得窩囊,而有菜色,苦苦掙扎在饑餓的邊緣,空有一生壯志豪情。因此詩中“儒冠多誤身”是詩人激憤之語,他本意并不是否定儒家學說,這是詩人在飽受挫折后卻依然堅持自己的理想中得到印證。因此,這首詩的真正意圖是在批判不合理的社會現(xiàn)實,詩的前兩句也奠定了詩人對比手法貫穿全詩的布局與構思。
在這首詩中,詩人除了將自己的命運與紈绔子弟進行了比較之外,更多著眼于自己在追求人生理想,實現(xiàn)儒冠事業(yè)過程中所形成的多重反差,來抒發(fā)人生的無窮感慨。以“丈人試靜聽,賤子請具陳”一語總起,連續(xù)寫下了二十四句詩句,縱橫轉折,感情悲壯,直陳內(nèi)心積郁已久的怨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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